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書生(五)
書生(五)
秋筠館裏,直到月上三更,蕭辭也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妙歌索性把這些日子攢的公文統統搬了過來。“也都不是什麽着急的事情,不過是各部的大人們習慣了,有些事情還是想先和您只知會一聲。”
但是這一個知會,就足足摞了二三十本在桌上,簡直如小山一樣。溫言在一旁看得皺眉。
妙歌調皮地眨眨眼,一臉心照不宣。
溫言不想打擾蕭辭幹正事,他自己拿了一本閑書,坐到一旁的卧榻上,但眼神卻從來沒有離開過蕭辭。
果然她根本不會認真看完,大部分只看了個開頭就扔到一邊,只有少數幾本不僅看完了,還在後面寫了批示。但是她左手執筆不便,只肯寫幾個字,有得恨不得只劃個大大的叉。
溫言不經意間看到蕭辭寫的字。她并不慣用左手,即便這些日子刻意練習,但每個字還是四仰八叉地趴在紙上。各位大臣們的字,無論造詣如何,至少是工整大氣。
不過半個時辰,面前的小山便按照二八開一分為二。
蕭辭扔掉筆,一指多的那一摞。“這些給他們退回去,行與不行讓陛下定奪。”再一指少的那些。“通知這幾個,明日再來商議。”
不管她嘴上怎麽說,現實中總還是不能輕易撒手。
“最後,這是怎麽回事?”蕭辭朝妙歌舉起面前唯一僅剩的一本,上面還夾着一張拜帖。“為什麽吏部尚書歐陽程的拜帖會跟今年春闱的名單一起送來?”
妙歌面色讪讪。“歐陽大人說,今年春闱高中的人裏面,有幾個國公家的公子也在,這職位安排便有些棘手。”
蕭辭一點就通。“朝廷不是沒有給他們安排出路,若他們願意,可到宮中從侍郎做起。如今非要走科舉,願賭又不服輸。歐陽程什麽意見?”
妙歌乖巧地站在蕭辭左手邊。“歐陽大人不敢自己拿意見,想先請您過目。”
朝堂上的七竅玲珑心思蕭辭怎麽會不懂。
蕭辭把拜帖連着名單團成個球,一揚手就朝窗外扔。紙團碰到窗框彈了回來,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好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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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別讓我在府中看到這種東西。他歐陽程要是敢進長公主府一步……”蕭辭磨了磨牙,道:“左腳進的給我砍左腳,右腳進的給我砍右腳!反正也不用他出門帶兵打仗,只要嘴在一樣能幹活。”
妙歌是習慣了蕭辭這種一言不合就翻臉的個性,倒是溫言看着她覺得有趣地很。他腦中想象着蕭辭坐在一幫年逾半百的老大人中間,帶着一身從軍隊和江湖中習得的蠻不講理,把一幫讀書人吓地瑟瑟發抖。
溫言不由得想到今天沈疊山在他耳邊輕聲說的話——“陛下年幼,尚需長公主扶持,願驸馬多加勸谏。”
同時他塞了一張紙條給溫言,溫言趁着蕭辭不注意打開,裏面只寫了一個字——“吏”。
溫言多年臨帖的習慣讓他對字跡頗為敏感。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字跡和當年蕭辭用來包硯臺的字跡一摸一樣,竟然是陛下禦筆。
他有些拿不定注意。于是他放下書,起身走到窗邊,修長的手指撿起地上的紙團。
“不許撿!”蕭辭一點道理都不講。
溫言彎腰起身,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地捂着嘴咳了幾聲。
蕭辭立刻沒了脾氣,癟了癟嘴,只能幹瞪眼。
妙歌一笑,朝着溫言行了一禮算是感謝,悄聲退出了房間,留兩人在房裏。
溫言在蕭辭身邊坐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一點點展開揉皺的紙團,好脾氣地說:“人家都送到府上了,怎麽看都不看一眼就丢了?”
“有什麽可看的?”蕭辭故意坐得離他遠遠的。“下面的人來找你拿主意,有的是真的想不出法子,有的不過是拉你來墊背。這位歐陽大人,便是這後一種。如何安排他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決策,只是有些人他歐陽程得罪不起,便想把我推到前面。”
溫言在另一端坐下。拜帖倒沒什麽可看的,反倒是名單值得琢磨。“若往年這名單都從你手裏走,今年改了,大人們心裏難免沒底。”
溫言把名單抵到蕭辭眼皮子底下。
蕭辭錯過身子,不看他遞過來的名單。“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既然放了權,便再沒有插手的理由。”
溫言笑着收回手,自己在燈下細讀。指腹摩擦過慘不忍睹的紙張,沙沙聲磨着蕭辭的耳膜,像是故意引誘她一樣。
蕭辭忽聽得身後一聲淺笑,忍不住半回了頭,想知道這名單何樂之有。
溫言湊過來,指着上面一處道:“你瞧這位楊焱楊大人,命格裏火氣如此之大,卻被派往了都水監。恐怕他剛一上任,便要被水汽撲地大病一場不可。”
蕭辭斜睨他一眼,眼裏也忍不住浮起一絲笑意。“官吏任免,哪能根據命格五行來定。”
但只是片刻,她心頭一動,從溫言手裏拿過名單,眼神定在楊焱兩個字上,皺眉道:“不過這都水監,怎麽會選這個人呢?”
“你認識此人?”
“不認識。”蕭辭回答地幹脆,“但是這都水監掌管水運,算是個肥差,應當有不少人在惦記,怎麽會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
她迅速地掃過這份名單,不少寒門子弟都被放在了關鍵位置,反倒是那些能叫得上名字的士族出身的考生,或被外放,或去了些不起眼的閑職。
其中有幾人雖然出身士族,但其實頗有才幹,理當重用。
歐陽程之所以要把這份名單給自己看,不是為了那幾個國公家的子弟。其實最終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這名單溫闕已經看過了,而且已經安排了人,到他想讓他們去的位置。
她若是再晚幾天回來,不僅鹽亭田稅的事會不可收拾,更麻煩的是,今年科舉選材将成為溫闕培植門生親信的好機會。這才是宮裏急着催她的原因。
蕭辭的眼神暗下來,眼中有寒光一閃而過。“溫言,這名單上的人,你認識多少?”
溫言不懂她為什麽這樣問。他輕輕搖頭道:“我并不認識他們。”
蕭辭眼神閃了一下。她心思百轉,但是面上卻沉默。溫言也在這沉默中安靜下來。
最終蕭辭也沒有再說名單的事,只是将名單和拜帖都重新折好,湊近了手邊的蠟燭。
火苗瞬間吞噬了一切,萬事化灰。
“今天這份名單,你只當沒有看到。歐陽程的事,也不用在意。”
她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溫言看着她突然起身,坐在原地有些意外地仰着頭看她。燭光躍動的溫柔眼眸裏是大大的疑惑。他既不明白蕭辭為何要燒掉拜帖,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待得好好的突然就要走了。
只見蕭辭嘴角突然又挂了一個他熟悉的壞笑。她彎下腰,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戳了一下溫言光潔的額頭。“太醫說了,現在時機不合适。”
秋筠館外,包小壯和妙歌等在門口。見到蕭辭的身影,包小壯率先跳了一下,興奮道:“我就說今晚公主不會留下。妙歌姐姐你輸了。”
他手心朝上向妙歌要錢,卻被後者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賴皮!”包小壯生氣。
“沒看見出事了嗎?還胡鬧!”妙歌不再理他,打了燈籠快步走到蕭辭身邊。
“明天一早我不去上朝,原本要議的事先放一放,先通知歐陽程早朝後到朱雀街明月樓等我。”她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秋筠館。“派人去把那些公文收拾了,以後不要往秋筠館送,我不在這裏辦公事。”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秋筠館三層的燈火還亮着。溫言沒有來窗邊送她。她便覺得自己似乎能看到那個獨自坐在桌邊的瘦弱身影。他大概還在想,為什麽自己突然就走了,為什麽回了京城,又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高樓之上。
她曾經看不上日日守着一座空殿的後宮婦人,但是此刻,她又把溫言一個人留在了秋筠館中。
明明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卻變着法地逗自己開心。無論溫闕如何,溫言待她,的确沒有半分對不起。相對于他好無芥蒂的坦誠,蕭辭卻有太多秘密。她心生愧疚,但又知道坦白無益。
溫言很好。只可惜她自己沒有做嬌妻的命。夫妻同心,或者白首不離,這些她不敢說,甚至想都是奢侈。
她在夜風裏嘆了口氣,再開口語氣便有些涼薄。“讓溫言先在這裏住幾天吧,好好養傷,吩咐府裏的人都少往這邊來。等過幾天事情平息了,我親自接他出來。讓錢七在樓下守着,先別上樓,等找個時機我告訴他。”
沒有再說別的,蕭辭帶上妙歌,一同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明月樓同樣位于朱雀大街上。世事幾番更疊,朱雀街的晝伏夜出的規矩卻始終不變。
清晨的朱雀街門可羅雀,可空氣中卻凝固着一絲經久不散的勾人香氣。
明月樓在大街最中心的位置上。三層的樓門氣派又敞亮,晨風一吹,彩綢迎風飛舞,沒精打采的燈籠也跟着跳動。
蕭辭是常客,熟練地從後門進了樓。
“月娘,本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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