5 新婚(五)
新婚(五)
長公主婚後第一次帶驸馬進宮,地點安排在了皇帝日常讀書的文德殿中。
空曠的大殿中,年輕的帝王蕭齊高高坐在至尊之位上,臉上帶着溫暖的笑意,幾乎讓人忘了這是在帝王家。
“臣蕭辭見過陛下。”
“臣溫言見過陛下。”
新婚二人齊齊下拜。蕭辭動作大方自然,反倒是溫言在拜時,小心地把手指用寬大的袖口遮了。但他畢竟是第一次進宮,有幾分拘謹,也算正常,并未引人生疑。
“公主驸馬平身。”蕭齊的聲音十分年輕,甚至年輕地有些壓不住聲音中的喜悅。“皇姐為這大婚的事操勞,可是好幾日沒進宮來了。”
蕭辭的确是好幾日沒有進宮,但是為的卻不僅僅是大婚。不過蕭齊一貫包庇她,只裝作沒聽過她在南風館帶人回府的荒唐,仿佛她幹的全是正事。
“自己的婚事,自然是自己上心,又有什麽辛苦可言。反倒是耽誤了國事,勞累了陛下,是臣的不是。”蕭辭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欠身,仿佛真的是出于真心,甚至還配合地低了眉。
演戲就要演全套。
姐弟二人一來一往,公事公辦,不像親人,演得仿佛是十足的君臣。
“朝中諸事繁雜,皇姐不在,有幾件的确頗為棘手。不過好在溫相尚在朝中,倒是幫了朕不少忙啊。”
蕭齊餘光看向溫言,可惜後者姿态恭謹,表情平淡,似乎這一切與他無關一樣。
蕭齊心道這驸馬未免太過小心,索性将目光徹底轉向溫言。“驸馬往常少在宮內走動,一切都還不熟悉。要是之前能常随溫相來宮中,朕也能早些見到我大俞的青年才俊。”
其實溫言從來才名不顯,京城裏連知道他的人都沒有,哪裏有什麽才俊可言。
聽到蕭齊的話,溫言擡眼了片刻。但這片刻也過于短暫,蕭齊還沒看清他的眉眼,就眼神一飄,迅速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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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謝恩,也不自謙,即便被當朝天子誇贊,木讷的臉上也不見他有任何驚喜。
蕭齊心裏意外,不知他到底是足夠老練,還是真的對他的贊賞毫不放在心上。
不過蕭辭卻突然想到了她第一次見溫言的場景,也是這樣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她恍然發現,她這位驸馬,怕是一個人住久了,甚至已經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說話。
“呃……陛下謬贊了。”蕭辭突然接道。“溫相才名遠播,驸馬怕是沒這個福氣,才疏計拙,恐難為天家所用。”
蕭齊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下他這個姐姐。“皇姐何必過謙?”
他并沒有打算就此放過溫言,目光依然緊緊鎖在溫言身上。“皇姐日常操勞政事。驸馬在公主府內耳濡目染,又有溫相家學淵源,日後必然能兩相裨益。”
“臣……”溫言幾乎是有些惶恐了,甚至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他盡量壓制着心裏的惴惴不安,答道:“臣胸無點墨,于政事一竅不通……更絕不敢擅發妄言。”
這下倒惹得蕭齊大笑了幾聲。“瞧瞧,朕不過閑話幾句,驸馬何必緊張?這裏沒什麽外人,驸馬若有所求,盡可以暢所欲言。”
蕭辭不動聲色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她心裏明白,這樣的試探已經沒有意義了。“陛下不過是閑聊幾句,不必如此緊張。”
蕭辭看了溫言一眼,又轉向了年輕的帝王,道:“這說起來,倒是宮裏許久沒有什麽好消息了。宮裏幾位娘娘,多日不見,不知近來如何?”
蕭齊臉色頓了一下,神色讪讪地把話頭從溫言身上移開。
姐弟兩人自顧自說了幾句閑話,極有默契的都沒有再提起溫言。
溫言本就話少,別人不問,他就一言不發,仿佛自己真的是這殿中的一個花架子一般,只偶爾擡了擡眼,但卻絕不肯多說一句話。
沒有一會兒,外面太監便報說吏部尚書大人求見。
聽到是吏部的事,蕭辭心思動了一下。“陛下既然還有正事,臣便不再叨擾。”
“皇姐不妨留下來,再聽一聽也好。”
“吏部如今新官上任,陛下還要多多倚重才是。臣還要去見太後,不便再耽擱。”蕭辭帶着溫言向蕭齊行了禮,一齊從殿中退出。
淩玉早就等在宮外,見到兩人便快步迎了上來。“公主,剛剛府裏傳了消息過來,說是蒹葭院裏的人似乎撐不住了。”
蕭辭神色如常,不在意地說:“讓府裏大夫過去看看便是了,這種小事無需報我。”
溫言安靜地站在一邊,但與文德殿中不同,他眼巴巴地看着蕭辭,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但還是認真聽着。
“淩玉跟我去太後那裏一趟,勞煩驸馬先回馬車等我。”蕭辭沒有多解釋,甚至沒有回頭看溫言一眼,便自行離開前往後宮,将溫言留在原地。
淩玉則先招呼文德殿外伺候的小太監給溫言帶路,然後才轉身跟上蕭辭離開的方向。
小太監年紀不大,個子也不高,慢悠悠地躬身走在前面。他們做奴才的,宮裏随便一個都是得罪不起的貴人,日日躬身伺候形成的習慣,讓他走路時都低着頭,溫言走在他的身後,看出他小小年紀便已經微微駝背了。
四周來往的人不多,小太監突然微微側首,悄聲道:“驸馬您不用多心,公主與太後不合已久,加上太後閉門禮佛,不願見您也是正常。想來公主去去便回,不會讓驸馬等太久。”
溫言心中警惕。這般諱莫如深的皇家內務,為何這小太監會輕易跟自己說?難道是蕭辭安排好的?
他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走在長地看不到盡頭的宮巷陰影中。
終于到了停放馬車處,借着馬車的遮擋,小太監突然湊近了溫言,低聲道:“驸馬不用緊張,小人曾經受過溫相的恩惠,知道今天是驸馬陪公主進宮的日子,特意在文德殿外伺候的。”
溫言心中警醒,只見那小太監從懷中取出一只錦囊,一把塞在溫言手中。“溫相傳話,請驸馬千萬收好。”
溫言一僵,手中的錦囊一下子有些燙手,可是他不敢扔,只能緊緊握住。
小太監離開後,溫言獨自一人上了馬車。他打開錦囊,發現裏面是一只白瓷小瓶和一張紙條。
“蒹葭院中人,乃是難得義士,落入蕭辭手中,不救便殺。另有一物以助我兒。”
那字跡是熟悉的鐵鈎銀劃,的确是父親的親筆不假。溫言眉頭緊皺,心中沉地仿佛浸滿了冰水。
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在他離開溫府前說的話。
“你雖然才學平平,但是溫家的兒子,絕不能平庸一生。你且去那長公主府,當個于溫府無礙的驸馬,也算是對得起你的姓氏。”
“不過你要記清楚,蕭辭以長公主的身份把持朝政,陰陽颠倒,名不正言不順。若真到了撥亂反正的那一天,或者你能自己棄暗投明,否則你就是溫家的棄子,再也不必姓溫了!”
父親同意跟長公主結親,說到底不過是要把這個無用的兒子扔出家門罷了。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把這個送到自己手裏呢?
溫言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瓷瓶。刺痛感傳來,他才想起手上有傷。
疼痛讓他從溫家的思緒中調了個頭,不自覺想起那個會在深夜中會為他包紮不起眼的傷口的長公主。她與自己成婚,打的又是什麽算盤?
溫言狠狠一把掐在傷口上,刺痛感讓他整個人一抖,後背上瞬間起了一層冷汗,同時也把心裏那些軟弱的情緒掃蕩一空。
另一邊蕭辭帶着淩玉正往寒英殿走。
“所以……到底怎麽樣?”淩玉走在蕭辭身後半步,見四下無人,快走幾步跟進了一點,悄聲問他。
“什麽怎麽樣?”
“你這驸馬啊?昨天晚上怎麽樣?”
蕭辭翻了個白眼。“前面什麽都沒試出來,後面一副蒙汗藥一直睡到天亮,能怎麽樣?”
淩玉才不信。“不能吧?昨天妙歌走了以後,你肯定是捧着驸馬的手,看着這柔弱的小驸馬痛到十指連心不能自已,然後邊給他包紮,邊把他入贅長公主府的目的套了個一清二楚。我可都看見了驸馬包好的手指了,你昨晚沒叫人,肯定是自己動手的。是不是?”
蕭辭腳下突然一停。淩玉沒防備一下子撞上她的後背。
步搖輕響,珠環微動。蕭辭斜眼瞧她。“你不去朱雀街上寫小曲兒真是可惜了人才。以後我這長公主府要是沒落了,就靠你寫小曲兒賺錢了。”
淩玉摸着撞疼的額頭。“哪能啊?哎你慢點走。真沒問出來啊?”
蕭辭腰板兒挺拔地走在前面。“沒有。回去再看看,要是他真沒什麽,就找個借口把他養在偏院就是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太後所居的寒英殿。
跟蕭辭預料的一樣,朱紅的大門依然緊閉,門外一片寂靜,連灑掃的宮女都提前支開,生怕有人給她開門。
這個太後,還是這麽上不了臺面,一點天家氣度都沒有。蕭辭自嘲地笑了一下,心中倒也沒什麽太難過的情緒。只見她一撩裙擺,落落大方地行了大禮,這便算是來過見過了。
兩人正想走,卻聽身後大門開了。蕭辭疑惑回頭,正看到後宮鄭貴妃從門內走出。
她出身不高,卻能歌善舞,意外得太後喜歡。一身淡青色浮光錦宮裙,陽光一照便光彩搖動,配上她身段玲珑,到有幾份姑射仙子的味道。
蕭辭心中也承認,這般姿容,又有太後給她撐腰,還沒有外戚之患,蕭齊多看兩眼,也實在是情有可原。
“呀,沒想到殿下正在門外,這來得可不巧。”她向蕭辭虛行了一禮,并不算正式,接着朝身後一揮手。大門應聲關上,顯然對方認為自己能做寒英殿的主,沒有讓蕭辭進門的意思。
“太後剛說有些乏了,想要小憩片刻。殿下若要請安,不如再等等?不過殿下來請安,怎麽連驸馬都沒帶過來?這可不合規矩啊。”鄭貴妃說這話時,無意摸了下鬓邊的一只嵌珠梅花金釵,眉眼間是壓不住的得意神色。
知道蕭辭來請安,還故意大門緊閉,讓這麽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出來看熱鬧。蕭辭本就心裏不快,再擡眼一瞧,便知道她頭上的金釵是太後賞賜之物。這是明明白白告訴她,太後不願意見你,但是她喜歡我。
蕭辭心裏也同樣明鏡一般,偏偏這個蠢人還一臉得意。她心思轉了一下,覺得既然沒辦法找太後的不痛快,能打一打她下面人的臉,也是好的。
蕭辭貌似不在意地一笑。“這個時間便歇息了?不會是貴妃叨擾太後日久,太後不勝其煩,找了個借口趕人吧?順帶着連今日本宮要進宮的事都忘了?這樣把,回頭本宮告訴陛下,太後不愛熱鬧,以後這宮裏的這個那個的妃子,吵的鬧的,統統送去西山清修,這宮裏面,還是清淨些的好。貴妃說是不是?”
“我……你……”鄭貴妃實在是沒想到。這明明是太後不願意見蕭辭,怎麽到了她嘴裏,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走了。”蕭辭一揮手,便帶着淩玉往來時的方向走。
鄭貴妃卻突然不幹了。她急走幾步,喊住蕭辭。“殿下這就走了?為人子女,請安時适逢母親小憩,難道不應在門外靜候嗎?”
蕭辭走了兩步,聽到聲音停下來。她轉過身來,看向鄭貴妃的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輕蔑。“本宮手裏過的每一件事都比太後睡覺重要。剛剛在門外,該行的禮數一樣沒少,該有的心意也都到了,至于太後見或不見,那是太後的事,與本宮無關。”
“另外奉勸貴妃娘娘,本宮十五歲便獨掌一宮,二十歲開府建衙,與太後、與皇上再如何,也是血脈至親。你再得太後賞識,也不過一屆妃嫔。想要看本宮的笑話,莫說你只是貴妃,就算是皇後,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位子是不是坐穩了?”
離開了寒英殿,蕭辭沒有去見溫言,而是又回了文德殿。
一進門,蕭齊顯然已經早有預料,提前清退了大殿中伺候的宮婢和太監,蕭辭也同樣沒讓淩玉進殿。這也算是他們姐弟的某種默契,都不喜歡私下見面時周圍有其他人在。
沒有了一衆伺候的宮婢,只有蕭齊一人的大殿中突然空曠了許多。
蕭齊原本在寫着什麽,聽到聲音擡眼看到站在門邊的姐姐,興奮地說道:“朕就知道皇姐會回來!”沒有了外人,蕭齊的姿态也放松了不少。
他臉上突然有了一絲狡黠,突然對着蕭辭招手道:“皇姐趕緊過來,看看朕給你準備了什麽新婚賀禮?”
殿中只有他們姐弟,蕭辭走路的姿态都不自覺松弛了下來。她抱着雙臂走到蕭齊那張巨大的書案後,不屑地笑笑。“你能有什麽新鮮東西?”
只見蕭齊神秘兮兮地拿出幾個卷軸,一個個展開在蕭辭面前。“皇姐看看,喜歡哪一個?”
一個個動作各異的男子形像展現在圖上,年齡都不過十五、六歲。他們或坐或站,但是風格卻都是如出一轍的年輕俊秀。
“這是什麽意思?”
蕭齊驕傲地解釋道:“這是今年新進宮的一批小孩,還沒淨身,我讓人挑了家世清白,頭腦聰明,相貌跟你之前帶回府的南風館的那人至少有八分像的。雖然朕今天見了驸馬後,覺得這幾個可能不太夠看,但是要說給長公主府更新一波奴仆,總還是夠格的。”
蕭辭還是沒聽明白。
蕭齊覺得他這個皇姐非常之沒有出息。“皇姐,你去翻翻史書,哪個長公主不養一堆面首。你府裏要是只有驸馬一個人,我都要看不起你。你看這有擅詩書的,有擅長騎射的……”
蕭辭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上。“路太傅不在沒人削你了是吧?還找人畫像,真以為我成了親就拿不動刀了?”
蕭齊氣短。“朕是皇帝!不許打後腦勺!”
蕭辭又一巴掌呼上去。“你喊我帶你上樹爬牆的時候怎麽不說你是皇帝。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拿走!”
“你不喜歡啊?”蕭齊委屈道。
“怎麽就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我放了啊。剛剛吏部還送來今年提拔的名單。”蕭齊把名單送到蕭辭眼皮底下。“皇姐你幫我看一眼呗。”
蕭辭扭開臉。“不看。吏部我既然交了出去,便沒有理由再操心。”
“官員考評升遷可是朝廷大事。”
蕭辭冷笑一聲。“所以就勞煩陛下多多費心,切勿讓有功之臣心寒,讓屍位素餐溜須拍馬之徒高升。”
“皇姐這是真的要讓朕自己做主?”
“你臨朝親政,我功成身退,難道不好?我現下把兵部、吏部都換了人,你正好可以借着新官上任的東風有一番作為。”
“從沒聽說過有人會不要權力。”
“驸馬就很贊同。”蕭辭大言不慚。“何況你已經給夠了我尊榮,不上朝一樣活得好好的。”
蕭齊癱倒在自己的椅子上。“你是我見過最沒出息的長公主。”
蕭辭聽他這麽說,反倒高興起來。“那便借你金口玉言,讓我一輩子別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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