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婁頤鳴得知婁家別墅內的“惡魂”徹底煙消雲散。

他和周湛一樣難以置信。

和周湛的癫狂不同,婁頤鳴更冷靜些。他着手安排了港島市附近的玄士前來探查,檢測蕭臣夜說的話是真是假。

前前後後,折騰幾個小時。

婁頤鳴終于能确定,糾纏婁家數周的惡魂已然不見。

唯一能證明它來過的痕跡,是大使館裏那幾個菲傭的死亡證明。

婁頤鳴:“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你——”

他目光看向蕭臣夜。

英俊青年并沒有接受他的感謝:“和我沒多大關系。”

他同樣不解。

“我沒做什麽,”蕭臣夜頓了下,問道,“婁先生,酒會結束後,受邀的客人們有沒有特殊情況的?”

既然別墅內沒有惡魂,那它究竟去了哪?會不會是在酒會中看中了某個年輕鮮活生命,尾随而去?

婁頤鳴:“我安排人問過了,所有客人都安全回到酒店。”

酒會客人名單上的聯絡方式,前後數小時內,被工作人員逐一撥電聯系。

為了不被八卦狗仔懷疑起這罕見少有的熱情,婁頤鳴讓酒會承辦人員借口“此次招待不周”,禮貌客套一番。

近灣輪渡酒會上的數十號客人皆是平安無事。

蕭臣夜松了口氣。

他說:“惡魂也許是其他玄士解決掉的。”

說完,聯系蕭家本家人,詢問最近有沒有其他玄士前來港島市。

然而,無果。

連國外神父修女都問了一遭,愣是沒有詳盡可靠的知情人。

謎一樣的開端,謎一樣的結局。

誰也不知道,婁家別墅惡魂是被某個漆黑觸手揉吧揉吧,吞吃入腹。

本該在原t劇情中與婁家人、主角團糾纏數月的惡魂,至此,聲銷跡滅、魂消魄喪。

劇情再度大崩,周湛心慌意亂。

他不小心洩露了“劇情”幾字,惹來蕭臣夜連連質問。

無奈之下,周湛只能裝瘋賣傻,嘿嘿直笑,說自己“預知夢”時看了太多小說——

“是我傻逼,是我傻逼。”

“蕭哥,你就當沒聽到這句。”

蕭臣夜根本不信他現在的瘋言瘋語。

他心中存疑,礙于婁頤鳴在場,沒有當面要他說清。

劇情還是往利好蕭臣夜的方向發展。

周湛滿懷嫉妒,聽着婁頤鳴開口:“蕭家小友,不管怎樣,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以聯系我。”

中年富豪腦子清醒,深知認識人脈的用處。

蕭臣夜親口否認惡魂消失與自己有關……

那麽,惡魂消失定然有其他緣由,與他幹系不大。

這不妨礙婁頤鳴願意給出幾分人情。

他露出笑意,多日以來愁雲遍布的臉上挂上喜悅。

“法具的事,還得麻煩你上上心,”說的是昨晚輪渡酒會上,婁頤鳴想要向他買的“蕭家紅繩法具”,中年人和顏悅色道,“我讓助理安排付款。”

蕭臣夜應下。

眼下發生的一切,并非周湛以讀者視角了解到的劇情內容。

原文中,蕭臣夜耗費不少精力,與文之昭、原濤等人,通過打臉婁家的爽文套路式劇情獲得婁頤鳴的激賞贊揚……

如今惡魂神秘消失,無法歸功于蕭臣夜。

他品性正直,并不認為惡魂的消亡與他有任何關系。

林林總總,大事已然。

經歷發展截然不同,末了,還是殊途同歸。

周湛嫉妒得咬牙切齒。

他恨恨想,利益全被蕭臣夜撈着了,他這個天定男主穿書者居然連點好處都沾不上!

這廂,婁頤鳴興高采烈,想要請蕭臣夜吃頓飯,在港島市好好玩上幾天。

蕭臣夜表示婉拒。

他語氣堅決:“我學業忙,準備回去複習考研。”

婁頤鳴恍然,他挺驚訝:“你還是大學生呢?”

蕭臣夜颔首。

婁頤鳴更是高興,他拍了拍他的肩頭,語氣柔和道:“要是想考港島市的研究生,可以找我幫忙。”

英俊青年低聲客套幾句。

一派皆大歡喜。

喪氣不爽的只有周湛本人。

他花了大筆錢跑來港島市,連惡魂的毛都沒見到一根,動着嘴皮子也沒說準“預知劇情”,最後,還惹來蕭臣夜的懷疑。

返程時,蕭臣夜見他囊中羞澀,給他買了張機票。

自港島市落地安城,在熙熙攘攘的機場大廳中,周湛伸手去拿傳送帶上的行李箱。

他冷不丁聽到蕭臣夜開口道:“你說的‘劇情’,現在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幹癟青年打了個哆嗦。

他駭然擡眸,看到距離他幾十公分,居高臨下睨他的英俊青年,眼神冷漠。

周湛想要像之前那樣瘋言傻語,搪塞過去。

這次,蕭臣夜絕了他的想法。

他說:“你不說,我也有辦法查到。”

蕭臣夜少有露出這樣犀利、刻薄的表情。

“畢竟,我是玄道人士,比你這種普通人手段多得多。”

他近乎威逼利誘着,“周湛,你可以試試看。”

周湛顫抖起來。

·

時間如梭。

阮栀從港島市飛回安城,乘坐高鐵前往心儀高校所在城市。

由于準備充分,她的夏令營之旅并不算難。

與高校老師聯絡,和夏令營營友們交流,合作完成項目,奔波忙碌數日……最終,不負努力。

七月中旬。

夏令營結束,阮栀如約到達臨安寺。

方禪音常住的寮房外,竹葉随風而動,露水凝潤滴落,空氣疏朗,極盡清幽。

遙遙聽得到寺廟內香客誦經的動靜。

阮栀給了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方禪音笑了,她溫柔地拍她後背,詢問夏令營結果如何。

阮栀高興起來:“我最喜歡的那所學校老師聯系我了。”

這就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她們倆盤腿坐在竹席上,聊着近期彼此的生活。

年輕女孩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方禪音眼神清冷,靜谧柔軟地凝望着美麗友人笑時嘴角的弧度。

她幾乎要開顏到為此開嗓唱歌。

驀地,方禪音想到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求來的護身符,遞給她。

臨安寺的護身符是她向住持要到的。

花了點香火錢。

阮栀笑眯眯地接過,立刻挂在頸上。

“緣何法師開光加持過。”方禪音輕描淡寫道,沒說“緣何法師”開光加持過的護身符有多難得,她平靜道,“我自己也另求了幾個。”

她朋友不多,親緣淺淡,父母常年在外,基本沒有聯系。

先求完給阮栀的,此後多求的幾個,給經紀人、助理寄了過去。

阮栀總是她生活中的第一選擇。

這些話沒有說出口。

阮栀有所察覺,心有靈犀般看她,脈脈溫情,流淌彼此。

美麗女孩笑得眼眸彎彎,她從行李箱裏找出夏令營期間買的當地特産與明信片,“喏,我買了這些好東西,有想要的嗎?”

方禪音湊上前,挑選着來自好友的禮物。

室外清幽,室內和睦。

漆黑觸手匍匐于竹林中的一汪清泉中,它怏怏不樂,凝看寮房內的熱鬧,心灰意冷地咕嚕吐出幾個泡泡。

正逢夏季,清泉中有幾只投放的魚苗。

它倦倦地甩動兩下,将那魚苗嚼了吃了。

食之無味。

寺廟內鐘鳴響起,肉眼無法窺見的佛光盈盈,無數晦氣陰暗之物都随着鐘鳴激擊而消失無蹤。

漆黑觸手咀嚼完最後一只魚苗,擡起柔軟線條,試探着往那寮房方向看去。

女孩們還在貼貼。

漆黑觸手:“……”

漆黑觸手憤怒地扒在清泉底部,把卵石上覆蓋的綠藻都一鼓作氣全吞了!

鐘鳴響徹,足足一刻。

漆黑觸手毫不畏懼這佛光四射。

它卷曲着陰暗爬行。

一切盈盈可投出影子的物體都被當作載體,爬行到接近寮房的方位。陡然,它心生膽怯。

漆黑觸手探出招財貓伸爪的姿态,顫巍巍地瞧了眼寮房內。

漂亮人類盤着腿,低頭看書,柔亮黑發垂在肩頭,明豔動人的側顏被夏日微風拂過。

她視線落在書頁上,聚精會神。

一旁的方禪音問:“高數?”

阮栀答:“是呀。”

她拿筆打草稿,不忘掏出平板看網課,聽着視頻裏老師口沫橫飛着講着公式、知識點。

漆黑觸手:“……”

它聽暈了。

最後,自慚形穢,悄悄滑下。

·

蒼白青年正忙于為自己找一個合适的“人類身份”。

他翻着《漢語大詞典》,想要為自己找一個好聽的名字。

無盡深黯裏,一旦放松,沒有保持緊繃,那些被強塞進軀殼的漆黑觸手就會張揚飛出,如羽毛般狂舞甩動。

他翻着《漢語大詞典》。

倏忽,那只尾随跟去臨安寺的漆黑觸手垂頭喪腦地回來了。

漆黑觸手張牙舞爪地形容所見到的一切。

蒼白青年越聽越呆,越聽越呆。

久久,他沉默,如漆黑觸手那般,慚愧地低下了頭。

《英漢詞典》的學習進度還不到百分之五。

他剛學會的單詞是【adorable】……

腦中關于單詞的釋義浮動,蒼白青年匆匆忙忙,利用觸手,扒拉出從書店打劫偷來的一堆書,找到《高等數學》。

他試圖理解書裏知識點的含義。

看了半天,數學到底不如外語那般強記來得容易。

身後的漆黑尾巴不安地甩動,蒼白青年沉沉嘆出一口氣。

不再勉強自己,決心按照優先級,一項項來。

他将那《高等數學》堆在一邊。

翻動《漢語大詞典》,蒼白青年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名字。

……

安城大學,每年都有大三大四備考黨留校。

蕭臣夜今年本想着勤奮一把,留校好好學習。

然而,事發突然,港島市的一系列事件打亂他的計劃。

除此之外,周湛的出現更是讓他的人生目标産生變動。

蕭家本家人倒是高興聽到蕭臣夜重拾玄道的決定。

父親寬慰不已,撫他肩頭,感慨道:“兒子,你天賦在此,就該是我們家的繼承人。”

堂弟蕭文武:“哥!你回來了我就輕松了!”

他愁眉苦臉,哭訴着蕭臣夜上大學後,自己受了長輩多少磋磨:“我連熬夜打游戲都不能打!王者段位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我沒你聰明,學個玄術費勁得要命,”蕭文武虎目含淚,“哥,你回來了我就幸福了。”

“千萬別再走了!”

他殷切極了!

蕭臣夜:“……”

蕭家本家人彙聚一堂,無不是感慨激動于蕭臣夜想通了,願意回來接手家業。

文之昭和原濤得知這個消息,先是不可置信,而後追問連連。

港島市婁家的事緩慢揭露,周湛的“預知能力”不可避免地被提及。

兩人都不是蠢人,一眼瞧出蕭臣夜是因擔憂阮栀安危,選擇重拾玄道。

文之昭挑眉:“學姐知道你是為她重拾玄術的嗎?”

原濤意味不明:“我沒想到你這麽癡情。”

蕭臣夜無話可說。

文之昭繼而追t問:“周湛說的‘預知’究竟是真是假,我怎麽覺得他像個精神病患者?”

原濤附和:“按他的說法,婁家惡魂必須要由臨安寺浮屠小塔壓制,現在情況完全不同……”

話語間,盡是對周湛此人的不信賴。

蕭臣夜淡淡回:“他腦子有病。”

真相攥在他的手中,那個脅迫要來的【劇情筆記本】裏書寫着周湛本人的“奇思妙想”。

蕭臣夜根據時間線看了大半,發現上邊的內容和現實差距頗大。

撇去女寝春雨樓跳樓事件,确實讓周湛陰差陽錯地猜準幾件事。

事情發生的地點在幾千公裏外的省份,如果是普通大學生,根本沒有辦法在忙于學業的同時前往該地。

周湛見他質疑上邊的內容,幹嚎着大聲逼逼:

“本來,按照劇情,阮栀死了以後,你就心灰意冷,沒打算繼續讀書……”

蕭臣夜沖他翻了個白眼。

他無情冷酷道:“我怎麽可能放棄大學?”

雖說安城大學不算特別出名,可在山河四省高考中,這也是省排名靠前才能上得了的學校。

若不是蕭家信奉玄道,忽視基礎教育……

像蕭臣夜這樣的孩子,高考結束後本可以辦個又大又好的升學宴。

周湛喊着:“大學學歷算個屁!”

他嗷叫着,垂死掙紮:“按照劇情發展,你本該不讀書然後跑去捉鬼,一步步升級闖關——”

蕭臣夜:“……”

他的人生在周湛嘴裏,升級為妄想,變成游戲關卡般輕松容易地攻略。

他沉默地拿走那本【劇情筆記本】。

獨留周湛不死心極了:“蕭哥,你信我啊!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看看我上邊寫的內容,有一些肯定會發生!”

蕭臣夜不動聲色。

他當然知道這個【劇情筆記本】裏部分事件具有一定可信度。

但他并不覺得自己應該按照周湛描述的那樣,放棄學業,前往各地,捉鬼升級,實現所謂“美人在懷,權財皆有”的“完美爽文人生”。

周湛幹嚎:“你現在不信,是因為阮栀沒死!”

他忿忿不平,“你就是因為阮栀死了,無比痛苦,再也不想讀書了!”

蕭臣夜定住,他冷冷地聽周湛繼續說了下去。

周湛:“你知道嗎?主角幹大事都是要有個契機轉變的,就像我,在原來的世界裏看小說猝死……這才穿越到這裏。”

“你呢,就是因為心儀的女生死了,而且是因為你才死的,所以愧疚,所以放棄了學業。”

他已經語無倫次。

“你就是這樣一個戀愛腦!”

“為了阮栀,可以放棄所有——”

“當然,她死得也好,死得不冤,她最完美的價值就是讓你重拾玄道——”

周湛語出狂妄,可笑至極。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蕭臣夜越聽越煩,他警告周湛:“堪破天命并非好事。”

周湛的話明顯冒犯到阮栀,蕭臣夜很想一巴掌扇過去。

考慮到彼此都是成年人,萬一周湛報警,他留下案底,那可不妙。

蕭臣夜強忍情緒。

“對了,這筆記本我拿走了,”他道,“就當作我給你買機票的報酬。”

周湛愕然。他死魚一樣瞪大眼睛,看着蕭臣夜卷走他穿書到這個世界後記錄下的重要工具筆記本。

一時悔不當初!

“他媽的!”

“操操操!”

……

蕭臣夜回憶着不久前和周湛分別時發生的事,保持緘默,冷淡地聽着文之昭、原濤好奇追問。

“他真的有點癫,該不會是學習壓力太大,瘋了吧?”

“倒也不至于是純癫子,春雨樓跳樓的事……”說到這,原濤面色沉重,“他說的還挺準的。”

蕭臣夜默不作聲。

文之昭看了他一眼,“你前些天去港島市,見着學姐了嗎?”

他有點吃味,佯裝戲谑道:“都沒招呼我和原濤去,太不把我們倆當哥們了吧。”

原濤也看他。

蕭臣夜:“當時太匆忙,沒來得及。”

他顯然不想讓他們倆出現,争奪阮栀的注意力。

更何況,不管從哪方面來說,蕭臣夜的玄術能力都要遠超于他們——保護阮栀,輕而易舉,自是不必多說。

三個男人之間流動着某種怪異氣氛。

很快,被興沖沖趕來的蕭文武打斷:“哥!你段位多少?陪我玩幾局呗?”

“文哥、原哥,你倆玩這款游戲嗎?”

他純真如不谙世事的狗崽子,四處亂拱。

三人:“……”

最終,還是原濤游戲段位接近,拉了蕭文武搓了一局段位賽。

文之昭旁觀,時不時來點評價。

一局還沒打完,扭頭看到蕭臣夜用手機看b站網課。

“考研英語長難句分析——”

網課視頻中老師慷慨激揚,講解着黑板上的題型。

蕭臣夜戴着耳機默默聽。

文之昭:“……”靠,這麽卷的嗎?

他瞅了眼原濤、蕭文武,閉目嘆息。

旋後,摸了手機,打開專業課考綱。

一室四人,兩人偷偷努力。

原濤陪玩結束,瞥見不遠處沉迷學習的兩人,危機感頓起,迅速切掉蕭文武再邀來的一局請求。

他義正言辭,“文武,你明年是不是也要高考了?!”

蕭文武嘿嘿笑:“我沒打算上大學,就跟在我哥屁股後面幹點玄術活計,夠吃夠用了!”

他早已經将自己的未來打算得清清楚楚。

蕭家人确實不怎麽重視基礎教育,一般只讀完九年義務教育,就放任蕭家小輩們自由生長。

他們有能力讓小輩們吃喝不愁,蕭家血脈中的玄術天賦能夠支持他們在凡世中撈活,足以維系優渥的生活成本。

原濤:“你哥還打算考研呢!”

他咬牙看了眼另外兩人,繼續道:“等你跟着他幹活,起碼還得等上四五年——萬一他再讀個博士,你空閑的這些年想幹什麽?在家當無業游民嗎?”

蕭文武被他這一番話搞蒙了。

“啊?我爸說哥這就是打算回來繼承家業了。沒聽說還要繼續讀書啊……”

蕭臣夜幽幽擡頭。

他回:“文武,我還打算繼續讀書。”

“學無止境,行以致遠。”

箴言般的八字吐出。

蕭文武圓圓的臉上盛滿困惑,他一頭霧水,張口結舌,最後直接找家長去了:“我還以為我哥這趟回來就是準備接手家業……”

小孩急得都要哭了。

“聽我哥的意思,是還打算讀書,不打算接手啊!”

蕭家長輩們面面相觑。

還是父親找了個機會,問了蕭臣夜。

蕭臣夜沉吟許久,他說:“爸,我想繼續讀書。”

年長者眉心緊皺,他想說什麽,得到兒子誠懇的一句:“這樣才能找到對象。”

“現在的社會,沒有學歷,寸步難行。”

“哪怕是相親,起碼也要有學歷……”

蕭父:“兒子,你才二十出頭……”

他遲疑着,“這麽早就想着要相親嗎?”

蕭臣夜一窘。

他沒好意思在家人面前說自己的“少男心事”,轉移話題道:“總之,爸你還年輕,在我畢業前,家裏的事兒應該不需要我吧?”

蕭父:“……”

他總算搞明白兒子的意思。

“你還有比玄道更重要的事要做?”

蕭臣夜語氣堅定:“嗯!”

“讀書……”以及,他默默咽下幾字,藏下對阮栀學姐的傾慕,平靜道,“我會幫忙家中事務。倘若正忙于學業,恐怕沒法盡力。”

蕭父久久沉默,最後,颔首同意。

離開時,他感慨道:“時代不同了……”

過去備受追捧的玄士身份,在如今的年輕人看來,甚至不如一個大學本科學歷。

蕭臣夜看着房門外探頭探腦的蕭文武,冷臉瞧他半天,在他嬉皮笑臉中,柔緩眼神。

他盡兄長之職,勸着還沒成年,一心想玩的堂弟。

“多讀書,見識廣。”

“盡力考上大學吧,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蕭文武一團孩子氣,捧着個手機玩個沒完。

他心不在焉,沒怎麽聽進去。

只在蕭臣夜喃喃之餘,突兀打斷:“哥,大學有那麽好啊?你怎麽一上大學,感覺就不一樣了。”

蕭臣夜怔怔。

他想到作為大一新生開學時,盛夏清風中,望見的美麗學姐。自此,一眼難忘。

……

安城大學。

新生開學季。

九月,還是高溫,榕樹翠綠,枝葉搖晃,發出輕響。

大四學生的宿舍樓迎來一波新生共住,不少老生在宿舍樓上俯瞰下方。

猶帶稚氣的大一新生拖着行李箱,身前志願者領路帶人,和顏悅色地介紹着校內建築。

春雨樓換了男生來住,原來的女生們安排到其他宿舍樓。

根據校方的說法,這是每年随機抽簽的結果。

實則并非如此。

路過的老生們意味不明地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這是校方迷信,想借着男生陽氣壓過數月前跳樓學姐帶來的陰氣。

被選中的新生是電氣工程專業。

大一男生們懵懵懂懂,絲毫不知春雨樓曾發生過什麽。

被下了封口令的老生們不會主動提起,校內貼吧、官微、表白牆等校內通訊方式更是封禁了這類消息。

他們一臉無邪地拖着t行李箱,走進春雨樓。

阮栀站定在宿舍陽臺。

瓦藍天空,光線璨璨,她被天光刺得微微眯起眼。

溫雅:“栀栀,你今天有課嗎?要不要我一會給你帶飯?”

阮栀慢了一拍,答好。

溫雅:“那我先下樓喽!”

“一會拍菜單給你!”

她向下看,年輕男生被陪同家長送進春雨樓。

高大榕樹在燥熱風中搖晃,葉面深綠,晃得她眼前閃爍過光斑。

阮栀揉了下眼。

視野恢複,她繼續圍觀新生入宿,驟然間,在一衆猶存稚氣的面孔中,捕捉到一張冷白、清俊的臉蛋。

他穿着灰色寬松衛衣,蒼白瘦削,眉眼精致。

日光燦燦,他身邊沒有家長,只有手邊一只單薄的行李箱。

阮栀心中升起怪異的好奇心。

她托腮看着那個新生,和一衆穿着短袖還嫌熱的男生相比,他的灰色衛衣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甚至,寬松得過分。

看長度,遮過臀部。

阮栀蹙眉,她疑心自己看錯——那衛衣尾部,似乎鼓鼓囊囊地動彈了幾下?

也許是看得太久,亦或者是他察覺到有人關注,蒼白衛衣新生神情恍惚,查看四周,冷不防,擡頭望向高處。

面色蒼白,五官漂亮的新生眨了下眼睫,他的瞳孔在光線下如貓般緊縮成線。

漆黑色的眼珠,黑到發亮。

他像是有些害羞。

眼睫顫動,喉結滾動,耳廓浮起很淡的淺紅。

久久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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