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黑色的神明(十七)
黑色的神明(十七)
蕭阮不可思議睜大眼。
他千辛萬苦爬進山裏,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
他看到,熊熊火光下,一頭黑色巨蛇用頭依戀輕蹭着一具和它頭部差不多大的白骨。
蛇真的能吞象,他現在才相信。
他的小白蛇呢?眼前的怎麽是條黑蛇。
【神靈已黑化。】系統好心解釋。
蕭阮:“……”
“哥哥。”蕭阮聽到黑蛇破碎的嘶鳴,奇跡的他居然能夠聽懂蛇語。
也能感受到黑蛇的心碎。
在場的數人毫不意外被巨大的黑蛇吓到魂不附體。
方卓被石塊砸暈過去,松開掐住人的手,老頭子好不容易吊着命,躺在地上有進氣沒出氣。
“啊!!怪物!”一聲尖叫響徹黑夜,吸引了黑蛇的注意力。
巨蛇轉過頭,視線鎖定獵物,“嘶~”發出攻擊的吼叫。
那人被吓得腿腳發軟,往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黑蛇迅速滑過去,張開可以輕松吞下一人的血盆大口,即将要把人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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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一一!”蕭阮箭步沖了過去,焦急地阻止,靠過去,張開雙臂抱住黑蛇巨大的尾巴。
可是人類的力量太薄弱,蛇身從手臂一掃而過。
黑蛇聽到了蕭阮的聲音,準備吃人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過頭,巨大的蛇瞳縮了縮。
蕭阮冒險沖上去,擋在黑蛇面前,大聲阻止,“不準吃人。”
黑蛇低下頭,蛇吻抵在蕭阮身前,巨大眼瞳逼視着青年,用蛇吻将青年頂了個趔趄,口中噴出輕嗤,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扭過頭,準備繞開青年。
看到完全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黑色巨蛇,蕭阮眼眶發紅,他強撐着語氣,一巴掌拍在巨大的蛇吻上,怒道:“不準吃,聽見沒有!”
黑蛇瞥了他一眼,繼續動作,張開的嘴巴就要落到中年男人的腦袋之上。
“你要是吃了人,以後都不準再親我!”蕭阮病急亂投醫,胡亂吼道。
黑蛇的動作一滞,眼神奇異,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男人,一股子尿騷味,滿眼嫌惡,終于還是沒吃。
蕭阮松下一口氣,他沒想到,黑蛇會對句話有反應,他走近去,捧住黑蛇巨大的腦袋,在蛇頭上落在一吻。
“乖,人很肉難吃的,我們回家好不好,我給你買十個全家桶。”
黑蛇停下來,打量着他一眼,轉頭丢下青年,游回白骨的旁邊。
張嘴叼起差不多大骨頭,往林中滑去。
蕭阮擡腿追上去。
“一一,等等我。”蕭阮邁開兩條腿,跑得氣喘籲籲。
但他哪裏跟得上黑蛇的速度,黑蛇似有若無慢下來。
跑了一路的蕭阮撐在樹邊,徹底跑不動了。
黑蛇回過頭,蕭阮趴在蛇頭邊,汗水沁濕了頭發,十分狼狽,喘着氣:“讓我歇一會兒,實在跑不動了。”
冰冷黑色獸瞳瞥向他,閃了閃,似乎是在鄙視。
蕭阮無所畏懼,他就是這樣弱雞,不行啊!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體力不好。
“啊。”突然淩空。
腰部被蛇信子纏住,蕭阮淩空被吊起來,勾進了黑蛇嘴中。
他雙腿放在黑蛇口中,人困在蛇骨的空洞中,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像是被咬住的獵物,雙手扒拉在蛇吻的上半部。
“等一下。”黑蛇凝了凝目光,似乎在說,還有什麽事。
蕭阮伸手往蛇嘴裏探了探,好一會兒,摸出一雙鞋,舉在手中,摸摸蛇頭,笑了笑,“好了,走吧。”
赤足踩在濕滑的蛇信上,巨蛇的口腔很軟,宛如細嫩的蚌肉。
巨蛇在路間急速滑行,冷風刮在蕭阮身上發涼,他又往裏蛇嘴縮了縮,連手也塞進去,好奇地摸了摸巨蛇的上颚和牙齒。
黑蛇目光沉了沉,這個人類似乎從來不擔心自己吃了他。
可是祭品,原本就是用來吃的啊。
蕭阮被巨蛇含在嘴裏,一路摧枯拉朽,鑽進常山最深處。
一條玉帶橫挂天空,漫天星光灑下來。
深綠色的山林裏,蕭阮被放下來。
黑蛇将白骨一同放在草地上,低下頭輕觸,濃濃的哀傷彌漫在祂漆黑的眸子中。
過了半晌,巨蛇高昂起頭顱,仰天發出巨大的嘶鳴,凄厲的吼叫聲穿透山林,響徹雲霄,腳下土地也一起跟着震動。
無數綠色的光點從黑蛇身上冒出,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天地之間。
綠色的螢火,像有生命一般,圍繞着蕭阮漂浮,他好奇用手指去觸碰,探進光團間,蕭阮的眼前一陣發白。
山間起了巨大的濃霧,遮蓋住了蕭阮的視線。
然後,他看到了屬于白蛇的記憶。
草叢裏,剛從蛋殼裏孵化小蛇,長得有點畸形,兩個腦袋左搖右晃,連最起碼的捕獵能力都沒有,一出生就面臨饑餓,馬上就要死亡,其中一個頭發現漂浮在草葉子上的綠色光點,它很餓,張口把綠光當成食物吞下去,綠光帶給小蛇生機,從此它們以綠光為食,在山林間越長越大。
白色的雙頭蛇熱愛着山林間的一切,直到它們發現山裏來了一群叫做人類的物種,他們和其他動物不一樣,他們很有趣,白蛇想同他們做朋友,帶着這種美好的心願,白蛇變成人類的模樣。
祂用新長出來的雙腿,搖搖晃晃走進人群,祂學着人類,扯開嘴角笑,那些人卻露出驚恐的表情,大喊大叫,怪物!祂不是怪物!石塊絡繹不絕砸在祂的身上,白蛇狼狽地躲回山林深處,再也沒有踏足人類的地盤。
又過了很久,一個受傷的人類意外從山崖上跌落在祂的巢穴附近,白蛇用綠光替那個人治好了摔斷雙腿,第一次,祂得到了人類的感謝。
被他救下的男人帶上一群人找上了祂。
領頭的男人跪在白蛇面前,稱呼祂為山神,他們為白蛇建造了祭壇,供奉着白蛇,向山神祈願。
白蛇很開心,祂可以幫助更多的人類,這樣他們就會喜歡祂,願意跟祂做朋友。
白蛇力所能及滿足了人類的願望,有人帶來一只山雞,向祂哭訴,家裏窮的揭不開鍋,笑着捧回一錠金子,有人帶來一只羊,擡着虛弱的咳出了血的病人,他們得到健康的身體,精神奕奕的返回。
越來越多的人類信仰山神,白色的能量填充着身體,可是白蛇還是日漸虛弱。
山裏的綠光越來越少。
祂很難再繼續達成人類超過祭品的需求。
一只雞當然只能換十個銅板。
又一年,常山周邊的土地大旱,人們帶着祭品,向白蛇祈雨,祂只是山靈,不是真正的神靈,并沒有憑空造雨的能力,旱災很嚴重,周邊縣郡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唯獨常山的居民日子還算過得去,白蛇用祂巨大的身軀,從山裏挖出山泉,開鑿出一條溝渠,讓山上的水流到山腳的莊稼裏。
幹旱持續了一年又一年,就連常山上的水流也幹涸,整座山脈上的植物,也變得枯黃。
這些年,死了很多人,人們餓紅了眼。
他們把自己的孩子送上祭壇,白蛇拒絕了祭品,可是小孩還是死去,他們原本早就餓得奄奄一息。
雨還是沒有下下來。
最先暴怒的是将自家孩子送上來的那一批,他們四處宣揚,白蛇的無能。
現在的白蛇,連最普通的金子都變不出來,更別說其他能力,人們對白蛇漸漸失望,信仰的力量從白蛇的身體裏消失。
游蕩在祭壇附近的白蛇不明白為什麽,已經沒有人類再過來了。
他們又有了新的信仰。
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傳出,白蛇根本不是山神,是怪物,邪祟,就是因為祂的出現,常山才會發生旱災,沒有白蛇之前,他們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只要滅了白蛇,自然天降甘霖。
真正山神怎麽可能是長着兩個腦袋的怪物。
一群人激情提着鐮刀,鋤頭上山,要殺死白蛇,面對白蛇巨大的身軀,他們又退縮了,于是他們想出了個辦法。
讓當初将白蛇迎下山的那個男人,姓方的巫祝,将功折罪,向白蛇獻上一頭羔羊,他們在羔羊的肚子裏藏能毒死好幾牛的麻藥。
白蛇看到熟悉的巫祝,祂信任地吞掉羔羊,大量麻藥在祂的肚子裏發作,巨蛇癱倒在地上,祂還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只是很困,很困,想要閉上眼睛。
姓方的巫祝哭泣着,他也不想的,可是白蛇不死,下一個被送去祭天的就是他。
劇烈的疼痛使白蛇再度睜開雙眼,祂看到曾經口口聲聲說喜愛祂的人類圍繞在祂的身邊,每個人都是猙獰的模樣,拿着柴刀,斧頭,在祂的身體上劈砍着。
堅硬的鱗片剝開,血肉飛濺,白蛇很痛,開始掙紮。
用來砍樹的鋸子在他的頭上拉扯,卡在骨頭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白蛇的一顆腦袋掉下來,衆人發出了歡呼聲。
如法炮制,要割下白蛇另一顆腦袋。
看着掉在地上的巨大肉塊,鮮嫩得粉白,有人咽了咽口水,旱災導致饑荒,他們都太久沒吃肉了,蛇肉也是肉。
衆人對視一番,開始搶着掏挖白蛇身軀上的肉,流出鮮血浸透白蛇身下的泥土,大量的麻藥随着血液排出來,白蛇逐漸恢複了力氣,祂拼盡最後的力氣,甩開衆人,拖着露出累累白骨的身體,鑽進深山裏。
白蛇奄奄一息躺在祂出生的地方。
漂浮在白蛇周身的綠色熒光,也阻止不了白蛇生命的流逝,山靈即将死去。
風起,草木樹葉的聲響,是來自大山的哀鳴,山林間,飄蕩起蒙蒙細雨,雨水沖刷走一路蜿蜒的血跡。
“哥哥,蛇好疼……”晚鑽出來的那個頭,無意識對另一顆頭訴苦。
但是沒有得到回應,眼淚無聲順着巨大的眼眶留下來,祂現在只剩下一顆頭了。
生命最後一刻,白蛇的眼瞳變得漆黑,祂的身體變成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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