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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六年前的九月初九,你去過夜摩和燕國邊境的白浪城嗎?”

東方豔火聽見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由得惱火,“誰記得那種事?你記不記得你十年前的八月初九在做什麽?簡直無理取鬧!”

天知道這女人有什麽毛病?東方豔火飛快地思考有何脫身之計。畢竟她和那窩土匪完全不同,昨夜他故意以激将法試她,但她真的将他“偷”出山寨還是令他意外,和她硬碰硬,肯定讨不到好處。

莫菲雖然扼腕,但他說的确實也沒錯,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六年前的那一天對她來講也無甚特別,又怎麽會特別去記那天做過什麽?

東方豔火怕她兇性大發,只好認真地思考,“我确實去過白浪城,但不記得是哪時候去的,只記得那次是我大哥護送一群被海盜綁走的百姓回白浪城……我是跟着去幫忙的。”他強調,希望她明白,他是好人。

莫菲感到一陣茫然。追尋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可她并不知道找到他之後該做什麽?找到他就不用再受夢境折磨了嗎?

光裸着身子,還感受到背後灼熱的注視,東方豔火心髒蔔通蔔通地跳,就怕自己待會兒就要被劫色了,倔強如他也只能別扭地道:“女俠,咱們無冤無仇,若是在下忘了曾經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在下先跟你陪不是……”雖然這麽說,大少爺可是一臉憋屈。

莫菲沒好氣地解開他的穴道,可當下又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來,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吃了那麽多苦,這家夥看起來倒是吃得好睡得香啊?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在解開他穴道的同時,單掌運氣推了他一把。

東方豔火就這樣一頭栽進水裏。

被猛地推了一把的東方豔火吃了好幾口水,才掙紮着起身,“你有病啊?”身體能動了,他又恢複了本性。

以東方家一代霸主的地位和龍謎島領主之尊,東方豔火可說出身顯貴,但也許是東方家一直都和江湖人士密切往來,身為小少主,雖然在人前總是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偶爾還是會顯露任性又粗魯的一面,說話時就更顧不上文雅了。

莫菲只是站在岸上,一腳踩着方才他站的地方,歪着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對不住,手滑。”然後她一甩頭,沒事似地走人了。

東方豔火站在水中,除了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也是既委屈又氣憤。

這輩子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

嗯,更正。是從來沒有女人舍得這麽對他!

當東方豔火總算洗得舒服暢快,回到莫菲帶他上來的地方時,原本望着山谷怔忡出神的莫菲立刻便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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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帶進營裏會惹來麻煩,你在這兒等着吧。”她打算先回營裏和參軍商量,看要如何掩護這位嬌貴少爺離開永春谷。

東方豔火卻眉頭一擰,堅決地道:“不行,除非帶上我,否則不準你離開。”

“……”還真是……和夢裏同樣霸道的口氣啊!莫菲轉過頭好笑地看着他。

這東方少爺憑什麽認為他能跟她讨價還價?“你怕山上的小兔子跳出欺負你嗎?”莫菲明擺着嘲諷道,還刻意笑得一臉同情。

東方豔火臉頰,顫。好男不和惡女鬥!他立場堅定地道:“誰知道你的身份是真是假?若是你跑回山寨通風報信呢?”

莫菲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誰把你千辛萬苦救出來的?”他要不要也扛着個大男人飛躍山巅試試看?

“但是山寨裏沒人知道你救我出來。”東方豔火一臉深沉,“也許你只是想立功,讓他們以為我逃了,你再帶人來捉回我。”

“……”這麽陰險又麻煩的事只有他想得出來。莫菲心裏想,就算她真把他丢

下,他又能拿她如何?可是,她還真的開始擔心這嬌貴的小少爺在山裏受傷了,當下只好又暗暗翻了個白眼,吐出一大口氣,“跟我來。”

莫菲帶着麻煩的東方豔火,來到她原本藏放喬裝用衣服的山洞。山洞必須撥開洞前濃密的藤蔓和野草,矮着身子爬進去,然後把她前一天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

之所以這麽大費周章,全是為了避開那些土匪的耳目,如果她就這麽從軍營裏穿着喬裝的衣服混進山寨,老賊婆安排盯住她們軍營的眼線立刻就會盯上她。

這衣服平常就藏在山洞裏,需要潛進山寨時她才上來換。山上露水重,難免有些黴味,可能還沾了某種動物的騷味或糞便氣味,幸而自小在部落裏長大的莫菲并不介意,而且那些氣味和那窩土匪倒可稱得上是“臭氣相投”啊。

“你那身裝扮,那窩土匪都認得,換上吧。”

東方豔火接過衣服,擰起眉,黑着俊臉,用手指撚起那件原本可能是缃黃色,如今看起來卻像牛屎色的短褐,“這是衣服?我家拿來擦地的都比這幹淨!多久沒洗了?”他皺着臉聞了聞,然後一副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莫菲就這樣抱着胸,看好戲似地看着他,“不穿的話,就留下來吧。”

“啊!”東方豔火瞪大眼,看着一只蜈蚣從衣服裏鑽出來,爬到他手上,他立刻狠力将衣服和蜈蚣一起甩在地上。

莫菲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地上被一腳踩扁的蜈蚣,嘆了口氣,“山上蟲蛇多,我帶來的驅蟲草藥有時不管用,而且這地方除了蜈蚣以外還有蛇。”她一臉同情,輕快的嗓音卻顯然有些幸災樂禍,“看來到底是要穿上比你家擦地板的破布更髒、又有蜈蚣睡過的破衣服,還是要留下來跟山裏的蛇作伴?真是無比艱難的抉擇啊……”

這可恨的女人!

“我只是讨厭蜈松,沒有怕它。我更不怕蛇,我從小最愛吃的就是蛇羹!”東方豔火強調道。

“那麽您就留下來煮蛇羹吃吧。”太好了,她不用帶麻煩精下山了。

“穿就穿,你給本少爺等着,要是敢偷溜,本少爺絕不饒你。”他撿起衣服,這次特地挑了個樹叢躲起來換衣服,還防賊似的不停轉頭盯住她,可那神态與其說是怕她偷溜,不如說是怕她撲上去吧。

莫菲遺憾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又朝天翻了個白眼。

回到營地,需穿越一座深谷,一道絕壁,她一個人向來是應付自如。稍早扛着這位少爺上山時,她還擔心扛着個男人要躍過峽谷太勉強,可若是不躲到這兒來,難保不會給軍隊惹來麻煩,所以那時她把心一橫,運足十成功力,倒也是輕松地做到了,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這會兒又來到深谷邊緣,她瞥了一眼東方豔火。

她這一眼,本來也沒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想到這位少爺若是知道她得扛着他才能讓兩人平安地到達對岸,他的。反應可能會很有趣。

所以那一眼,在東方豔火看起來,根本是十足的挑釁和嘲諷!

他立刻就明白了,“要到對面去是嗎?”他不服輸地往山崖邊一站,然後冷冷地、高傲地哼了一聲,“不過是道小山溝罷了。”

莫菲笑容可掬地道:“東方少爺不用勉強,您是金枝玉葉,要是少了根寒毛,在下可不好向我們的女皇陛下交代。”

東方豔火高傲地揚起下巴,“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會胡亂向燦鳳表姊嚼舌根的人,但你能知道輕重便好。”他說罷,刻意在她的注視下,以一身俊飒輕功,翩然飛躍向對岸,在落地時還随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不可一世地雙手抱胸等着她。

還行嘛。那他到底怎麽被那幫土匪捉住的?莫菲挑起眉,在東方豔火之後,也輕松地飛躍過那深不見底的幽谷。

這種寬度對她來說,甚至不需使上輕功。東方豔火不敢置信地瞪着這個助跑了兩下,直接以蠻力跳躍,還在空中翻了個帥氣無比的跟頭,接着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平穩着地的女人。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女人啊?這種蠻力……他只在他二哥身上見過!

莫菲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心想,大概是他嬌生慣養,毛病特別多呗。

下山前,她把自己身上的連帽鬥篷脫下來給了東方豔火,畢竟他只是換了衣服,遠遠看着還是看得出是個男子,肯定啓人疑窦。

東方豔火猜到她的意思,沒說什麽,只是拉緊鬥篷帽緣蓋住耳根子莫名其妙浮上來的臊意。

絕對不是他對這個女人有任何遐想。而是比起他身上這身臭衣服,剛從她身上脫下來的鬥篷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女性幽香,還混和着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氣,害他忍不住多吸兩口,跟身上的臭氣相比,真是神仙鄉與臭茅坑的差別!

莫菲果然帶着他來到夜摩軍隊的紮營處。

莫菲是金斡兒以下軍營裏的最高指揮官,因此當莫菲帶着東方豔火出現,守衛并沒有任何詢問,但為了謹慎起見,莫菲仍是吩咐道:“加強戒備。”憑她自幼在山林裏狩獵的經驗,那班土匪還沒本事在暗地裏跟蹤她,但事關整個軍營的安危,一切自當防範于未然。

“是。”

莫菲一回到營裏,找了她整個早上的參軍便現身了,見她帶了一名陌生人,兩人不需任何解釋,當下直接進主帥營帳密議。

眼前危機環伺,任何會讓潛伏于暗處的敵人捉住把柄的行為都是能免則免。

參軍聽了來龍去脈後道:“所以我們必須派人護送東方家的少爺前往開明城。”

“沒錯。”莫菲心想,好極了,接下來沒她的事了。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為了把這麻煩精從山寨裏搬出來,她可是從醜時忙到現在啊!

參軍卻是看着她,“越早出發越能避免夜長夢多,所以副将恐怕沒有多少時間能休息。”

莫菲愣住,“我?”關她這位“副将”屁事?

她副将耶!這種事交給底下去就行了啊!

參軍見莫菲不明就裏,只好解釋道:“燕國正內亂,此去開明城,沿途有太多未知的兇險,若要護東方少爺周全,只派上兩三名守衛是不夠的。東方少爺方才不也說了嗎?他原本可是帶上了四名心腹。但問題是,一旦我們派出太多人護送東方少爺離開永春谷,必定會引來那窩土匪的注意,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倘若東方少爺帶上你,你們僞裝成交接的哨兵,既不會引起懷疑,而且你一個人抵得過好幾名保镖,這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恭維的話對她沒有用。可是參軍說得也有道理,莫菲一時間無話反駁。

東方豔火聽見那句“一個人抵得過好幾名保镖”時,忍不住暗暗哼了一聲。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

根本強得不像女人!

“但将軍讓我負責她離開後營裏的一切指揮調度……”莫菲說到最後四個字,因為心虛而越來越小聲。

其實,指揮調度什麽的她不會,負責動腦和管理軍營上下的,一直都是從軍十多年,經驗老道的參軍。金斡兒留下莫菲只有一個作用,就是萬一和那窩土匪打起來時,她直接沖進土匪窩裏一個打十個,快狠準地讓他們立刻投降!

所以坦白說,這陣子,她真的過得很閑啊!

參軍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取笑,反而向她保證道:“屬下會盡一切努力,确保在将軍和副将不在的這段期間內,營裏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莫菲恐怕也無法比參軍思慮更周全了,最終她只能摸摸鼻子,白了一旁從頭到尾都拿鬥篷蓋住半張臉的東方豔火一眼,瞬間明白燕國人說的“孽緣”究竟是什麽意思。

老實說,除了一些小細節,莫菲發現,東方豔火并非一直那麽嬌生慣養……呃,意思是,他偶爾也有刻苦耐勞的時候。

例如,他們離開營地的第一天,因為她想盡快将這個麻煩精帶離土匪的勢力範圍,所以直到離開永春谷以前都沒有任何休息。當夜幕降臨,她舍野店而找了一戶人家借宿,他也沒有任何抱怨。

他身上還帶着傷,可以的話莫菲也不想這麽嚴苛,只是亂世當中她沒有太多選擇,而他對此一直沒有任何微詞,她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但是他卻在要就寝前,将他左右耳上一共四只的金耳環取下當作酬勞,要求借宿的這戶人家替他準備熱水和全新的床被。

雖然他把原來穿的衣服幾乎都丢在山上,但一些方便帶着、能換錢的小物件,他倒是很有計劃地将它們藏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像是欣賞奇葩般地在一旁雙手抱胸,不表示意見。而這窮鄉僻壤的鄉野村夫村婦,沒見過什麽世面,但黃金倒是知道的,當下也替他燒了熱水,還把原本準備給兒子娶媳婦用的新床被搬了出來。

當東方豔火黑發還滴着水,穿着幹淨的粗布衣裳,走進這蓬門荜戶的民居裏唯一一間有床鋪的卧房時,莫菲很肯定大少爺在看見那床粗布紅棉被時,眉頭打結似地擰了起來,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道:“熱水還有,你也去洗洗吧。”

并非他這時才想到她也沒洗,本來他要了熱水之後,還客氣地問她要不要先洗,可莫菲覺得這大少爺忍耐一整天的跋涉與困頓,想必是極限了,當下便拒絕了他的好意。

既然現在他好心留了熱水給她,她也就不再跟他客氣。

東方豔火雖然含着金湯匙出世,卻不是完全不知人間疾苦,世家子弟不屑滿身銅臭味的經營學問,但東方豔火不同。他們家第一個教他管帳的人是他大嫂,也是大嫂有先見之明,因為在大嫂随大哥出征後,衡堡上下的管理與營生可說是交給他了。

當年大嫂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窮人家一日所得,買不到一鬥米,而他每天花掉的錢,卻足夠一戶務農的人家三年溫飽——這對當時的他可是震驚至極。

這戶人家三代九口人住的地方還沒有衡堡的廚房大,一家子為了他這個貴客把房間讓出來,九口人在另一間房打地鋪。若在過去他會客氣地拒絕這樣的好意,但今天少爺他累壞了,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這家人的好意。

孤男寡女一起旅行,對民風保守的人家來說,兩人的關系只有一種可能。莫菲是懶得解釋,何況她也不認為東方豔火有能耐對她失禮,所以由始至終都是優閑以對。

莫菲洗好澡後,神清氣爽地回到房間,東方豔火取了桌上的茶盞來到床邊。

他只是突然覺得有點熱,絕不是臉紅。

“咳,今晚……我睡這,那邊給你。”床鋪是通鋪,足夠躺上一家五口,東方豔火将茶盞擺在床中央,算是劃分了界線,讓她睡東向,他睡西向。

莫菲點點頭,“你的傷怎麽樣了?我看看。”這一路上她就只能抓緊短暫休息的片刻,替他換藥和運功纡解他因內傷窒塞的氣血,幸好他的根基不錯,禁得起這些折騰。

“不礙事。”東方豔火背過身去,不知錯覺否,莫菲覺得這家夥突然變得別扭起來,耳根子泛紅,還默默揪住衣襟,讓她無語又好笑。

“我剛剛自己換過了。”他又倒了杯涼茶一口氣喝盡。

“好吧。”她爬上床準備就寝。

這位少爺還算挺有風度的,把柔軟的被褥讓給了她。南方的床鋪一般是木板床,因為他嫌木板床不是人睡的,這戶人家便把木板床鋪上他們原來蓋的舊被褥,新棉被則給他們蓋着睡。莫菲忍住笑意,爬上床的同時把那床新被拿給他。

“給你,我用不着。”她怕大少爺睡不好,明兒個又有起床氣。

何況睡這種木板床,對她來說可是舒适得很呢!

東方豔火感覺自己被小瞧了,驕傲地道:“我也用不着,那就放着吧。”他說着,合衣躺上床,有些拘謹地雙手抱胸,面朝牆壁側卧着。

要是這位少爺因為惱羞成怒而睡不好的話,對她也沒好處,莫菲只得道:“好好休息吧,明兒個要趕的路更多,睡不飽可有得受了。”話落,她一個彈指,房裏的燭火便熄了,那一招挑起了東方豔火的好奇心。

他很确定才聽見她彈指的聲響,燭火便熄了,那是什麽巫術?滿肚子的好奇讓他頓時睡意全消。

幾番掙紮後,他仍是坐起身,摸黑下床。他原就将打火石放在桌上,萬一半夜想解手時用得上。

他立刻又把蠟燭點上了。

“……”莫菲平靜的睜開眼。

這位少爺怕黑嗎?幸好她忍住了這句取笑。

東方豔火回到床邊,“你剛剛那招是什麽?隔空熄火嗎?再來一次。”他盡可能不讓嗓音表現出他的期待。

但莫菲卻差點噴笑。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他有點可愛。

她坐起身,示意東方豔火別擋住燭火,他爬上床,屏氣凝神地盯緊了她的手,然後她手掌朝上扳起蘭花指,對準蠟燭火苗,運氣彈指……

咻——

燭火再次熄滅。

東方豔火差點驚嘆出聲,暗自慶幸自己表現得相當淡定。

“還不錯。”他不忘擺擺世族公子的架子,淡淡地表示欣賞,然後小心翼翼地爬回自己睡的地方,總算心甘情願躺下來。

莫菲沒有多想,反正能早點休息就好。她閉上眼,很快地便氣息平穩規律的睡着去了。

至于東方豔火呢,他雙手抱胸,面向牆壁,當他聽見莫菲規律的鼻息時,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浮上一絲絲失落。

他哼地一聲也閉上眼,在翻了幾次身,并忍住了好幾次“他根本是睡在石頭上”的腹诽後,坐起身,瞪着莫菲熟睡的側臉。

身為一個飽讀詩書,知道禮義廉恥的正人君子,他這輩子還未曾同姑娘獨處一個屋檐下,更何況要同床而眠呢!他睡不着當然是他教養太好的關系,既然如此,那想法子助眠也不代表他太嬌貴。

于是,他把莫菲讓給他的厚棉被重新鋪在他身下。

躺到棉被上時,大少爺忍不住籲出一口氣。

這才稍微像人睡的嘛!困意終于襲來,這回他忘記要抱緊身體以守護貞操,沒一會兒便睡了個四仰八叉了。

莫菲依然天濛濛亮時便醒來,但今日,她是因為某人将要揮過來的手而驚醒的。習武之人,加上自幼生長于山林,成年後進入軍隊,熟睡之餘對周遭的一切風吹草動保持警戒,已經是她的本能。

她在東方豔火的手臂甩到她身上前擒住了它,正想接着将他甩出去,就聽見大少爺細微的打呼聲。

然後他的腿,跟着跨到她身上。

“……”莫菲看了一眼他原本睡的地方,又看了看果真熟睡如舊的東方豔火。

她可以确定這家夥不是裝睡,否則他早就黏在牆上了。

莫菲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如此驚人的睡癖,看來這位少爺家裏的床鋪得夠大,才能讓他一夜安眠呢!

還是讓這橋貴的少爺再睡一會兒吧。莫菲将他的手和腿移回去,便安靜也下了床。

雖然昨夜睡得克難,但這戶人家仍是為他們準備了朝饔,幾個窩窩頭、米粥、

雞蛋和齎菜。對東方少爺來說肯定是寒碜的,但對這樣的人家來說,要準備這樣的食物已經很不容易了。

離去前,東方豔火又拔下了他的玉板指給他們當謝禮。

玉板指和窩窩頭,肯定是不等價的,莫菲以為大少爺這輩子從來不需要自己去張羅食物,不知道窩窩頭和大米的價格,才會出手如此闊綽,可卻也因此看見了這個體貴心驕得讓人頭疼的少爺可愛之處。

兩人上路後,她忍不住道:“如果你希望接下來幾天都能有熱水和柔軟的床鋪,打賞最好還是省着點,我們還有好幾天路要趕呢。”

“放心吧,我做了足夠應付一個月行程的準備。就算有任何意外,餐風露宿對我來說并不是難事,在永春谷時我本來就是故意找那幫土匪麻煩,因為我最痛恨被威脅,現在不再受人脅迫,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雖然他這麽說,但她可不想帶着一個因為睡不好而精神委靡的大少爺趕路,所以接下來她盡可能找到地方住宿。

戰亂連年,路途上果然不太平靜,燕國南方的武裝勢力當中,開明城的駐軍統領白一飛雖然是朝廷與東方家軍隊的最大隐憂之一,較小的城鎮裏組織民兵以對抗土匪的也不少,而說是民兵,往往也和土匪沒什麽分別。莫菲抱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只要嗅到一絲不尋常,她就盡可能的閃避,帶着東方豔火盡速離開。可莫菲卻見識到這位難纏又愛擺架子的大少爺,原來根本心軟得可以!

“我有個辦法可以阻止張大新。”兩人才離開一座因為受到民兵洗劫而幾乎荒廢的村子,東方豔火立刻做出了正氣凜然的宣告。

莫菲白眼朝天。她再一次後悔沒有相信自己的判斷——直接把這位少爺打昏,然後一路飛奔開明城!

“讓你在亂世裏管一座城有點浪費了,你應該去普度衆生才對。”這一路上兩人也會閑聊彼此的事打發時間,莫菲忍不住懷疑他的兄長怎麽會放心把一座城交給這位大少爺?

東方豔火不是聽不懂她話中有話,他也知道自不量力卻多管閑事,只是替在前線的兄長惹麻煩,“這件事是我們惹出來的,剛剛你出手太狠,張大新放了話要村民為他弟兄受傷的事付出代價,我們如果就此離開,那些村民會有什麽下場,你想過嗎?”

莫菲臉頰一顫。

她會出手,還不是因為這位大少爺先挺身而出阻止民兵橫行?她不過轉個身問路,大少爺已經一個箭步對受到民兵欺淩的老弱仗義直言,等她回過頭來便見這大少爺正毫無懼色地面對八名持刀大漢的包圍,她知道他那副模樣在只會仗勢淩弱的鄙惡小人眼裏看起來有多高傲,當下便上前去道歉,卻因為身為女子而遭到言語輕薄。

莫菲嘆了口氣。

好吧,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先前在永春谷整天只能發呆,早就覺得悶,後來帶着大少爺日夜兼程地趕路更悶,那些美其名為民兵,實際上是土匪的臭男人開黃腔調戲她時,當下她的腦袋宛如經歷天火洗禮……然後就什麽都不顧了!

當那些倒楣鬼的同夥趕過來想助威時,調戲她的那些人已經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而她穿着皮靴的腳正踩在地上某個下巴被打碎的家夥臉上。

“你剛說什麽?我沒聽見。”她下巴輕輕揚起,貓兒般的眼輕蔑地斜睨對手,冷笑地問道。來助威的家夥只能扶起同伴落荒而逃。

那些村民知道這位見義勇為又出手大方的公子肯定大有來頭,在他們準備離開村子前圍了上來,一個個淚流滿面,哭訴民兵的惡形惡狀,而且惱羞成怒的民兵首領已向他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東方豔火也棄他們于不顧的話,他們就只剩離開此處一途。

其實,這一路上,莫菲看得出東方豔火夠隐忍的了,好幾次她強行拉着他離開時,他陰郁的神色下,眼底盡是憤怒的火光,拳頭握得青筋畢露,卻仍是咬着牙跟着她離開。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給兄長們扯後腿,可是莫菲發現這位少爺最脆弱的一點,就是禁不起弱者向他哭訴求救。

但是呢,就算她出手太狠導致那些民兵惱羞成怒又如何?她和東方豔火不同,她就是鐵石心腸,那些被欺壓的可憐人要怪就怪這世道吧!她硬拉着他上馬,繼續趕路。

跑沒幾裏路,東方豔火卻在後頭勒住缰繩,“既然開明城已經離這兒不遠,接下來我會自己想法子,咱們就此別過吧。”他掉頭而去,顯然打算自己攬下這個大麻煩。

而已經跑遠的莫菲察覺他沒跟上,當下爆了一句粗口,只能勒馬回頭。

莫菲在村子口追上東方豔火,而那些村民果然已經開始準備離開。

她趕在這位大少爺做出任何顯眼之舉時,一臂勾住他的頸子,将他拖到暗處。

東方豔火對這女人的回頭感到吃驚,要不是因為認出是她,他可不會這麽就由着她拖走。

“如果你是怕無法覆命,我會替你解釋,你送我到這裏就可以了。”東方豔火認為這女人就和所有軍旅出身的男人一樣,他們眼裏只有任務,所有妨礙任務的行為都是不必要的。他并非因此認定他們就很冷血,相反的,對一個優秀的士兵而言,榮譽勝于一切,她也是拚了性命在保護他,所以他不打算為難她。

莫菲看見他眼裏那股理所當然的正義就一肚子火,“你以為是什麽造成了這一切?是惡人嗎?不對,是亂世!而你們東方家的使命不就是終結亂世嗎?你現在在做什麽?發揮你的小仁小義救一村子老弱讓他們茍活數日,然後呢?如果你在這裏出事,跟扯你哥哥們的後腿有什麽兩樣?”

東方豔火對這女人竟然以為他想以卵擊石而感到惱火,但他壓下怒火,沉着地道:“不是只有蠻幹能解決問題,如今國境內所有的武裝勢力,如果不能成為盟軍,早晚也會是敵人——我相信會有比制造敵人更好的辦法!”東方豔火想掙脫她鉗制,莫菲卻文風不動。

“你相信君子與惡徒都值得為伍,但我不喜歡‘我的’任務出現任何失誤。”她微笑,卻咬牙切齒地撂下霸道的警告。

東方豔火察覺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會不擇手段地對付他只為了完成任務,他立刻反手還擊。

“我不需要聽你的命令!”他發誓,他以前從不打女人的,但這女人例外!東方豔火不得不拿出他的真本事。

狹窄的小巷裏,東方黯火轉瞬間已經跟她拆了十數招,莫菲每一次風激電駭的出擊,他都能神速接招,在比眨眼更短暫的一瞬直擊她穴道,看來他不打算對她下殺招,只打算令她動彈不得。

可惜,那些攻擊總在他幾乎就要得手的瞬間,輕巧地被反擊或避開了。

莫菲唇角微勾,“還不錯嘛。”只消幾回交手,就能知道他是花拳繡腿或真材實料,莫菲誇人時多半帶點挖苦,像這樣子的贊美,卻都是真心的。”這位少爺不愧是海上霸主、一代枭雄之後,想必自小對于武學的修習,都是刻苦而紮實的鍛煉,不是尋常貴胄子弟練武強身能比拟的。

但對東方黥火來說,除了哥哥們,誰也別想逼他讓步!

他旋身跳躍,長腿氣勢萬鈞橫掃而來。

莫菲身形一閃,消失在踢腿掃了個空的東方豔火眼前。

“乖一點,”眨眼間,她突然出現在東方豔火身後,以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兩人身體緊密相貼,不過顯然在此時此刻,只有東方豔火因為這個原因而僵住了身子,莫菲只管笑得白牙森森,在他耳邊輕聲道:“就不會痛羅!”

東方豔火漲紅了臉,一半是因為被勒緊了脖子,一半是因為其他。

這女人……

他的臉紅心跳,結束在她飛快點住他的穴道之後。

“你……”她跟着點了他的啞穴。

在東方豔火像要将她拆解入腹的瞪視下,莫菲掏出了她一直帶在身上卻沒機會用的繩子,還拉扯幾下試試繩子的強韌度。

行軍打仗,狩獵野營,身上帶條繩子,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她三兩下将東方豔火捆成粽子,而這期間,村子裏裏外外似乎起了騷動。看來她沒多少時間了,莫菲心裏想。

這座原本任民兵予取予求的村子,顯然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東方豔火若以此談判,未必不能說服張大新放棄這裏,投奔東方家。

但莫菲生平最讨厭的,就是假官兵,真土匪。真落草為寇,她多半還心存憐憫。

張大新帶着他的人來圍村,發現了東方豔火的馬還在。他們或許不知道東方豔火的來歷,但顯然把他當成了夠格成為肉票的肥羊。

幸好,她還記得把自己的馬藏好。莫菲逮到了機會,将東方豔火綁在她的馬背上,因為被她點住穴道,讓他無法掙紮,否則定要引起注意。

怕他在路途中因為颠簸,舌根卻麻痹的情況下會窒息,莫菲将他鬥蓬的一角撕下來,塞進他的嘴裏,才解開他的啞穴。

“唔……”東方豔火像恨不得咬死她那般地死瞪着她。

“載着你我二人,恐怕沒多久就會被追上。你說得對,激怒張大新的人是我,自當由我來解決。”莫菲笑得輕松自若,雲淡風輕。

東方靈火聽着,心裏一驚,眉頭越擰越緊,最後甚至不顧一切地想要沖破被她封住的穴道。

真的是倔強的少爺啊。

“由這條驿道直直走,天黑前就會到開明城了,不想從馬背上摔下來白白死在半路上的話,就安分點吧。”她一揮馬鞭,馬兒立刻揚蹄而去。

“在那裏!”民兵中有人發現了他們。

“別讓他們跑了!”

莫菲沒有一絲遲疑,轉身正面迎擊四名民兵,雙腕交叉從袖子裏抽出雙刀。

這是那四名民兵在有意識之前僅能看到的,因為接下來莫菲的動作快得他們根本無法捕捉。

雙刀在她手裏靈動自如,随着她劈斬,挑刺,再一個俐落地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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