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秦審墨把倆娃支開讓他們去幫他拿水壺, 看倆娃往屋裏走,對顏若輕聲說:“你剛才看我。”

這就是反派的做派,翩翩佳公子會因為媳婦看他特意跑過來嗎?

倆崽子被舅舅糊弄了, 顏若收回落到水壺上的視線,臉上帶笑:“怎麽,你媳婦不能看你啊。”

“你的神情跟之前不一樣。”秦審墨說,她去大雜院之前還看他, 那時候的神情就跟現在不一樣。

大反派的觀察力非常敏銳。

顏若随口胡謅:“我剛才去大雜院那邊,我發現我到城裏這麽多天,見到的男人都沒你有魅力。”

魅力,大反派的魅力。

秦審墨:?他應該相信媳婦的話嗎?

他唇角有好看的弧度:“去大雜院那邊還能有這感受, 是有對比覺得我還不錯嗎, 那你就多去幾次。”

顏若笑着點頭:“嗯。”

倆崽崽在屋裏一通好找,這才跑出來說沒找到舅舅的水壺,秦審墨輕拍腦門說:“哦, 在地上呢, 我忘了。”

“我去幫你拿。”甜寶很乖巧地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跑去拿水壺。

秦審墨接過甜寶遞過來的水壺擰開喝了點水,感慨這倆崽子一直都不聽指揮, 居然有這麽聽話的時候。

——

法寶今天全力說服甜寶分房睡失敗,等到七點多鐘,小丫頭跑得超級快, 趕緊躺到床上。

看着甜寶在大床上滾來滾去,法寶特別羨慕他, 在甜寶的一再邀請下, 法寶也躺到床上翻滾。

畢竟還是孩子, 法寶平時很安靜,可現在也顯出幾分活潑, 倆娃像兩個翻滾的小蘑菇。

不過法寶堅持認為大床是舅舅舅媽的,他們不能搗亂,依舊回自己的房間睡小床。

甜寶撒着嬌喊顏若:“舅媽,快來睡覺啦。”

顏若正在讓法寶換睡衣,小家夥坐在床上小小一團,睡衣扣子很小,他的手指顯得很笨拙,不過顏若沒有幫他,讓他自己慢慢系。

聽到甜寶喊她,喊了一聲來啦,又問法寶:“可以自己睡嗎?昨晚法寶自己睡了一宿,很勇敢,應該表揚。”

法寶得到誇獎,抿着小嘴笑,還使勁點了點頭。

等顏若躺到床上,甜寶又喊秦審墨:“舅舅,也來睡覺吧。”

要不是顏若,倆娃根本不怎麽搭理舅舅,聽到甜寶喊他,秦審墨非常配合地躺到床上,等甜寶睡着再起床去看書。

甜寶躺在舅舅舅媽中間,美滋滋地很快入睡。

第二天快吃完早飯的時候,宋如惠主動說:“咱們去把那套四合院過戶給顏若,當初說好的,早晚都要過戶。”

常媽比誰反應都快,猛地擡頭瞪大眼睛:真給四合院?這就去過戶?顏若真能得到四合院,她家祖墳真的冒青煙了吧。

宋如惠當然看到了常媽的反應,不過未作理會。

秦審墨沒有異議,說:“好,我們直接去房管所辦理過戶就行。”

“一會兒就走。”宋如惠說。

真是沒見過這麽幹脆利落的老板,特別快并且積極主動地兌現承諾,顏若覺得自己真是沒跟錯老板。

等施工隊來後,常媽買完菜回來,留她在家準備午飯,并且給施工隊找工具什麽的,一行五人出發去房管所。

四合院在宋如惠名下,先由宋如惠過戶給秦審墨,再由秦審墨過戶給顏若,這樣能免交稅款。

顏若覺得自己就像是做夢一樣,真是比她想象得都順利。

輕輕松松拿到這套四合院,顏若做夢都能笑醒。她現在再也不是那個兜裏一個鋼镚都沒有安全感嚴重缺失的人了,她現在有房子安身立命,是預備役富婆。

這房子到後世價格最高的時候能值六七千萬,這麽多錢她無論是工作還是做生意都很難賺到。就是她不賣四合院留着自己住,這房子地理位置好,寬敞,有天有地接地氣,自家自成一體,是跟住擁擠的樓房完全不一樣的居住感受。

如果把帶倆娃當成工作,大老板預先支付她了一筆數目不斐的工資。

哪個打工人能運氣這麽好遇到預支巨額工資的老板!

大老板慷慨大方,言出必行,二老板雖然是大反派,但他長相俊美養眼,這幾天的表現也不錯,到目前為止,顏若對兩位老板非常滿意。

母子倆都很真誠,顏若也真心實意地把他們當家人。

房契地契上只寫了顏若的名字,但是他們并沒有約定房産只屬于顏若一人,按顏若對八十年代婚姻法不多的了解,其實這套房子還是屬于夫妻兩人。

宋如惠的願望是他們倆和睦相處,一輩子不離婚,不可能約定房子只給她一人,他們沒有那意識,也沒有考慮以後可能離婚的事情。

而且顏若也很滿足,房契地契只寫她的名字已經代表着秦家最大的誠意,她會好好經營婚姻。

回到跨院,秦審墨繼續跟着施工隊一起幹活,倆娃圍觀院內的施工,并且又玩出新花樣,在花園裏挖了個大洞,還做了排水溝。

秦審墨幹活時弄得渾身都是土,看顏若看向他,他迎着視線看過來,顏若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說:“你臉上蹭了土,像胡同裏那只貍花貓。”

秦審墨:“……整天叫喚的那只貍花?”

顏若點頭:“嗯。”

所以媳婦把他比作整宿撕心裂肺叫春的貓是啥意思?

顏若走近,從褲兜裏掏出手絹遞過去,秦審墨接過手絹擦了額頭跟脖子上的汗,瞥了眼手絹上的泥土說:“給你弄髒了。”

“沒事兒。”顏若說。看他臉頰根本沒擦幹淨,又把手絹重新疊了一下,露出幹淨的那面,伸出手去給他擦臉。

從她指尖傳來的力道很輕,秦審墨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還有指尖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兩抹紅暈慢慢染上他的臉頰,他覺得天更熱了,連手心裏都有汗。

顏若看着紅暈從他臉頰蔓延到脖頸,爬上耳朵尖,又把整個耳朵染紅。

可真夠純情的。

到下午,倆娃挖土玩膩了,顏若就帶他們去胡同拐角處的書店,看有新到貨的識字書,就給甜寶買了一本。

至于法寶識字就簡單了,這小子早慧,給他一本新華字典,他就能自學。

甜寶很希望自己能認字,要是天生就認字好了,她對看書非常抗拒,可顏若還是把書塞到她手裏,說:“你早就該識字了,你認了字就能知道法寶寫了啥。”

這本識字畫冊非常好,看圖就能猜出是什麽字,都學會的話甜寶能認識二百個字。

顏若現在也學會觀察法寶的表情猜他的想法,這小子臉上寫着“你早就該學認字”。

她把書翻開,指着上面的字讓她猜,由簡入難,甜寶猜出人、山這些簡單的字後,看到畫着的椅子跟小人,甜寶就猜不出來。

“這個字念左,你看小人在椅子左邊,這字就念左,小人在椅子右邊,就念右。”

甜寶瞪大眼睛,滿臉茫然:“舅媽,我分不清左右。”

法寶想要給妹妹解釋,連忙拍自己手臂,拍完左邊,又拍右邊,看得甜寶更加蒙圈。

顏若給她解釋了半天之後放棄,伸手戳了下她鼓鼓的臉頰,說:“不急,咱們先認別的字。”

她真希望法寶能開口說話,法寶要是能說話,他可以教甜寶。

——

對過戶給顏若的四合院,宋如惠有話要叮囑顏若,于是吃完晚飯後把她跟秦審墨都叫到自己房間。

是拐彎抹角地說,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她還是思索了一番,考慮到顏若說話一般是直來直去,她決定也直接說出自己的意思。

“顏若,你娘家的情況我大致都了解,最開始你大姑提起你我就很心疼你的處境,你幫襯娘家可以,畢竟他們是你的家人,但要有度,現在四合院在你名下,房子是你們生活的保障,但你的家人可能會觊觎這套房子。”宋如惠不緊不慢地說。

秦審墨打量着顏若的臉色,擔心他媽說的這些話讓顏若多心,會認為秦家防着顏家,沒想到顏若幹脆利落地開口:“我知道,肯定有人惦記着要住這房子,我不會讓任何人免費白住。”

聽到顏若這樣說,母子二人心神俱是一松,宋如惠說:“你既然這樣想就好,那我就不用多費口舌,我跟你這樣說并不是針對你娘家,而是從我跟我那些遠親來t往得出的經驗,這段時間你也看到了,我真心對待那些親戚,可他們不過是想從我身上撈點好處,我一向容忍,可現在覺得夠了,以後也懶得拉扯他們,跟他們盡量少來往。”

顏若當然不會多心,她知道宋如惠這些遠親各懷心思,也知道宋如惠心寒,于是說:“媽,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不認為你針對我娘家,我知道怎麽應付娘家人,我能壓制住他們,他們哪個都不敢作妖,掀不起風浪。”

宋如惠贊道:“在這方面你比我聰明,你既然看得通透,我就不多說了。”

顏若笑道:“我還是需要媽提點。”

宋如惠心情愉快,跟聰明的人聊天就是輕松,對話之前她也不是沒想過顏若會胡思亂想,但現在看來完全不需要有這方面的顧慮,她轉向秦審墨說:“你看顏若多會說話,你學着點。”

秦審墨:你們倆聊天,突然叫我幹什麽。

——

婚後第二天宋如惠跟顏若說回門的事兒,顏若也是第二天往大隊部打電話,告訴顏安平這件事。

早上出發的時候,秦審墨觀察出顏若情緒的微小變化,說:“沒想到你這麽犯怵回娘家。”

他被觸動到了,有點心疼顏若,想不出有糟糕的家人能過什麽樣的生活,也很難感受到連家都不想回的心情。

顏若說:“我倒是能壓制住他們,只是要帶你回去。”

秦審墨開玩笑說:“怎麽,你回門還能不帶對象,還是你對象拿不出手。”

顏若笑道:“你去了我要怼他們不方便,我的表現可能跟你們想象得不太一樣,你跟媽好像認為我溫柔娴淑,其實我根本就不是這樣。”

早晚她都得被母子倆發現真面目。

秦審墨來了興致:“那你是什麽樣的?”

“炸毛的?”顏若說。

秦審墨點頭,行,兩小只有時候就是炸毛小貓咪,這個大的也是,怪不得這一大兩小那麽投緣,原來是惺惺相惜。

“勇敢做真實的自己,顏若。”秦審墨倒是挺期待顏若的表現。

讓人煩的不過是兩點,一是他們會讓自己給顏田跟顏柳介紹對象,二是會讓秦審墨給找工作。

一旦他們提出這些要求,顏若免不了一頓怼,讓秦審墨看到自己炸毛不說,還得讓他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自家人到還好說,顏安平就能把他們壓制住,大伯一家可真不好控制。

問題就在于他們來惡心你,又不能跟他們完全絕交,難道還能把他們打一頓嗎。

夫妻倆決定騎自行車回去,遠是遠了點,估計能把秦審墨的腿溜細,但方便,不用又是倒車又是走路。

吃過早飯等施工隊來,秦審墨叮囑過他們注意事項後兩人就要出發,至于帶的東西跟別人沒什麽區別,點心、酒跟白糖。

倆娃站在門口跟他們告別,“舅媽你還會回來嗎?”甜寶依依不舍地問。

顏若詫異:“甜寶怎麽會這樣說?我們只是回趟舅媽娘家。”

要是這是一次愉快的回門之旅顏若肯定會帶上倆娃,可惜不是。

秦審墨說:“婚都結了舅媽跑不了。”

顏若被他的話逗笑,倆娃也明顯松了一口氣,甜寶叮囑他們:“那你們早點回來。”

顏若看着倆娃有點蔫吧,蹲下來捏他們倆的手說:“我們中午吃完飯就回來。”

“我們會乖。”甜寶保證說。

倆人一出院子,宋如惠就感覺到這倆娃變得蔫吧,她也覺得他們倆像蘑菇,從能曬到太陽的蘑菇變成角落陰影裏的蘑菇。

顏若坐上自行車後座,秦審墨騎着車,走出胡同,走上大路,走上鄉村土路。

顏若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倒是輕松,她低頭看秦審墨的腿,很長且有力量,自行車蹬得輕快。

到了路口,顏若本來想繞到後山,從後山回家,這樣避免見到吃瓜大媽嬸子,但後山必經之路有一座一米寬的窄橋,底下就是懸崖,想想還是作罷。

她先跟秦審墨預警說:“村裏人見到生人都會很感興趣,大媽嬸子肯定盯着你看,跟圍觀大熊貓似的,還會跟你問東問西。”

秦審墨調侃道:“怎麽,你對象拿不出手?”

顏若又被他逗笑,說:“不,是你太拿得出手。”

農忙季節,可路上總有閑人,正如顏若所料,一路上他們倆被人圍觀,被人問話,當然主要是圍觀秦審墨。

“顏若,這是你對象?長得也忒精神吧,比電影演員長得還俊呢。”

當時顏丹紅給顏若介紹對象時,他們都知道男方家庭條件好,他們就八卦說男方個人條件肯定不行,長得醜要不就是哪方面有缺陷,當他們看到一個俊美青年,都驚訝得不得了。

顏若微笑着應付各位:“對,是我對象。”

“你對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看着特別有文化。”

“顏若進了城跟以前也不一樣,以前多土氣啊,連件像樣衣裳都沒有,現在多洋氣。”

顏若帶着微笑聽着,你在誇我,但下次還是別誇了。

這一刻他們都羨慕極了顏若,說她命好,祖墳冒青煙才能嫁到條件這麽好的人家。

“你婆家不說給你四合院嗎,給你了沒有?總不能食言吧。”

“你們家在城裏有了房子是不是一家子都能搬城裏去,你嫁得這麽好,你爸媽要跟着你進城享福啦。你婆家會給你安排工作,也會給你爸媽安排工作吧,這下顏老實兩口子有福了。”

“你一個月給你爸媽多少養老錢?得好幾十吧。”

話題逐漸失控。

赤.裸裸的從親家那兒占點便宜,一人成仙雞犬升天的心态,讓顏若覺得頭皮發麻。

顏若在心裏默想找對象要找門當戶對的真有道理,要不是她臉皮厚她都會覺得尴尬。

換位思考,要是她是白富美下嫁,聽到這些話簡直能氣死,不知道秦審墨聽了這些話作何感想。

必須得讓他們閉嘴。

她臉上帶笑,語氣如常:“我回來路上看到有人不哭自家祖墳,去哭亂葬崗子。”

吃瓜群衆被轉移注意力,以為是聽到了什麽瓜,于是問她為啥,有人還猜測是不是認錯了墳。

顏若說:“還能為啥,管閑事呗。”

她知道這話一出,跟宋如惠讓她回門的初衷完全不同,宋如惠想讓面子上過得去,可現在是面子上完全過不去。

但這卻是讓他們閉嘴的好方法。

秦審墨:“……”他直接笑出聲來。

顏若炸毛的時候這樣?有點可愛。

吃瓜的鄰居們傻了:“……”

等到路口,顏安平正在等着他們,顏若就不用再應付吃瓜群衆,倆人停下自行車,跟他一起往家走,順便由顏安平回答各種問題。

到自家路口,顏安平說:“就咱們一家吃頓飯,大爺一家不會來,我把你要回門的事兒告訴了二國,二國能猜到他們一家會讓你幫忙找對象,一大早就去他們家門口蹲着呢,不讓他們出門。”

顏若覺得顏安平可以,有點心眼,知道呵護妹妹。

而且有個可靠的大哥讓這次回門比顏若想得簡單多了。他早就安排好了中午的飯菜,炖只大公雞,并且把李秋霜跟顏柳都拘到廚房做飯。

說個不恰當的比喻,他就像孫悟空,李秋霜母女倆像是被他壓制幹活的小妖,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得乖乖幹活。

顏安定搬了椅子出來讓他們坐下,還拿了新書包給顏若看,說他已經辦了複學手續,開始上課了。

“自己努力改變命運吧,顏安定。”顏若說。

顏安定倒是很乖,他說:“我知道,大姐。”

顏柳出來給他們倒水,一杯水遞給秦審墨說:“哥,喝水。”

在廚房的時候,她就一直看秦審墨,驚嘆他的外貌那樣優越,家庭條件還好,為什麽這樣的好事兒落到顏若身上,沒落到她頭上。

不過秦審墨沒接那杯水,說他們帶了水壺,顏若當然也沒接另一杯水,橫了顏柳一眼,那點小心機都表現在明面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說:“叫什麽?你不是應該叫姐夫嗎?”

顏柳臉立刻就紅了,低着頭舉例子說:“大花管她姐夫就叫哥,叫哥怎麽不行啦,聽着多親切啊,比姐夫親多了。”

“你可學點好的吧,我聽着頭皮發麻,什麽都不用叫,別讓我聽見哥或姐夫這幾個字,不用說話,你就一邊呆着就行。”顏若毫不客氣地說。

說完,她朝秦審墨看了一眼,對方也看向她,她分辨不出秦審墨的表情。

顏柳被說得無地t自容,眼圈一紅就要哭,不過她很快被顏安平提溜着塞進了廚房。

顏安平說:“顏柳年紀小不懂事,讓妹夫見笑了。”

“領證才不到三天,我的本質你都看到了。”顏若說。

她當然想要跟二老板處好關系,做一對正常夫妻,看來這路得更漫長一點。

秦審墨從挎包裏翻出水壺擰開蓋子遞給她說:“挺好的,我沒覺得不好。”

等顏若喝完水,秦審墨接過水壺自己也喝了兩口,重新把水壺放進挎包。

中午的蘑菇粉條炖雞肉還不錯,菜是顏安平點的,還挺豐富,有辣椒炒肉,農家豆腐,木須雞蛋等,一頓飯能吃的這麽平靜當然是顏安平已經事先強調過絕對不允許亂提要求,亂說話。

這個長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對家人的強力壓制非常管用。

吃過午飯顏若就要走,顏老實作為一家之主,肯定要叮囑幾句,就說了幾句好好過日子之類的話。

顏安平給顏若準備了帶回婆家的東西,是香白杏跟桑葚,早上摘的都很新鮮。

午飯時間,路上的閑人杆子不多,這回順利出村,秦審墨把車蹬得飛快,暖風流過顏若耳畔,她的聲音帶着喜悅:“以後沒大事不用再回櫻桃溝,秦審墨,你來我家一趟感覺怎麽樣?”

秦審墨長腿支地停車,顏若下車後,他把自行車支好朝路邊走去。

“等我一下。”他說。

“你要小便嗎?”顏若問。

秦審墨俊臉一紅:“……”

他是能随意大小便的人?

随即他差點笑出聲來,為什麽他覺得顏若有點好笑?

路邊的雜草叢中雜七雜八地開着黃色、白色、紫色的野菊花,秦審墨踏進雜草叢,折了一大把野菊花,揪了狗尾巴草捆好,走回來遞到顏若手裏。

花開得熱烈燦爛,看得顏若心情極好。

“走吧。”秦審墨去推車,聲音低沉悅耳。

顏若跳上自行車後座,鄉村路上沒人,自行車又蹬得飛快,往城裏的方向行駛。

回到跨院,倆娃正在等他們倆,就像好久沒見一樣馬上朝他們倆跑過來,确切地說是向顏若跑來,都揚着小手讓她抱。

“舅媽回來啦。”甜寶高聲歡呼。

本來是法寶更快跑到顏若旁邊,甜寶後到把他擠到一邊,法寶難得沒有謙讓,又把甜寶擠開。

“來,舅舅抱一個。”看争搶個不停的倆娃像兩只小鴨子,秦審墨伸出長臂。

可是沒人讓秦審墨抱,顏若彎腰,一只手臂一個把他們倆都抱起來,這下倆娃才滿意。

一個娃都沒争取到,直接被忽視的秦審墨:“你們沒看到舅舅?”

秦審墨本來以為顏若會抱得很費力,沒想到她輕松省力。

把倆娃抱到客廳,洗好水果,顏若招呼大家來吃,給倆娃一人一個香白杏,每人一小把桑葚。

三人坐到院子裏邊曬太陽邊吃水果。

法寶這個挑食的孩子連香甜的杏子都嫌棄,他嫌酸,自然成熟的桑葚極甜,一□□漿,法寶倒是不排斥,不過他們倆各吃了十五顆左右,顏若就不讓他們再吃,她說:“夠了,桑葚是寒性的,你們不要多吃。”

甜寶嘟着小嘴:“那為啥你還吃?”

顏若用手捂着盤子,語氣滿是優越感:“因為我身體好,我把這些都吃了也不會生病,你們倆不行,你們只能等到明天再吃,咱們去葛大爺家買。”

倆娃:“……”他們眼巴巴地看着顏若霸道地吃完了盤子裏的桑葚。

顏若竊喜,這倆娃還是挺乖的,大概是不缺吃穿,他們不會撒潑耍賴非要吃。

甜寶看了法寶一眼,吧嗒着小嘴奶聲奶氣地發誓:“我以後一定要多吃飯,我要長得壯壯的,法寶也是。”

“你這樣想就是好孩子,我要看你們吃飯時候的表現。”顏若說。

法寶點了點頭。

三人的對話傳進宋如惠的耳朵,笑意自然而然地爬上她的臉龐。

顏若真實自然不做作,不用去揣摩她的意思,跟她相處簡單輕松,她還很招人喜歡,難怪倆孩子喜歡她。

——

顏若這幾天想着帶法寶去醫院看看,他為什麽會突然不說話,發音系統有沒問題,還是純粹是精神上的,她想問問醫生弄個明白,這樣不明不白的她覺得難受。

以前她是打工的,主要聽大老板安排,大老板不說,她也不主動提起,結婚後就不一樣了,她現在肩負撫養任務,當然要積極主動,于是她在吃過早飯後詢問法寶的情況。

宋如惠越發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顏若有責任心才會婚後很快提出帶法寶去看病。

“法寶來時我們就想帶他去醫院,他不肯去,給他各種承諾包括買糖買書,無論怎麽說都不肯去,文荷只能找專家去問,說他這種情況可能是應激失語症,不過專家也沒看到法寶,只是說有可能是,也許能夠恢複。”宋如惠說。

顏若覺得棘手,這倆小孩就是比一般的小孩難搞,尤其是法寶很有主見,他不願意做什麽又不能逼他,她說:“他不想去醫院肯定不能死乞白賴帶他去。”

話還沒說完,倆人就看到法寶在門簾後露出小臉,“法寶,進來吧。”老太太招呼他。

法寶掀開門簾蹬蹬邁着小腿走進屋裏,在顏若面前站定,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寫字,然後拿給顏若看,顏若看上面的字是“法寶沒病”。

顏若看着面前這個幹巴巴的小瘦子有點心疼,小家夥仰着頭眼巴巴地看着她,她蹲下來把法寶攬在懷裏問:“舅媽知道法寶沒病,就是舅媽希望法寶能開口說話,不過法寶不說話也不要緊,說不說話法寶都是舅媽最喜歡的小寶寶。”

法寶倚靠着顏若手臂,唇角馬上揚起,緊繃的神情馬上松弛下來,而且小家夥胸脯起伏明顯,顯然是松了口氣。

舅媽叫他寶寶,被舅媽當寶寶的感覺很安全很溫暖。

宋如惠其實不願意當着孩子的面提他不開口說話的事兒,不過倆娃喜歡跟信任顏若,聽到這個話題,法寶一點都沒受影響。

“法寶不想去醫院嗎?”顏若柔聲問。

法寶抿唇點了點頭。

“好,那咱們就不去,只要法寶不想去就不去。”顏若舉起手跟他保證。

法寶的這個抗拒态度,讓顏若覺得說他有病,想帶他去醫院,對他是種傷害。

法寶完全相信顏若,揚起小手跟舅媽輕輕擊掌。

“法寶去找甜寶玩兒吧。”顏若又說。

小家夥本來是進屋拿東西的,馬上又跑出去。

就這樣,顏若只能暫時放棄,她想帶法寶去挂專家號,但既然之前已經咨詢過專家,這次還是不能把法寶帶上的話,她自己去咨詢也沒什麽用。

等以後法寶不排斥去醫院再帶他去。

老太太站起看法寶跑進了院子,嘆了口氣對顏若說:“等晚上倆娃睡了我跟你說說法寶爸媽的事兒,可能是他爸媽接連去世遭到打擊,另外在奶奶家的經歷也不太愉快,他就不願意開口說話了。”

顏若當然想知道倆娃的經歷,他們倆都很有個性,肯定有不一般的經歷,她想更好地了解他們。

顏若一整天都惦記着這事兒,晚上等倆娃終于睡着,就問正在看書的秦審墨:“媽要跟我說法寶父母的事兒,你跟我一塊兒,他父母到底怎麽回事,你先跟我說說。”

“他父母都犧牲了,還是讓媽說吧,我也跟着聽聽,我知道的肯定不如她詳細。”秦審墨說。

倆人一塊去了宋如惠房間。

老太太一項情緒跟表情都控制的特別好,這時候卻很悲傷,聲音似乎蒼老了許多,深深嘆了口氣之後說:“要不是運動,他父母會是有過娃娃親的青梅竹馬,也許會有幸福的婚姻,也都不會犧牲。”

法寶的父母從小定有娃娃親,而且他們倆是青梅竹馬,從小關系密切,兩個家庭包括他們倆都覺得這門親事是天作之合,就想等合适的年齡給他們倆完婚。

然後運動開始,兩家的處境都不太好,法寶的爺爺奶奶都是大學老師,倆人運動開始就下放,他家的境況比秦家糟糕得多。

在這種情況下,兩家人就不希望他們倆再來往,不要互相拖累,各自找成分好的人結婚是更好的選擇。

但他們倆堅持要在一起,就一起去了西北。好在,他們倆的工作沒有受到影響。法寶爸爸徐鷹是空軍的試t飛員,媽媽秦文瀾是軍醫。

“我當時因為試飛員這個工作也不願意文瀾嫁給他,試飛員的工作很危險,每一次試飛任務都是拿命來完成。”說到這兒,顏若說不清楚宋如惠是什麽情緒,有自責,有遺憾,或者還有其它的。

一次試飛任務中,徐鷹犧牲,沒過多久,秦文瀾因為傳染病救治病號時感染,也去世了。

倆家人開始互相埋怨,他們都認為如果不是他們一定要結婚,他們可能也沒必要去西北,去了西北,他們倆的工作才沒受影響,但,都犧牲了。

兩家的關系開始惡化,當時法寶在爺爺奶奶家,二老嫌棄他,厭惡他,覺得他克父克母,把喪子之痛都發洩在他身上,小小的法寶承受了太多,宋如惠母子費了好大勁兒才把法寶從爺爺奶奶手裏奪過來。

顏若感受到宋如惠的悲傷,她能夠感同身受,法寶父母肯定很相愛,他們都是很優秀的人,都在工作中犧牲太可惜了,法寶也吃了很多苦。

但兩家人的關系真不太好評論,兩家人都會很悲傷難過,為什麽不能共同撫養好法寶,法寶才是最受苦的那個。

他的父母若是地下有知,知道法寶長得瘦瘦小小又不肯說話應該會難過吧。

本來顏若想一并問甜寶的事兒,看宋如惠太過傷心當然不能開口,只能等以後再說。

“你們倆有空去把倆孩子的姓給改了,都改成姓秦,他們都是秦家的孩子,跟那兩家人沒關系。”老太太悲傷之外,還有憤怒,“法寶的大名叫徐念秦,我聽不得這個名字,給他改個名。”

“行,我們盡快去改,媽,這些事兒都過去了,難過也沒用,你還是要放下。”秦審墨覺得詞窮,實在想不出什麽話安慰他媽。

顏若也說不出來什麽,這時候無聲剩有聲,還不如什麽都不說,她只能盡量轉移宋如惠的注意力,說:“媽,你看給法寶改什麽名字好?”

“把辭海拿過來,我随便翻翻。”宋如惠對起名并不擅長。

最後三人商量後決定給法寶改名叫秦觀棋。

從老太太房間出來,顏若先去看倆娃,她坐在法寶的床沿上,看着他得香甜,小臉俊秀瘦削,濃密的睫毛覆蓋在眼窩處,比白天顯得乖巧得多,覺得格外心疼。

秦沈墨站在門口看着她,默默無言。

回到房間,顏若問:“甜寶父母的事兒也跟我說說吧,我也得好好了解甜寶。”

秦審墨看了顏若一眼,說:“還是別說了,你會生氣。”

顏若問:“她父母的事情也很複雜?怪不得咱媽壓根都不提,我不是愛生氣的人,再說我共情能力沒那麽強,不會生氣。”

“三姐是撲救山火時去世的,三姐夫是部隊的,身體健康,升職漲工資一樣沒落。”

秦審墨不肯多說,語氣非常肯定:“先跟你說這麽多,說多了你會生氣,還是以後再說,不如睡個好覺。”

聽秦審墨語氣不太好,可能語氣不太好的原因是三姐夫,顏若特別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原以為甜寶的父母也都去世,沒想到父親是個活得好好的軍官。

“三姐夫怎麽也不給甜寶寫封信或者打個電話什麽的,三姐夫做了對不起三姐的事兒?”顏若充分發揮想象力。

“你真能猜。媽不讓聯系。”秦審墨說。

秦審墨跟他老媽一樣是個情緒控制得很好的人,可顏若覺得他可能也生氣了。

這話說得真是模棱兩可,顏若看着秦審墨的表情,她猜想可能三姐夫做過什麽事情對不住三姐,要不不至于兩家人都不來往。

不過她還是決定暫且不提,秦審墨不想多說,她也怕氣得睡不着。

宋如惠給倆娃改姓的心思非常堅定并且要立刻付諸行動,第二天,顏若就跟宋如惠一起去派出所,很順利給倆娃改了名。

從派出所出來,顏若彎下腰刮刮法寶的鼻尖,笑着說:“你以後叫秦觀棋,觀棋不語真君子,小法寶是個君子呢。”

法寶很喜歡這個名字,滿意地抿着嘴笑。

“那我叫秦晚舒嗎?”甜寶小手拽着顏若的衣擺着急地問。

“對呀,喜歡這個名字嗎,甜寶,姥姥希望你做個心胸開闊舒暢的人。”顏若柔聲問。

“當然喜歡。”甜寶響亮地說。

給倆孩子改完名,宋如惠心情非常愉快,好像完成一件大事,改了姓之後倆娃就完全屬于秦家了一樣。

不過走到胡同拐彎處,聽到另一條胡同裏有人說話,她的心情就好不起來了。

顏若也聽到自己的名字,忙拉住倆娃,給他們比“噓”的手勢,倆娃都聰明的很,立刻停下腳步不出生,甜寶甚至伸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四人就站在原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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