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雲歸(六)
雲歸(六)
出門在外,蕭辭把所有累贅的金玉配飾都丢到一邊。同樣的,那些華麗繁複的長裙宮裝也統統留在了京城,改換了一件素面對襟灰藍色長裙,整個人簡單又清爽,不像金枝玉葉的公主,倒像是什麽江湖落拓客。
夕陽下的她的身型有一點單薄,一手撐在腮邊,露出纖細脆弱的手骨。溫言無法想象這樣一雙手,提刀殺人是什麽樣子。
聽到溫言的聲音,蕭辭從河邊站起來,臉上露出輕松的笑意。“你喜歡辛夷花?那明年我們可以再早一點動身,在雲歸多住一些日子便是了。”
溫言背後倚着夕陽,臉上的笑意也暖暖的。他走到蕭辭身邊,問道:“殿下怎麽會一個人在門外?淩玉和小壯呢?”
“妙歌去見了太傅的族人,一直不回來,我讓淩玉和小壯去接她一下。”
蕭辭無奈地慫了一下肩。“妙歌不回來就沒人管我們晚飯了。我知道雲歸有家馄饨做的不錯,驸馬可介意?”
其實以溫言此刻的心境,哪怕蕭辭帶他吃毒藥全席,他也無不點頭應允。
蕭辭選的這家連個正經店面都沒有,只在河邊撐了個攤子。這老板顯然已做了多年,包馄饨的手法娴熟,肉餡一抹一捏,然後“嗖”地一下甩進鍋裏。一碗馄饨出鍋後灑上香油蔥花,熱氣騰騰的香氣熨貼着每一個食客的味蕾。
桌椅邊角上都老得有了一層油膩的包漿,蕭辭倒是不在乎。溫言身上左右已經黑了一片,更是坐得大大方方。
蕭辭似乎是常客,給了老板一把銅錢,直接點了兩碗馄饨。
等待期間,蕭辭總覺得溫言臉上有幾分異常,便問道:“顧梁給你臉色看了?”
溫言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淺淺一笑,回應道:“我只是跟顧少帥聊了聊往事,而且少帥也是擔心殿下。”
蕭辭心說我還不知道顧梁的脾氣。“顧梁少年時過得艱難,對于京城中人難免心有不平。他說的話不太中聽,你別往心裏去。”
其實蕭辭猜顧梁猜地大差不差,但是她卻不夠了解溫言。
溫言突然不想過多解釋顧梁,而是岔開話題,轉而問道:“說起來,淩玉和顧少帥,究竟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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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玉是當年博州軍長風将軍淩雲風的孤女。淩風将軍和現在的顧大帥是八拜之交,淩玉和顧梁從小一起學武,又一起長大,感情怕是比尋常兄妹都要好些。”
“當年我去博州,顧帥看我和淩玉年紀相仿,便讓她帶着我熟悉軍中事務。後來淩将軍陣亡,而我帶人追殺,取了敵軍将領首級。我離開博州的時候,淩玉說她想去看看她爹守了一輩子的江山到底長什麽樣,可能多少也是有點報答我的意思,于是便跟着我到了京城。”
所以那句“半個主子”,其實淩玉說的也不算假,蕭辭的确沒有真的把她當作奴婢來看待。
說話間馄饨已經來了,蕭辭跟老板要了半碗香菜,再抓了兩只勺子,分給溫言一個。溫暖的湯汁下肚,好像你死我亡的戰争也變得不那麽可怕。
“那妙歌呢?”溫言的吃相遠比蕭辭好看一萬倍。
蕭辭抱着碗喝了一口面湯。“妙歌是雲歸本地人。當年她在戲班子裏學戲,挨了打逃出來,被太傅夫人撞見。她心一軟便買到了府中,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長大。太傅失蹤後,沒有一年,夫人也跟着去了。我遣散了一衆仆人,只有妙歌不肯走。我當時身邊也缺一個可靠又知根知底的人幫我打理身邊瑣事,所以我便讓她留在了我身邊。”
溫言吃面也是安安靜靜的。他在府中這些時間,知道妙歌的好處豈止是蕭辭說的這些。她不僅熟悉蕭辭的喜好,更重要的是心思缜密,又慣常會察言觀色。她見慣了府中形形色色的人心,永遠只出現在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上。
蕭辭繼續道:“這裏是太傅老家,還有些親戚在這裏。每年路過的時候,妙歌都要去走一圈,問問他們有沒有新的消息。”
“那殿下不去嗎?”溫言問道。
“那些人啊,早就在祠堂裏給太傅連牌位都置辦好了。也就妙歌傻,明明自己的月錢也沒多少銀子,還每年拿來給路家的那些人分了,托他們繼續尋找太傅的下落。”
想來在世人眼裏,傻的從來不止是妙歌。即便連蕭辭自己,也連續五年未曾放棄尋找。
“那小壯呢?”
蕭辭先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溫言,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麽苦大仇深。”
她樂呵呵地看着溫言。“小壯他爹娘都是莊子上的農戶,妙歌瞧着他話多熱鬧,才給帶到府裏的,也算是漲漲見識,過些年要放他回家盡孝的。”
也許是軍中養成的習慣,蕭辭雖然跟溫言邊說邊吃,但是吃地卻很快。令她意外的是,溫言看似說話都是慢條斯理的人,竟然吃飯也很利索。
面對着盆幹碗淨的兩只大碗,蕭辭調笑道:“堂堂相府公子,吃這個委屈你了。”
溫言并不生氣。“殿下何必揶揄我,那別院什麽樣,殿下不也見到了嗎?”
“你父親為何要冷落你在別院?”
“我若說我不知道,殿下可信?”
蕭辭臉上的表情愣了一下。“行,我信。”蕭辭換了個話題。“那追查太傅下落這件事,你怎麽想?也覺得傻嗎?”
溫言臉上依然是那般溫柔的笑意。“有些事,傻一次又何妨?臣陪殿下,一傻到底。”
春日的晚風柔柔地打在臉上,千萬盞河燈在暮春晚風裏飄蕩。橘黃色的燭光映在溫言臉上,就好像精雕細琢的白玉突然染上了人間煙火,原本冰涼的玉色也帶上了溫度。
蕭辭看着他,有某一刻的失神。
只是片刻,蕭辭忍不住笑出了聲。“走吧,你第一次來雲歸,帶你随便走走。”
兩人便沿着這一路的紅塵煙火,緩步向客棧方向走去,間或說一點無關痛癢的小事,姿态閑适仿佛尋常情侶。
溫言話不多,蕭辭便也懶得開口,心裏什麽都不想,人就變得松弛,于是往日那些艱難的日子,似乎都能在這令人身心舒暢的春風裏化于無形。
那夜蕭辭做了個夢。
夢裏路溪橋還穿着當年的半舊寬袖白長袍,也沒有戴冠,只用一只烏木簪子将頭發束在頭頂,姿态閑适地坐在路府後院書房外的大樹下看書。
那天陽光溫柔地穿過樹葉,輕飄飄地落在他身上。他很瘦,單薄地好像能飛起來。
蕭辭突然變回了十幾歲的模樣。她抱着罰抄的《大俞律》往他府裏跑。“老頭兒,我都抄完了,行了吧?”
其實那會兒太傅根本不老,才剛剛四十歲。可是蕭辭故意氣他,非要這樣叫他。
路太傅放下書,拿起她飛一樣抄完的《大俞律》,上面每一個字都像是攤開了四肢趴在紙上一樣,翻個身就能曬太陽。
路溪橋看了幾眼便放下了。他嘆了口氣,到底是沒老生常談地讓蕭辭認真練字,而是道:“我走了以後,可就沒人敢教訓你了。你要自己看住自己,行事別太莽撞,也別事事沖在前面。”
“走?為什麽要走?你走到哪去?”蕭辭從懷裏掏出幾個青色地果子來,右手一勾抛了一個給他,不以為然地問道。
路溪橋微微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我們小公主長大啦,都可以嫁人了。以後便由你的驸馬跟在你身邊,不需要我了,那當然要走了。”
他好像又突然老了一些,眼神泛紅地看向蕭辭,但是那笑容卻依舊是寬厚溫和,好像能包容他們所有的過錯。
“驸馬?哪來不要命的小子,敢做我的驸馬?”蕭辭不明白,皺着眉疑惑地看着他。
“以後要好好和驸馬在一起,不要耍小脾氣,也不用時時刻刻老想着為了大局犧牲自己。有時候啊,有那麽點小私心,也是可以的呀。”
說話間,路溪橋好像又老了一點,連脊背都有些佝偻了。可是他的眼神還是牢牢鎖在蕭辭身上,眼神是屬于父輩的慈愛和寬容。
往常一貫以國事為先,行為古板的太傅,突然跟蕭辭說可以有私心?
“你到底在說什麽?”蕭辭皺眉問道。
路溪橋的笑容在春天裏越發溫柔起來。“我的小公主,你回頭看看,你的驸馬已經來接你了。”
蕭辭不是聽話的學生,硬是盯着他不肯回頭。
“哎呀呀,就沒見過你這麽擰的小丫頭。”路太傅站起身來,握着她給的果子,恭敬地行了一個君臣之禮。
他們私下一貫随意,極少這樣鄭重,蕭辭吓了一跳。
“臣祝公主和驸馬百年好合,夫妻同心。”路太傅笑容裏滿是溫柔和不舍。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終于忍不住說道:“小阿辭啊,以後先生不在了,你自己要小心啊。”
蕭辭突然就紅了眼圈,她已經很多年沒聽過有人這樣叫她了。她想撲上去,可是雙腳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你到底在說什麽啊?發生什麽了你快告訴我啊!”
“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啊……”到了最後,再沒什麽太傅公主,只是一個為師為父之人,對不省心的小徒弟的不舍。
沒有客套的官腔,也沒什麽不得了的遺願,就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蕭辭淚水奪眶而出。她右手直直地指着路溪橋,大喊道:“你別走!你把話說明白!”
突然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覆住了她的眼睛,溫柔的懷抱從後環抱住她。“殿下別怕,臣在這裏,會永遠陪着殿下。”
可是永遠有多遠呢?
蕭辭不相信有人能陪她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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