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出行(三)
出行(三)
可是妙歌才不怕她。
她轉到蕭辭右邊,把筷子從她左手裏拿出來,然後歐塞到她右手裏。“這魚,是驸馬送來的,一共兩條。殿下要不試試?”
“他肯出門了?”
除了他們上船當日,溫言只與蕭辭打了個照面,此後就再沒有露過臉,只日日藏在自己的房間裏,安靜地仿佛沒有這個人一般。
幾次蕭辭站在甲板上透氣,有意無意地看向他的房間,最多也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有時候,甚至連影子都看不見。
“嗯……魚雖然是包小壯釣的,也是他送到廚房的,但這個事,是驸馬吩咐的啊。我便替您做主,将這份好意記在驸馬賬上。”
“這算什麽好意?”蕭辭不快地癟了下嘴,剛想放下筷子,被妙歌一把抓住。“殿下就試試嘛?咱們養傷都養了這麽久,興許這右手,它哪天突然就能用了呢?”
蕭辭看着自己的右手,試圖動一下手指,勉強能用得上力,但是那種笨拙和麻木的感覺沒有絲毫改變。偏偏外人可以,但是但凡有什麽精細動作,便困難得緊。
她臉色一沉,扔下筷子,轉而伸手拎起酒壺,起身離開了桌邊。“撤了吧。”
妙歌愣了一下,趕緊接着道:“那不吃魚,我還準備了些當地特色的小菜……”
“妙歌。”蕭辭一個人面無表情地靠在窗邊。“我累了,撤了吧。”
李其骧的信還攤在桌上,蕭辭重新拿起來,一手酒一手信湊在燈火下靜靜地看了一遍,确認再無什麽遺漏之後,便随手在旁邊的蠟燭上燒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似乎是想把胸口繃着的那口氣發散了。妙歌在門外看了,沒再說什麽,只是又吩咐廚房加了一壺酒來。
江左人物風流。碼頭一帶,常有花船經過,琴聲袅袅,不絕如縷。
這晚他們停靠的碼頭位于清陽縣。這地方說大不大,但卻是個南北往來要道。碼頭上停船不少,官船更是不少。一字排開後,蕭辭的這艘船倒也無甚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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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還未到,一陣琵琶聲卻先入了船艙,一同入耳的,還有一副千回百轉的好嗓子。“月明雲淡露華濃,欹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
唱歌的人一口吳侬軟語,千百婉轉都依偎流連在唇齒間。
許是酒香醉人。蕭辭心念一動,便托着酒盞走到窗邊。她推開窗戶,讓暮春夜晚的水聲月色和琴曲都一同入戶。
一束月光透過雲層,落在水面一只細瘦的烏篷船上,船頭有一唱南曲的小倌抱琵琶而坐。
那男孩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月白臉龐,眉眼清亮。他穿了一身與月光同色的長袍,周身沒有一點顏色,只襟間別一朵細絹做的紅色石榴花。春風一吹,衣裳貼在身側,勾勒出不盈一握的單薄腰身。
那天月色輕柔,波光漫漫,卻都不及他三分顏色。
許是感受到蕭辭灼灼的目光,秋兒停了手中的琵琶,下意識擡頭看去,便看到一側官船上有一女子側身倚在窗邊。
那人身穿一身黑色對襟外袍,妝容疏淡,長發也盤地懶散,沒有帶釵,只在耳邊別了一朵碩大的豆蔻紅色絹花。她左手中的酒杯是淡淡的琉璃色,斜倚的姿勢更是說不出的潇灑自在。
即便這樣疏落,可是當那雙帶點勾引,又含了點促狹的眼睛看過來時,秋兒還是覺得自己瞬間被那眼神擊中了。他自問也見過幾個豪門貴女,可是從未有一人能這般一眼看到人心裏。
四周很吵,可是秋兒大腦卻一片空白。他像是着了魔,本能地盯着那雙眸子。那雙狹長誘人深入的眸子裏有他看不懂的危險,可是那一刻秋兒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
只這一瞬,他就看到那雙眸子中有某種一閃而過的得意笑意。短促的,像是他漏了一拍的心跳。
蕭辭知道魚兒已經上鈎了,便不再倚在窗邊,轉身招呼妙歌淩玉把人帶上來。
兩人登上備用的小船。淩玉搖槳,輕緩地向江中劃去。
他們接近秋兒的時候,正有附近一夥酒客捷足先登,正在船邊糾纏。
那男子已經醉得口齒不清,但一只手還是緊緊拉了秋兒,硬要他上船。秋兒不從,但又不好明确拒絕,只能用眼神求助于身後劃船的老翁。可那人似乎早已見怪不怪,束手擱槳在一邊,只等着秋兒自己擺脫。
可惜秋兒到底還是個雛兒,還沒學會該怎麽應付這種不好惹的客人,只能強行扯着身子,硬是不肯跟他離開。
“這位大人,何必跟一個唱曲兒的小孩子一般計較。”妙歌的船來的很快。見秋兒有難,又有蕭辭的吩咐,心道替他解一解圍倒也無妨。
那醉鬼聽到身後黃莺般的女人聲愣了一下。他停下了拉秋兒的力道,但還是抓着他的腕子不放手。
他轉過身,看妙歌玲珑身型,玉樣臉龐。晚風撩動她嫩黃色的衣角,簡直如那海上觀音一般出塵。
“放了他不難。”醉鬼的眼神緊緊鎖住妙歌,臉上露出猥瑣地笑。“你跟我走,我自然不要他。”
說罷色壯慫人膽,他放開了秋兒,一身酒氣就要往妙歌所在的小船上跳。
可是他前腳還沒踏上船,一陣疾風襲來,帶水的船槳“啪”地一聲呼上了側臉。那醉鬼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出手,便“撲通”一聲摔到水中,濺起的水花足有一人多高。
“趕緊走,省得主子等急了。”淩玉打完人便退回妙歌身後。她本就穿了一陣深色的短打,若非出手,在黑暗中的确不引人注目。
秋兒已經被這變故驚呆了。這附近都是官船,哪家他都招惹不起,就這樣打了人,怎麽可能善了。
自始至終,妙歌甚至動都沒動。她依然維持着來時的笑容,道:“這位小公子,我家主子聽了公子的琴音,喜歡得很,想請公子過船一敘。”
叫這唱曲兒的小孩“公子”,算起來已經是極大地擡舉了,可是秋兒看不出對方身份,他心裏害怕,不敢上船。
妙歌看出他心裏擔憂,柔聲安慰道:“小公子不必擔心,我家主子只是傾慕小公子琴聲,想請公子上船彈一曲罷了。至于這裏奴婢自會處理,只請公子放心上船即可。”
秋兒依然心有惴惴,但是看到剛剛打人的女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面色頗為不快,不由得後背一緊,趕緊聽話地跟着妙歌上了船。
三人往船艙裏走的時候,正碰上端着藥的包小壯。
“妙歌姐姐剛剛下船了?哎?他是誰?”包小壯一直以為溫言便是男子頂頂秀氣的模樣了,沒想到見了抱着琵琶的秋兒,竟然又是一種風姿。他心裏立刻大大地不高興,便更想着要打聽清楚。
妙歌看他氣鼓鼓的臉便覺得好笑,故意如實說道:“主子要聽他彈琴,我便帶上來了。”
“主子?”包小壯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然是主子。”妙歌看他的眼神一重,包小壯立刻明白過來,不再多嘴。妙歌低頭看到包小壯手裏端着的藥瓶藥碗,“怎麽姑爺的傷還沒好?”
他們畢竟是微服出巡,所有人都管蕭辭稱一聲主子,那麽溫言自然是他們家的姑爺。
秋兒聽到“姑爺”兩個字,更是別扭得縮了縮脖子。
包小壯看到秋兒便生氣,故意說道:“主子……下手那麽重,又非要一起出門,能好才怪。”
果然看秋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連自己相公都打,這船上的主人不會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癖好吧?他恨不得趕緊逃出船去,悄悄往身後瞄了一眼,看到淩玉一臉冷漠地堵住了來路。
妙歌一切如常,笑笑道:“那姑爺便好好養着吧。咱們走,別讓主子等急了。”
妙歌帶着人繞過包小壯,完全不理身後已經快要氣成包子臉的包小壯。只見他狠狠一跺腳,朝着溫言的船艙走去。
秋兒往琵琶後面藏了藏。他聽了包小壯的話有些害怕,腳步就有些慢。身後的淩玉用手中的劍柄捅了捅他的後腰,冷冷地說了句“趕緊走,別磨叽”。
秋兒後背甚至起了一層冷汗,臉上都快哭出來了。他緊緊地抱着琵琶,如同抱着最後的救命稻草。
妙歌看淩玉故意吓他,心中覺得好笑,便也配合道:“你不用害怕。那天小姐心情不好,姑爺脾氣又擰,非要逆着小姐的性子來。但是小姐今天心情好,你聽話一點,她一般不打人。”
秋兒沒有退路,只能硬着頭皮往船艙深處走。
這邊包小壯氣鼓鼓地回了溫言的船艙,見溫言一個人靜靜地捧了一本書坐在燈下,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包小壯跟着溫言的日子短,刨去溫言受傷昏迷的日子就更短,但是他多少也了解了這位驸馬的個性一點。
他喜靜不喜動,話少要求也少,日常醒了就是泡在書堆裏。就連一貫毛糙的包小壯,在他身邊待久了也不自覺安靜下來。
禁足在秋筠館養傷的那些日子,溫言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煩躁,反而對一切甘之如饴。包小壯甚至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被禁足了,還是自己願意留在裏面的。
這次出行準備有些倉促,但是即便背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愈合,溫言也沒有對蕭辭的安排表現出任何不滿,只是默默在秋筠館的書堆裏又翻出了幾本舊書帶上。
包小壯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把剛剛看到的事告訴他,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了他也未必願意聽。他低頭看看自己手裏拿的藥瓶,還是先說道:“驸馬,該上藥了。”
溫言“嗯”了一聲卻沒有擡頭,而是自顧自将手中的書掀過了一頁。
包小壯剛剛打開藥瓶,就聽到船艙外有琵琶曲響起。高亢時如玉碎鳳鳴,低沉則如涓涓細語。包小壯即便不懂音律,也忍不住停下來靜靜聽完了一曲。
溫言難得地從書本裏擡起頭來。“這是什麽人在彈琴?”
溫言既然起了頭,包小壯便把剛剛看到的一股腦說了出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也就是妙歌姐姐剛剛下船了一趟,從河邊撿來個會彈琴的醜八怪野小子。驸馬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房間外琵琶聲突然轉了個調,配上低吟淺唱,聲聲酥麻入耳。
“就算他除了彈琴,還能唱上兩句,但我們殿下是什麽人,一般二般的曲子她也必然是聽不進去的。。她聽進去了,也必然不會心動。”
包小壯話音剛落,那調子居然又變得俏皮了起來,一聲聲仿佛撥弄着看客的心弦,勾得人心裏癢癢的。
“就算他會的曲子多了一點,花樣多一點,但是我們殿下那是見慣了風月的,之前也沒少往府裏帶人,這種貨色根本不算什麽,驸馬不用擔心。”
也不知道到底是包小壯的話真的起了作用,還是那琴聲笑聲真的進了溫言的耳朵,他看着門外的方向,愣了半晌,眸色一暗,又重新低下頭來。“罷了,殿下喜歡什麽人,不是其他人可以置喙的。”
就在這個當口上,船艙外傳來一聲幹癟刺耳的琵琶聲,狠狠刮着船上人的耳膜。接着是一陣響亮的笑聲,緊接着越來越破亂的琴音一聲跟着一聲傳過來。
溫言聽着不成調的琵琶,微微低垂的眼睛裏泛着某種包小壯看不懂的情緒。
“進了房間後,你們只管倒酒,其他的一概不許多看多問,可明白了?”這聲音頗為嚴肅,甚至帶着微微的壓迫感。“如果今晚殿下的事傳出去一點,當心你們的小命!”
是淩玉?溫言忍不住,又朝門口張望了一下。“殿下是叫了酒?”
包小壯兩眼閃着憤怒的火光,死死盯着笑聲琴聲傳來的方向。“這種莺莺燕燕的場合,能沒酒嗎?說不定後面還有我們沒看見的,說不定還有一排排不男不女不陰不陽亂七八糟的人會上船,說不定殿下還要玩酒池肉林聲色犬馬那一套……”
“小壯。”溫言忍不住打斷了他,道:“去看看吧。”
包小壯瞬間燃起了鬥志。只見他眼睛一瞪頭發一甩,雄赳赳地打開了船艙大門,帶着溫言往蕭辭所在的方向走去。
能把琵琶彈成這樣的,自然不是秋兒。
蕭辭聽了秋兒的琵琶曲,便自告奮勇要學,還非要學秋兒剛剛彈的那曲。
“姐姐手生得這樣好看,怎麽彈起琴來,竟然這樣笨。”秋兒站在蕭辭右後方,左手繞過蕭辭,握着她的手幫她找按弦的位置。他一低頭便離蕭辭發絲極近,能聞到她身上陣陣幽香。“姐姐用的什麽頭油?這樣好聞。”
說罷秋兒便又湊地離蕭辭近了一點,将鼻子湊在她的發間,一點朱唇若有若無吻上她的發髻。
蕭辭坐在前面,停下手中的琵琶,笑着側身問他。“這會兒你倒是不怕了?”
到底是歡場裏見過世面的,秋兒含笑垂首,目光與蕭辭相交,道:“姐姐這樣好,有什麽可怕的?”
溫言到了的時候,蕭辭船艙的大門毫不忌諱地敞開,妙歌和淩玉也不見蹤跡。溫言第一眼看到的,正是在一片杯盤狼藉間,秋兒半環着蕭辭,兩人相視一笑的場景。
他沒有說話,而是敲了敲房門示意。
蕭辭看到門外的溫言沒什麽意外,甚至笑意都未減一分。
秋兒卻愣了一下。門外的男子年紀比自己大一些,但依然非常年輕。他身着一件青灰色寬袖長袍,身材颀長,周身透着說不出的清雅,面色卻是格外冷峻。
他看着門邊站着的寒松般挺拔嚴肅的男子,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悄悄地收回了握着蕭辭的左手,直起身來讪讪地問道:“這位是?”
蕭辭淡定回答:“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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