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濕漉的小狗（十）

濕漉的小狗（十）

走在人群中, 一股奇特的芳香吸引了蕭阮，他停下腳步，看到路邊有家新開的花店。

花香随着風, 飄揚在空氣中。

蕭阮走過去, 發現香味是從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上散發出來的。

聞到清新的花香，閉上眼睛，蕭阮仿佛置身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上, 微風吹過。

一望無際碧綠的草, 像波濤一樣搖擺起伏。

特色少數民族打扮的店主從裏面走出來，張揚着笑容, 膚色微黑, 眼睛格外明亮, “先生買花嗎？”

蕭阮從幻覺中被喚醒，他睜開眼，頓了下，指着面前的小花, 問道：“這是什麽花？我從來沒見過。”

店主：“這是月見蘭, 是一種只生長在烏格瑪草原上的植物, 只有在月亮出來的時候它才會開花。”

蕭阮點下頭, “我想買這個。”

……

抱着一盆花回家, 店主告訴蕭阮，這花離開烏格瑪只有一個月的壽命，花朵凋零後在其他地方怎麽都種不活，盆裏的土還是草原上連根挖下來的。

把花盆在陽臺上放置好, 小狗湊到紫色的花朵邊聞來聞去。

蕭阮彎着眼睛：“是不是很香？”

“嗷。”小狗扒上蕭阮的腿, 意外一次變大後，一直停滞生長的小狗慢慢開始像普通小狗一樣正常長大。

轉眼就可以擡腿夠到蕭阮的腰部, 已經是中型犬類的大小。

蕭阮握起小狗的兩條前爪，笑着說：“寶貝也喜歡這花？”

“嗷嗷……”小狗甩着尾巴試圖讓人類理解它的意思。

“你要吃巧克力？”蕭阮問。

“嗷。”小狗點頭。

……

變成人形的1號身上被蕭阮披上了毯子遮蓋。

關切問道：“寶貝是有什麽話要跟爸爸講的嗎？”

1號伸手指了指花，“花，出生的地方，我聞到過一樣的花香。”

蕭阮回頭看了看他剛買回來的月見蘭，這花只生長在烏格瑪，是不是說明，小狗的故鄉就在那裏。

他知道小狗出生沒多久就被人類偷走，逃出研究所也是要回到故土。

他不該私心困住一只狼。

鄭重看向小狗：“故意，你想回家嗎？”

“我不知道家鄉在哪裏。”

蕭阮笑了笑：“爸爸也許知道故意的家鄉在哪裏，帶你回家怎麽樣？”

“你不要我了嗎？”1號睜大眼睛，有些難受。

蕭阮伸手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耳朵，“說什麽傻話，故意永遠是爸爸的寶貝。”

“可是故意也想見到自己的狼群對不對？”

1號眨了眨眼。

跟人類待在一起後，它好像漸漸忘記了回到狼群這一使命。

想，也沒有那麽想。

可它是一只狼。

狼應該要回到狼群。

……

從這裏出發去烏格瑪的路程，開車要一星期左右。

蕭阮準備好路上要用到的東西，算好時間後，帶上他的小狗，開始出發。

小狗坐在副駕駛，雙爪扒在車窗上，看着眼前的事物飛速消失在車後。

他們離開時是早晨，黃昏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

沒怎麽出過遠門的小狗才知道，世界原來這樣地廣闊。

蕭阮領着狗，走到一座路邊的小旅館，老板娘瞄他一眼。

“這裏不能帶狗入住。”

蕭阮腳步一頓，又領着小狗轉回去，回到了車裏。

旅店老板又看到剛才的客人回來，這一次狗不見了，身邊跟了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頭白發，腦袋上帶着兩個毛絨耳朵，身後還挂着個大雞毛撣子樣的尾巴。

她頭擡了擡，沒說什麽。

畢竟沒有要求客人不能搞cos，只是這附近有漫展要開嗎？

1號人模人樣地走進房間內，開始動手要解開衣扣。

“你幹什麽？”

“脫衣服。”

“穿着。”

小狗鼓起嘴巴，“不想穿，不舒服。”

蕭阮開車開累了，也沒力氣跟祂折騰，不管了，收拾一下，躺床上閉眼休息。

身後又擠上一團熱乎乎的身子，他不自在地挪開，被一雙修長的手臂牢牢捆住。

明明房間裏有兩張單人床，非要跟他擠在一塊兒。

還當自己是條小狗，兩個大男人擠在小床上，翻個身都沒餘地。

确實太累，蕭阮沒多久就睡着。

早晨，他被小狗舔醒來。

蕭阮輕輕別過臉，耳根有些發紅。

“沒個人樣！”

1號無語，它本來就不是人。

在路邊的攤子上吃了早餐，蕭阮又開始繼續漫長的旅程，公路上，一輛輛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媽媽，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哈哈……”

蕭阮側眼，他車旁邊跟着出來游玩的一家人，坐在車裏的小孩正指着他的車子笑。

“故意，頭伸回來，這樣很不安全。”

蕭阮無奈制止伸着頭在張嘴在車窗戶咬風的小狗。

“好好坐着，嘴巴閉上。”

小狗收起舌頭，合上嘴巴，低下頭掰着手指玩。

變成人形坐在車裏，還必須系上安全帶，還不如做狗，起碼還可以躺在後面睡覺。

手裏被塞上一個手機，裏面在播放着貓追老鼠的動畫片。

小狗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它的手指不知道碰到了哪裏，畫面退出去，跳到了另外的軟件。

1號吃驚地看着手機裏的畫面。

什麽時候被拍下來的它都不記得。

一張張劃過去。

相冊裏滿當當都是小狗的照片。

吃東西的，睡覺的，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

伸手捂住，人類太壞了！

怎麽連它的蛋蛋也拍！

你自己沒有嗎！

沒電的手機被還回來，蕭阮不知道，為什麽小狗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一星期後，蕭阮的車終于開到了烏格瑪，車子停在草原的邊緣。

黑色的夜幕籠罩整座草原，夜空璀璨的星光閃耀，明亮的月光在天地間灑下一片銀輝。

四周空曠無垠，只有蟲兒的叫聲。

蕭阮嘆了口氣，明天把車開進去，這将是他跟小狗共同生活的最後一夜。

被放下來的車座改裝成臨時睡床，他輕輕擁住已經變回來的小狗，慢慢陷進黑沉的夢鄉。

“嗷！”

蕭阮被叫聲吵醒，迷糊地走出車子。

也跟着“啊”了聲。

昨天的時候天色黑沒有發現，一夜過去，他車子的周圍開滿了紫色的月見蘭。

眼前一望無際的碧色，獨特的花香格外沁人心脾，低落的心情一下子開闊起來。

他的小狗是狼，天生就該奔跑在這樣遼闊的天地間。

1號跑了一圈，又跑回來。

蕭阮打開車門，“上車。”

小狗跳上副駕駛。

汽車向草原深處行駛。

“嗷嗚——”原野上有狼在嚎叫。

1號坐在車裏，也情不自禁跟着喊起來。

“嗷嗚——”遠方的狼群在回應。

有一匹瘦小的狼出現在蕭阮的視野中，蕭阮的車速慢下來，那匹狼慢悠悠地尾随着車子。

漸漸地又有幾頭冒出來。

蕭阮停下車，1號鑽出車外，它看着狼群，尾巴緩慢搖動。

“是它們嗎？”蕭阮問小狗。

1號擡頭回望他一眼，撒開腿朝狼群跑過去。

前方的狼群圍上來。

蕭阮不懂它們在交流什麽，沒過多久，一頭更大的灰狼出現。

遠遠地，他看見1號和那匹狼碰了碰鼻子，互相地嗅聞起來。

這匹灰狼是狼群的頭狼，也是1號的母親，公狼王被獵殺後，母狼王繼承了狼群。

哪怕它的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偷走，它還是第一時間認出這頭白狼是自己的孩子。

“嗷嗚~”親昵地舔了舔白狼的腦袋。

蕭阮看到狼群的互動，放下心來，看來小狗融入良好，轉過身，準備回車裏去。

“嗷嗚——”白狼向他奔跑。

蕭阮停下動作。

張開手臂接住撲過來的小狗，摸摸祂的腦袋，笑着說：“怎麽，舍不得我，要跟我走嗎？”

白狼舔了人類的臉頰一下。

“嗷嗚~”低低沉沉，帶着幾分憂傷。

蕭阮笑着揉揉小狗腦袋，“放心，我不會忘記故意的，有時間我會來看你，寶貝也不要忘了爸爸。”

親吻白狼的鼻頭，擺擺手：“回去吧。”

“嗷嗚——”狼群在呼喚白狼。

白狼用嘴輕輕碰了碰人類的唇，轉回頭，向狼群跑去。

汽車啓動，調轉車頭，走上回程的路，車裏的蕭阮，一手轉動方向盤，微微笑起來，擡起另一只手拭去眼角的淚珠。

狼群距離漸遠，灰色的狼群裏一頭白狼高昂着脖子，仰天長嘯，“嗷嗚——”

蕭阮朝窗外用力揮手，大聲喊道：“寶貝，再見！”

……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

一年中月亮最圓的時間。

白狼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無聊地啃着嘴邊的青草。

以為，得到自由，回到狼群，就是它想要的生活。

“嗚嗚~”它好思念人類。

它的人類，名字叫做蕭阮。

看到月亮，月亮上仿佛也浮現人類的笑臉。

白狼對着月亮嗚嗚叫着。

其他睡覺的狼被吵醒，也跟着叫起來，黑暗裏出現無數雙森綠色的眼睛。

……

蕭阮看着月亮，他的生活又變回原來清淨的樣子，身邊少了個吵鬧的小狗。

也不知道他的寶貝在草原上生活得好不好。

是胖了還是瘦了。

會不會自己捕獵。

有沒有交到新夥伴。

……

冬季來得很快。

動物都換上一身豐厚的冬毛，白狼個子又長大不少，已經是狼群裏最健壯的一匹。

在灰色的狼群裏跟在狼王左右，格外引人注目。

在狼群生活幾個月後，白狼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它要離開狼群，回到人類的身邊去。

等它決心要跟母狼王告別時，草原下起一場暴雪。

這場雪來得又急又大，接連下了小半個月。

草原被一片冰雪覆蓋，狼群開始難以覓食，狼王選擇帶着狼群遷徙，去往遠方的烏格瑪山下。

作為戰力的白狼不可能在如此艱難的時刻，離開狼群。

……

百年難遇的大雪，蕭阮看到各地雪災的新聞。

不由對遠方的白狼憂心起來。

雪一停，他采購大量食物，開着車去了草原。

在茫茫的冰雪中兜了無數圈，也沒有找狼群，直到車子抛了錨。

當地有經驗的牧民告訴他，狼群已經遷徙走了。

天寒地凍。

天地都顯得空寂。

三天後，一無所獲的蕭阮離開烏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