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

第 53 章

顏安平說:“生産隊解散, 家裏分地了,咱家本來一共有四分地的自留地,都是好地, 我沒要,我要的是山上那片荒地,把那棵獅子頭核桃樹圈進去了,以後那棵核桃樹就是咱們家的。山上荒地沒人要, 本來的四分地給了兩三畝,我打算以後去山上養兔子,剛好咱們也不願意讓我在家裏養兔子養鴨子。”

“你把好地換成荒地,顏柳她媽願意嗎?”顏若問。

顏安平感覺到顏若這稱呼越來越生分, 不過這都要怪李秋霜, 本來養兔子是能掙錢的副業,她嫌掙得錢不給她,整天抱怨, 他只能搬走。

“她不樂意, 說打糧食不夠吃,在家裏跟我鬧了好幾次, 我提出養兔子給爸發工資,她才勉強同意。爸那腿有點跛,沒法完全恢複到以前, 幹不了太重的活,幫我養兔養鴨沒問題。”顏安平說。

顏若聽李秋霜跟顏安平鬧, 越發覺得這人不可救藥, 不過她覺得這些都是跟她不想幹的人, 并未往心裏去,而是問道:“你還要養鴨嗎?”

顏安平本來就要告訴顏若這件事, 他給顏若拎來一桶清水,又把污水拎到地漏旁倒掉,回來後興致勃勃地說:“對,養填鴨,城裏的烤鴨店在鄉裏開了養鴨場,咱們那邊山好水好,養出來的鴨子肥嫩好吃。養殖場給農戶發鴨苗,養到五十天左右就回收。”

顏若知道京城烤鴨店大部分都用填鴨這個品種,她把洗好的野兔整只放進大鐵鍋,邊撒調料邊問:“五十天就出欄?”

“散戶養殖前五十天,等到時間養鴨場統一回收做填鴨,填鴨還得一兩個星期呢。”顏安平說。

前面的填鴨是名詞,指的是鴨子品種,後面的填鴨是動詞,指的是強行往鴨子嘴裏灌食,讓鴨子快速增肥達到出欄标準。

聽顏安平說有技術員做指導,她覺得這事兒靠譜,鼓勵顏安平說:“搞養殖挺好的,我聽說外地那些農村的萬元戶要麽做生意,要麽搞養殖。”

顏安平很有信心,尤其是得到妹妹的鼓勵,更覺得這件事前途光明,他說:“我現在也積累了點經驗,還有,二國跟顏田黃了,是我勸分的,二國進城到烤鴨店當學徒了,他表叔就是他師傅,別人三四年能出師,有人誠心教,他快的話一年就能出師。”

顏若覺得顏安平有點頭腦,贊許道:“他們分了挺好的,不會有好結果,不如早點分。”

顏安平有很多話要說,又提到顏柳:“父母管不了他,我也管不了她,她還是在旱冰場上班。”

顏若只管那一次,現在在大馬路看到顏柳都不會管她,她再次申明:“反正任何情況我都不會管。”

顏安平撓撓腦袋:“我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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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鍋裏鹵汁咕嘟咕嘟冒泡,顏安平說:“我先回去。”

顏若點頭:“好。”

——

作為競争對手,有福酒鋪很快得知顏若酒鋪開始賣卷煙的消息。

“他們不但沒斷了供應倒閉,還賣上煙草了,怎麽回事?”馮掌櫃問陶姜。

他們酒鋪都沒賣卷煙,祥福酒鋪沒有這個業務,他們也沒想着開展。

陶姜翻了個白眼:“我怎麽知道。”

“煙草多好賣啊,你們想想哪個個體戶有本事拿到煙草供應?”馮掌櫃沒好氣的對衆夥計說。

他們七嘴八舌的讨論了好一會兒,得出了個八字結論。

這八個字是:祥福酒鋪,背後有人。

“是不是以後祥福酒鋪的生意會比咱們得更好?”

“那肯定啊,人家都賣上煙了,咱們也趕緊賣煙吧。”

“總跟在別人後頭,撿別人用過的點子,還沒見哪個點子管用。”

“要我說,就是心思不正,總想把別人搞倒閉,結果自家酒鋪要倒閉了。”

馮掌櫃臉黑得跟鍋底似的:“閑的你們,沒活幹了吧都,趕緊幹活去。”

——

周日剛吃過早飯,家裏就來了個客人,這人是秦家故交的女兒,吳閱儀。

“大媽,我爸媽叫我來看看你,審墨的婚禮我在外地沒趕上,順便把給他的賀禮補上,審墨呢。”吳閱儀把帶來的禮物放在桌上,語氣格外親熱。

“快坐下吧,他們在房間,審墨。”老太太朝西邊房間喊了一聲,“吳閱儀來了。”

四人才掀門簾出來,顏若就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大媽,這就是審墨的媳婦啊,當時我們一群朋友還在想審墨會娶什麽樣的媳婦,沒想到他不考慮農村出身,非農業戶口,有沒有文憑,這些他都不在意,只看長得是否漂亮,找的媳婦還真漂亮。”

老太太慢斯條理地喝着茶,說:“顏若長得是俊俏,多謝誇獎。”

顏若在側面椅子上坐下來,心說老太太把自己的臺詞都說了,這句話她本來想自己說。

吳閱儀臉色一僵,她這是在誇獎顏若?

是因為她是領養的,老太太才是這個态度嗎?領養的怎麽了,比農村來的強的多!

感覺出宋如惠對她态度冷淡,吳閱儀找了很多話聊,不過就是說兩家交情有多深,老太太有多疼她之類的,顏若回屋拿了本書看,随便翻着書,秦審墨坐在她對面,跟她一樣翻書,直到吳閱儀提到給他們的結婚賀禮。

“審墨,我爸媽說要補上賀禮,我給你們繡了床單,你還記得那年我們恰好在頤和園看到很珍稀的并蒂蓮,我就把它繡在床單上了。”

顏若把書合上,擡頭看向竭力維持溫婉端方形象的吳閱儀:?

吳閱儀是想提醒秦審墨睹物思人?

以後她跟秦審墨在這條床單上滾床單?膈應不膈應啊?

秦審墨看向顏若,聲音裏毫無語氣:“不記得。”

吳閱儀現在不僅是臉色僵,連手腳都有點僵,她內心氣急敗壞,可臉上依舊帶着得體的笑容。

“你覺得這朵并蒂蓮怎麽樣?就是按着我們當初見過的并蒂蓮繡的。”吳閱儀特意把疊好只露出并蒂蓮的床單拿到顏若面前。

顏若終于知道吳大小姐來幹什麽,肯定是來膈應她的。

她能說什麽?她不了解吳閱儀跟秦家到底有多深的交情,違心地說你繡的很好看,這樣說比較安全穩妥;還是實話說你的繡工實在一般;或者非常不給面子的說床單本來好好的,你添朵花不是多此一舉麽。

她要不要為了讨老太太跟秦審墨的歡心說言不由衷的話?樹立溫柔賢惠的形象?

考慮過多種答案後,顏若決定遵從自己的內心,說:“你就是白蓮。”

吳閱儀一怔,這話是好話嗎,把她比作花,那肯定是好話,但聽顏若的語氣不怎麽樣。

她略戒備地問:“此話怎講?”

顏若語氣跟平時并無兩樣,說:“那肯定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意思。”

吳閱儀此時腦子裏有一百個問號。

秦審墨想笑,他也不知道顏若是什麽意思,但他覺得顏若像是在怼吳閱儀,語氣還挺可愛。

他給顏若端來一杯水,還伸長臂搭在她的肩膀,等顏若喝完水,又接過水杯放回桌上。

倆娃本來在門口玩兒,見法寶頻頻往大人這邊看,甜寶邁着小腿往顏若身邊跑,嘴裏喊着:“舅媽,甜寶來保護你。”

她抱着顏若的腿往上爬,哧溜一下鑽進顏若懷裏,臉朝外穩當地坐着,警惕地看向吳閱儀。

直覺告訴她,來客對姨姨有敵意,她很不喜歡來客。

顏若抱住她,很欣慰,這小家夥都知道保護她了,真沒白養。

宋如惠慢斯條理地說:“既然錯過,賀禮就不用再補,床單不用送,日常鋪的東西,想要繡花的話顏若自己會繡,你還是拿回去吧。”

吳閱儀繡的蓮花沒什麽特別的,不是古代傳承下來的很繁複精致的刺繡,只是七八十t年代最流行最普及的刺繡,簡單到看兩眼就會,基本上是個女人都會,很多人繡門簾床單之類的,顏若當然也會。

顏若實在想不到老太太會這樣說,一點面子都不給,反駁吳閱儀就是在維護她。

她對大老板的好感度增加一分。

吳閱儀唇角一直上揚,表情管理非常到位,讓自己盡量展現出端莊雅致的大小姐形象,可是她覺得臉很酸很累,表情垮了下來,內心裏有小人在尖叫,這些都是憑什麽?

突然結婚不通知她不說,這一家人對顏若還那麽好。

憑什麽老太太對她不冷不熱!

憑什麽老太太話裏話外都在維護顏若。

她連送個賀禮都不行?

明明以前她是秦家最受歡迎的客人,是最有可能成為秦家兒媳的人。

怎麽這一切都讓村裏來的女人給搶了,除了長得好看點,她可以說是毫無優勢。

秦審墨從吳閱儀一進來就沒說過幾句話,他坐到顏若旁邊,問甜寶:“我們出去玩吧。”

甜寶立刻揚起笑臉回應:“去公園。”

秦審墨已經想好去處,說:“去古觀象臺,離得近,你們倆也長點學問。”

法寶也依偎在顏若身邊戒備地看向吳閱儀,聽到舅舅的提議,連忙舉小手示意他同意。

甜寶滿臉懵,古觀象臺是啥地方,能跟舅舅舅媽一塊逛公園有意思嗎。

“那就出發,媽,我們帶娃出去了。”秦審墨淡聲說。

“去吧,讓他們倆多曬曬太陽。”老太太回答。

顏若往挎包裏放了水壺,遞給秦審墨背上,倆娃手拉手,又分別拉着舅舅跟舅媽,四人速度極快,極有默契地出了門。

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吳閱儀:“……”

秦審墨怎麽娶了村姑之後一點教養都沒有了,他懂不懂得待客之道,有客人在他竟然出去?

他肯定知道她是來看他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連個招呼都不跟他。

走到胡同裏,顏若說:“人家姑娘特意跑來跟你敘舊,你看你一走她滿臉失望,你都不用跟她聊幾句?”

“她是來看咱媽的,跟我有啥關系?再說我跟她沒什麽舊可敘。”秦審閱不以為然地說。

顏若但笑不語。

秦審墨看她一眼,說:“你笑什麽?”

顏若臉上笑意不變,說:“還不允許別人笑嗎?”

顏若也是第一次來古觀象臺,覺得那些天文觀測儀器很神奇,這時候沒有別的游客,他們算是包了場。

秦審墨抱着法寶讓他挨個看儀器的說明,顏若估計這小子看不懂,但他看得很認真。

可是甜寶只粗略瞄了幾眼,就算打卡來過。

小丫頭對高高的臺階更感興趣,在臺階上爬上爬下,在陪她爬了兩趟後,顏若放棄,跑到平臺上找舅甥倆,她說:“還是外甥乖點,你去看着外甥女吧。”

兩人換了娃,秦審墨吭哧吭哧陪着甜寶跑了七八趟臺階,饒是他體力不錯,這樣跑也受不了。他站在最高處扶着扶手平複呼吸,忍無可忍:“甜寶,我是帶你來學習的,你能學點知識嗎?”

甜寶壓根就不理睬,往臺階下跑。

秦審墨在最高處喊:“甜寶慢點跑,可別摔了。”

在最低處,甜寶得意的聲音傳來:“舅舅你腿都溜細了吧,是不是跑不動了,你下來呀。”

秦審墨靠着牆壁,抹着額頭上的汗珠,他覺得娃有點難帶。

一回頭,顏若單臂摟着法寶,正似笑非笑地看他,秦審墨:“……”

“我說我體力挺好的你信嗎,顏若?”秦審墨覺得有必要找回尊嚴。

顏若微笑點頭:“我信,是臺階太陡。”

秦審墨棱角分明的嘴唇緊抿,她這是什麽态度?明明是口不對心。

回到家,吳閱儀已經走了,倆娃精力好得很,依舊在院子裏玩兒,秦審墨腿疼,坐在椅子裏不想動。

老太太慢斯條理地對顏若說:“吳閱儀家跟秦家确實是世交,但雙方沒有談婚論嫁的意思。吳閱儀父母都是幹部,運動期間被下放,吳閱儀突遭變故,一時接受不了,動了輕生的念頭,剛好我讓審墨去他家看看,救下了她。

從此吳家就把審墨當救命恩人,夫妻倆在五七幹校呆了三年回城後,兩家來往更多一些。

你們倆結婚辦酒席時,吳閱儀父母也來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法寶跟甜寶到秦家後,吳閱儀給法寶找了人家,說是法寶過繼給不能生養的夫妻會過得更好,我琢磨着,她估計想把倆娃都過繼出去。其實,秦家的事情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貿然幹涉讓人覺得多此一舉,自此以後,我對她就沒好印象。

之前沒有跟你提過她,是沒有必要,她說什麽你都不用在意,畢竟只是外人。”

顏若知道老太太怕她多心才解釋倆家人的關系,她回想起辦酒席時,秦審墨叫人吳叔叔,不少人跟那對夫妻寒暄套近乎,原來他們就是吳閱儀的父母。

至于吳閱儀想把倆娃過繼出去,不過就是想要嫁給秦審墨,但又不想養小孩,老太太肯定心知肚明她的想法,雙方并沒有談婚論嫁,她這樣做非常可笑。

她點頭道:“我不在意。”

老太太細細瞧着顏若的表情,看她神态自若,确實沒有将吳閱儀來訪之事放在心上,覺得她很大度,言行舉止合她心意,比自诩為大小姐的吳閱儀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對吳閱儀來訪之事,雖然覺得他媽已經跟顏若解釋過,但秦審墨覺得還是有必要親口跟顏若說一下,避免她誤會。

他幾次想要開口,但見顏若跟平常沒什麽兩樣,大概并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他覺得又不太好貿然提起,一直等到兩人回到房間才說。

“我跟吳閱儀不熟,跟她私下也沒有什麽來往。”

顏若笑道:“我知道啊,你們要是郎情妾意的話也輪不到我啊。”

秦審墨覺得她的話有道理,但她好像不太在乎,他伸出雙臂扳過顏若的肩膀,讓她面向自己:“你好像不太在意?”

顏若只覺得他雙手的溫度隔着衣料傳遞到她肩上,眨着清澈盈透的雙眸,開口:“為什麽要在意?”

秦審墨:“……”

顏若倒是能從另外一個角度考慮問題,她說:“你們城裏人,條件好的幹部家庭,父母知書達理的,養出來的孩子還能不知禮義嗎,就像徐翔父母把他養歪了一樣,現在是八十年代,運動剛結束沒幾年,吳閱儀怎麽就跟個大小姐似的。”

她看向秦審墨,對方聽到她這樣一番話,臉上任何波瀾都沒有,說明他壓根就不在意吳閱儀。

秦審墨想了想說:“吳閱儀并不是她父母親生的。”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他幹脆一股腦說給顏若聽:“吳閱儀父母丢過一個小孩,剛出生就丢了,夫妻倆瘋了一樣找閨女,不幸的是,沒找到,他們就領養了吳閱儀,他們一直把她當親閨女養,吳閱儀比他們親閨女大好幾歲呢,熟悉的人都知道吳閱儀是領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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