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霈霈

霈霈

元梨午覺睡醒的時候，正是下午四點。

和潘鵬飛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元梨起床洗漱，簡單化了淡妝，收拾好東西出門。

元哲今天和朋友約了爬山，大清早就聽到他出門的聲音。

潘鵬飛選的地點是A市的一片海岸，打算在海邊露營。

海岸位置比較偏，元梨就不打算乘地鐵或者打車，她決定開着導航自駕。

高考那個暑假考了駕駛證，她還沒怎麽開過車呢。

午後五點半，元梨終于開車到了目的地。

車只能停在露營地外靠公路的停車場，距離太遠，元梨給潘鵬飛發了消息。

收到消息，潘鵬飛第一時間就跑過來接人，“你開車來的啊？”

元梨打開後備箱，拿出來的路上買的食材，“對呀，我有駕駛證的。”

潘鵬飛撓頭，幫忙接過食材，笑着說：“我還打算給你報銷車費的，你來就來，怎麽還帶這麽多食材。”

後備箱裏東西實在是多，除了食材，還有好多飲料和零食，潘鵬飛估摸着，朝着另一邊大喊：“趙瑀！過來幫幫忙！”

趙瑀聽到聲音就跑了過來，看到元梨，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見。”

暑期實踐過後，兩人确實沒在學校裏遇到過，再加上元梨忙着實習，校園裏偶遇的可能性更是大大降低。

“好久不見。”

潘鵬飛擡起一箱食材，先行返回營地：“我先過去，你們倆等會兒，我過去借個推車過來。”

車前剩下兩人，趙瑀随口道：“在A市日報實習怎麽樣，工作忙嗎？”

“還好。”

禮尚往來，元梨也随口問他：“你呢，我聽林霈說，林教授好像找你們有新項目？”

聽到第三人的名字，趙瑀臉上的笑意先是凝住，然後在聽完後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新項目嗎？”趙瑀實在沒有印象，含糊地說道：“我好像還沒收到消息。”

比項目更重要的，趙瑀捕捉到了元梨話裏的那句聽林霈說。

趙瑀故作驚訝，提起她一個人過來的事情。

“林霈沒和你一起過來嗎，在民宿那幾天，我還以為你們關系不錯。”

他這話問得實在奇怪，元梨避重就輕地回答：“他有自己的安排，就沒一起來。”

“是嗎？”

趙瑀還想繼續問，就看到潘鵬飛拉着小推車跑了回來：“累死了，這小推車我借了兩個，應該夠裝了。”

話題結束，趙瑀沉默着将東西裝上推車。

要推過去時，元梨背着包，先推着一個推車離開。

潘鵬飛只好和趙瑀一起推着剩下的這個，看着元梨遠去的背影，他問：“趙瑀，你喜歡元梨？”

他不是什麽都看不出的傻子，元梨對自己和趙瑀，态度是完全不同的。相反，趙瑀對元梨和對其他女生，也不同。

“有一點。”趙瑀不想承認那麽多，于是重申：“對她只是有一些好感而已。”

“哦。”

潘鵬飛沒再吭聲，心底覺得趙瑀有些死鴨子嘴硬，只是默默地推着推車。

要回營地時，裝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

潘鵬飛松開手，停在原地接電話：“喂？”

“林霈啊，你到了嗎？”

聽不清對面說了什麽，趙瑀只看到潘鵬飛點頭，然後挂斷電話說：“趙瑀，你先回去吧，我去接下林霈。”

聽到那個名字，趙瑀不由自主地想起民宿那夜，林霈不屑冷淡的神情。

心底發堵，趙瑀悶聲回：“你去吧。”

此刻還不到日落，太陽挂在山邊，将落不落的。

元梨和陳若坐在海邊的沙灘椅上，看着不遠處攀浮的白色浪花，海水漫上沙灘，不一會兒又躲回去。

陳若打開瓶冰鎮汽水，汽水杯壁冒着細小的水珠，冰冰涼涼，被她遞給元梨。

“你喜歡的芒果味。”

元梨喝了一口，冰爽的芒果味汽水讓她沒忍住眯起眼：“哇塞，好涼快啊！”

陳若又打開一瓶汽水，也學她的樣子贊嘆。

“诶，潘鵬飛給我發消息了。”陳若看着手機屏幕，驚喜道：“他說林霈剛剛到了，讓我們回營地準備烤肉。”

“走吧。”陳若将手裏的飲料一飲而盡，牽起元梨的手，朝着營地的方向走。

回到營地，簡易的燒烤架已經架了起來，韓學姐和潘鵬飛在烤肉，其他人在一旁串食材。

陳若牽着元梨，将人安置在了林霈身旁的空位置。

陳若順勢坐在元梨身旁，将元梨和趙瑀隔開，原本趙瑀和林霈之間的空缺，瞬間被填滿。

元梨帶上手套，開始串菜。

不遠處的草坪有人在唱歌，能聽到歌聲和吉他聲，時間一分一秒，落日終于降臨，将天空染成橙紅色，邊緣透着粉。

陳若和張學長不知道在說什麽，加上趙瑀，三個人哈哈大笑。

對比之下，她和林霈這裏好像有些安靜，除去呼吸聲的話，她和他甚至安靜到沉默。

營地環山，面朝一片大海，滿山蔥郁，到處都是茂盛的花草。

自然光線暗下來，營地亮起暖黃色的路燈，不可避免地吸引過來蚊蟲，蚊蟲迎着光源繞來繞去，不一會兒，元梨就感覺自己的胳膊和臉頰有些癢。

完蛋。

她來的時候忘了這茬，也沒帶什麽驅蚊水。

食材串完，元梨脫掉手套去洗手，順便回帳篷翻了翻自己的包，想找找有沒有之前忘記取出來的驅蚊膏。

潘鵬飛擅長烤肉，烤串在他手裏，經由炭火烘烤，調料增香，味道不輸燒烤店。

元梨過來的時候，營地前點起了小堆的篝火，大家圍着篝火成圈坐下。

“元梨！”陳若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過來坐這裏。”

位置和剛才沒差多少，圍成圈坐，元梨對面是趙瑀，身旁是陳若和林霈。

潘鵬飛和韓學姐分着烤肉，又給每個人分了瓶飲料。

大家圍着篝火吃肉聊天，篝火燒得很旺，火苗不斷跳躍着，散發着明亮的溫暖。

“潘鵬飛你可以啊，手藝挺牛的！”陳若剛咬了一口，就朝着潘鵬飛豎起大拇指。

張學長也跟着誇：“确實，鵬飛這也太全能了！什麽都會，不知道以後便宜了誰。”

後半句明顯是暗示，潘鵬飛猛地就紅了臉，“說這話還早呢，哈哈。”

在場的人都是潘鵬飛邀請來的，只有陳若以為是暑期實踐的慶祝活動。

潘鵬飛害怕露餡，臉紅得快要滴血，元梨沒忍住，也在偷偷笑。

覺得口渴，元梨伸手去拿飲料，喝完才發現手裏這瓶不是自己剛才拿到的那瓶。

自己喝的是雪梨味，而她剛才拿到的，她明明記得是荔枝口味的。

“拿錯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林霈出聲解釋。

“沒戴眼鏡。”林霈聲音很輕，兩人離得近，元梨能聽到他的呼吸聲：“火光有些暗，我看不太清楚。”

元梨看他，發現林霈确實沒戴眼鏡。

大概是天氣太熱，戴眼鏡不舒服，他取掉了。

篝火的光影不斷晃動，影影綽綽的，元梨能看到林霈眼中跳躍的火光，能看到纖長睫毛落下的陰影。

火光下，他鼻梁右側的那顆小紅痣更加鮮豔。

-

日落徹底消失，海邊的天空呈現大片深藍色，灰藍色的雲，伴着橙紅，從頭頂不斷延伸，直到和地平線重合。

海水染上夜色，随着風潋滟，生出褶皺。

不遠處的歌單變成輕柔的抒情曲，陳若聽着有點困，靠在元梨肩膀上。

“潘鵬飛他們人去哪裏了，說去拿仙女棒，怎麽這麽久還沒回來。”

“我怎麽有點困了。”陳若打哈欠，仿佛真的想睡覺。

元梨給韓學姐使眼色，韓學姐點頭，然後偷偷拿出手機背過身發消息。

海浪接着海浪，天際的雲連着雲。

突然湧出一群抱着花的小朋友，将幾人圍了起來，韓學姐牽着元梨跑出圈外。

圈裏突然只剩下陳若一個人，陳若懵了，呆呆地問：“搞什麽飛機？”

“這裏有什麽即興表演嗎？”

小朋友們捧着花，小腦袋齊齊地看着陳若身後，臉頰肉鼓起，笑着大聲歡呼。

陳若懵神，腦袋有些宕機，直到聽到潘鵬飛在喊她的名字：“陳若！”

潘鵬飛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趙瑀和林霈，還有張學長，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個玫瑰花樣式的夜燈。

夜燈将這片區域照亮。

陳若捂着嘴，驚訝到說不出話。

“陳若。”

潘鵬飛捧着玫瑰花，一步一步靠近她，“從高一那年到大四，這是我們認識的第七年。”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我會過份在意你的情緒，甚至，我的情緒跟着你的情緒而變化。”

潘鵬飛來到陳若面前，單膝下跪。

“這個場景，我在腦海裏排練過好多遍，我們即将畢業，想到畢業，想到和你分開，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勇敢起來。”

他眼睛裏泛着淚花，開玩笑的語氣：“陳若，我工作已經簽了，和你在一個城市，從今天起，我要跟狗皮膏藥一樣賴在你身邊，哪裏也不去。”

陳若捂着嘴笑了，“我不喜歡膏藥的味道怎麽辦？”

“那我做口香糖，口香糖也黏人。”潘鵬飛咧着嘴說：“口香糖你不是經常吃嗎？”

“不要。”陳若搖頭，故意逗他：“口香糖吃多了臉會變大。”

潘鵬飛犯難，擰着眉繼續頭腦風暴。

圍成圈的小朋友抱着花捂着嘴笑，還不忘吓潘鵬飛：“姐姐不開心喽！”

“潘鵬飛，你笨死了！”

陳若主動接過他懷裏的玫瑰花，突然俯下身，在潘鵬飛側臉落下一個吻。

周圍響起歡呼。

“潘鵬飛，我不要狗皮膏藥，也不要口香糖。”

潘鵬飛被這突然的吻親懵了，呆呆傻傻地問：“那你要什麽？”

“我要你是你自己，我要潘鵬飛是我的男朋友。”

“啊？”潘鵬飛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中，腿腳發麻，還是陳若攙着他起來。

“你真的願意讓我成為你男朋友？”

陳若點頭，肯定道：“真的。”

潘鵬飛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心髒跳得很快，他還在繼續問：“真的嗎，陳若真的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真的真的真的！”

陳若拍着他的臉，親了特別響亮的一口：“真的，我，陳若，喜歡潘鵬飛。”

-

告白結束，幾個人都默契退場，将空間留給陳若和潘鵬飛兩個人，去了海灘的另一邊。

“潘鵬飛怎麽請來那麽多的小孩兒啊。”韓學姐問。

元梨想起那一大包棒棒糖，笑着說：“棒棒糖，他給了每個小孩兒一大串。”

韓學姐哦一聲，笑得不行：“潘鵬飛還是有辦法，和小孩兒也能打交道。”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潘鵬飛發消息讓大家去海邊喝酒。

【潘鵬飛】：各位別藏了，我們倆的二人時間不缺這麽一會兒。

群裏馬上有人回他。

【張學長】：這麽快就開始秀恩愛了，潘鵬飛你不厚道。

潘鵬飛發了個表情包，嘚瑟得不行。

夜晚的海，海面泛着有些潮濕的冷。

大家喝酒沒喝多久，也就大概半小時，困意來襲，幾個人紛紛打着哈欠，然後起身從海灘回營地。

元梨也感覺困，回了元哲的消息後就要跟着陳若和韓學姐回帳篷睡覺。

“元梨！”

元梨回頭，看到趙瑀站在不遠處，眼神盯着她：“有空嗎，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陳若瞬間來了精神，推了推元梨，附耳小聲說：“不會要和你表白吧。”

暑期實踐的時候，陳若就覺得趙瑀喜歡元梨，總是在時不時關注她。

元梨沒回她這句話，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是時候解決：“陳若，你和學姐先回，我馬上就回來。”

韓學姐點頭，拉着陳若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兩人離開，潘鵬飛那邊幾個人也沒了蹤影。

晚上的風有些冷，元梨攏了下身上披着的薄毯，對趙瑀說：“你想說什麽？”

“元梨。”趙瑀突然笑起來，坦率道：“上學期，民宿那幾天的相處，我還以為你和林霈是情侶。”

元梨不懂趙瑀為什麽突然提起林霈，就聽到他發出像是慶幸的感嘆，而後低笑：

“不過還好，你不是他女朋友。”

-

潘鵬飛激動到睡不着，就出來收拾東西，剛出來，就看到熄滅的篝火旁坐了個人。

他吓了一跳，靠近才發現是林霈。

“你怎麽不回去睡覺？”

夜色深重，周圍還都是蚊蟲，除了他這樣激動到睡不着的，其他人都在帳篷裏。

沒聽到回應，潘鵬飛狐疑地蹲下身子去看他。

不看不知道，潘鵬飛這一看，就被林霈臉上浮着的深重酒紅吓了一跳。

“你喝醉了？”

潘鵬飛用手扇風，努力嗅了嗅，發現林霈身上的酒味的并不濃重。

“沒。”

林霈垂着眸，啞着聲：“我...沒醉。”

潘鵬飛正想把人攙扶回去，聽到一陣手機鈴聲，他停下攙扶動作，想去找聲源處。

林霈緩慢地眨眼，伸手将掉在長凳角落裏的手機撿了出來。

潘鵬飛下意識去看來電名稱，看清楚後嘟囔着問：“元哲，這是誰？”

“...她哥哥。”

林霈撐起身子，拎着手機開始朝着海灘的方向走。

“哦——”

潘鵬飛這才明白林霈說的是誰哥哥，看着林霈步伐還算穩，他心底放松下來，回帳篷裏找了個袋子出來裝垃圾。

收拾一圈，潘鵬飛拖着袋子來到剛來林霈坐的地方。

開着手電筒，潘鵬飛這才看到——長凳旁倒着好幾個扭七八歪的空易拉罐。

不對勁。

潘鵬飛大驚，看着海灘方向後知後覺：

林霈，他好像是真的喝醉了！？

-

“不好意思，趙瑀。”元梨攏着薄毯，将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我們不太适合。”

“為什麽？”

趙瑀看着面前的纖細身影，心裏泛上酸意：“我們還沒有在一起，你為什麽會覺得不合适，學妹，實踐出真知不是麽？”

今晚潘鵬飛表白時，他看到元梨，看到她因為別人的幸福而綻放出笑容。

他以為兩人的相處夠多。

以為她會有所觸動。

元梨看着他，輕聲：“趙瑀，我——”

一聲冷哼突然打破兩人的沉默，林霈兩指攜着手機，走到元梨身邊，元梨嗅到很淡的酒氣。

“你的電話。”

元梨接過電話，解鎖發現好幾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元哲。

她走到旁邊給元哲回電話。

趙瑀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氣上心頭，咬着牙用氣聲道：“林霈，你是故意的麽？”

面前的人影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臉，林霈憑着聲音分辨出是那個讨厭的家夥。

“故意的？”

酒精讓他思維變得緩慢，話在心裏重複了一遍。

他突然冷笑，緩言承認：“對。”

“那你看不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