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阮栀父母沉寂了半年多, 終于，他們放軟态度，主動聯系阮栀。

“我們做父母的, 想要的無非也就是你過得好。”頓了一頓，“當然，你的意見理應放在首位。”

阮栀不置可否。

她知道，是父母的“斷卡行動”沒能得到顯著成效, 這樣的結果讓父母頗為傻眼——他們設想中, 阮栀在失去父母支持後會陷入經濟困境——自幼嬌生慣養、家境優渥的孩子必定無法接受失去原有的經濟支持, 他們總能得償所願，讓阮栀主動示弱。

長達半年多的冷戰期裏，阮栀沒有求饒。

她名下的卡早就被凍結, 可動用的金錢不到五位數。

如上反應讓這對父母開始明白, 倘若繼續下去, 得來的結果只有父母子女離心。

……·

阮家父母私下商量了什麽, 阮栀不得而知。

她在中秋前夕得到父母發來的慰問，詢問她目前的常住地址, 說要給她寄國外出差的伴手禮。

電話末了, 母親問：“你現在這個地址……菁源大學附近，和他一塊住嗎？”

小怪物盤在她柔嫩雪白的手腕上，豆豆眼炯炯，不安焦慮地聽着電話。

阮栀答：“是的。”

母親猶豫了一會。

她最終說, “我們家條件好……你也要警惕一點。”

這已經是她最大限度上對薄汀的“寬容之詞”，雖說語氣和緩, 可到底帶點刻薄與冷淡, “不要被騙，像隔壁施家的小孩。”

阮栀靜默。

她知道她媽嘴裏的“施家小孩”指的是誰。

前幾年, 施家獨女嫁了個鳳凰男——據說是鳳凰男心機深，故意沒做好避孕措施，讓女友懷孕，終于，成功上位。

鳳凰男的行徑叫人不齒。

圈內有适齡女兒的父母們耳提面命，要她們看準對象，千萬別找這類心機鳳凰男。

阮栀嘆氣，她不回應母親的話，只是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她和怪物是否存在有“生殖隔離”。

小怪物并不知道阮栀心裏頭冒過什麽念頭。

它只是怏怏不樂，聽着電話那頭阮栀父母冷淡、冷靜的言語，縮成一團。

即便是沒有什麽腦子的分）身小怪物，也明白一個道理：

被父母祝福的愛情，才能長久。

它這樣的怪物，會得到阮栀父母的祝福嗎？

……

蕭臣夜在菁源大學撞見過阮栀和薄汀。

他的宿舍區位于菁源主校區，和金融、電氣宿舍區有一段距離——入學時，他以為運氣好時能在校內宿舍區與阮栀見面，然而，直到中秋十月，他都沒能看到。

後來，他得知，阮栀和薄汀并沒有選擇住宿。

蕭臣夜為此消沉幾天。

很快，他在中秋假期結束後見到了兩人。

菁源校內的流浪貓狗們一如安大校內的小動物們，對阮栀有着極高的好感度，它們亦趨亦步地跟在漂亮學姐腳邊，甜甜叫着，尾巴或是高高豎起，或是開花般搖晃。

陽光下的阮栀，皮膚雪白，眼神明亮。

她站定在濃密樹蔭下，眉宇間籠罩着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麗，蕭臣夜望着如癡如醉，他胸腔裏那顆心髒砰砰跳動。

下一刻，視線移動，蕭臣夜心如墜入冰窟。

薄汀站在她身旁，彼此距離親密無間。

他用潮濕、靜谧、癡纏的視線凝視着身旁的美麗女孩。

比起蕭臣夜，他的視線更大膽。

視線往下挪動。

蕭臣夜看到阮栀漫不經心地揉着薄汀的指尖，她手指纖細修長，握住身旁人骨節分明的手，兩具藝術手模般的交纏摩挲——公開場合下，情侶間牽手的姿态并不奇怪，可莫名其妙，蕭臣夜總覺得這姿态動作中蔓延出某種奇異、湧動、濃烈的暧昧。

洶湧澎湃。

他視線盲區內，薄汀掌心漫出的幾只觸手尖尖，舔舐着阮栀如貝殼般淡粉光潔的指甲蓋，黏膩地卷走她手掌可能殘餘的汗液。

蕭臣夜不甘不願地承認：阮栀和薄汀站在一起，宛若兩具完美的作品。

阮栀魅力十足，絕對意義上的完美。

她的美麗無需言說。

至于薄汀，他的樣貌太過“奶油小生”，蒼白脆弱俊俏，雙眸裏總是盈盈淬着亮光——會是那種網絡小說上被讀者稱之為“救贖文男主”的标配長相。

他的五官精致，身量極高，比例很好。

許久沒見，蕭臣夜總覺得他身上的氣質又有了微妙變化。

他說不清楚究竟是被愛情滋潤得太過幸福，還是薄汀又針對自己的體型做了什麽訓練計劃——蕭臣夜酸澀比較着，嫉妒想：他這肩寬、腰圍比例似乎更好了點。

過了許久，阮栀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蕭臣夜沖她露出個苦笑，旋後，打招呼：“學姐，好t久沒見。”

阮栀笑了下，她客氣地問候幾句，拿捏着社交尺度。

“好久沒見。”

“聽說你最近開始回本家接任務？”這是與“玄道世界”有關的內容，顯然，阮栀關注着玄士們的一舉一動，對于赫赫有名的蕭家了解頗豐。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蕭臣夜嘴角弧度上揚。

他知道自己沾了點“蕭家本家人”的福氣，讓阮栀多了個記憶點。

然而，再看薄汀。

他那點喜悅瞬間消失無蹤。

薄汀目中冷淡，他看着他的神情淬着戒備。

青年被女友握着的手，冷白手背有着脈路清晰的青筋，被她握着，染上很淡的粉。

他的瞳孔黝黑，靜靜地望着他。

蕭臣夜想開口喚他，又不知道如何稱呼——如果薄汀沒有跳級，那麽他可以喊他“學弟”，偏偏，薄汀跳了級，和他上了同一所研究生院校——稱謂上，他占不到便宜。

于是，最後，蕭臣夜不甘不願。

“你好，我是蕭臣夜。”

這算是他倆首次的正式見面。

阮栀挑眉，她感受到掌心被觸尖舔過，怪物不安、煩悶的躁動，她回以溫柔一握。怪物平靜下來。

薄汀：“你好，我是阮栀的男朋友。”

他頓了一頓，才介紹自己的姓名：“我是薄汀。”

怪物有着自己的執着。

他總是把“自己是阮栀的”排在首位。

介紹自己時，同樣如此。

蕭臣夜聽他這介紹自己的順序，立刻明白他背後的心思。

他想說點什麽，偏偏內心酸楚嫉妒，最終無話可說。氣氛沉悶，還是阮栀接過話茬，三言兩語地驅散這怪異氛圍，然後，說再見。

蕭臣夜看着他們佳偶一對，從容離開。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的情緒。

他只能深深苦笑。

=

怪物的心思其實很好懂。

薄汀本來已經不将蕭臣夜放在眼裏，他知道阮栀不喜歡如蕭臣夜那樣的長相，與他的交往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感受到危機，源自于阮栀父母的那通求和來電。

阮家父母并沒有見過薄汀。他們了解過他的家世背景，先入為主地認定他會是如哄騙了施家女兒那樣的“鳳凰男”，除了一張臉外沒有什麽多餘的價值。

——學歷倒是漂亮，跳級代表着他有幾分小聰明。

阮家父母仍然堅持認定女兒可以找到比薄汀更好的伴侶。

薄汀心裏也是這樣想的。

他和她能在一起的契機，源自于她的“見色起意”，源自于他刻意構造的外表。

情至深處，他濕潤的紅痣，籲籲的柔嘆，乃至于被她一手掌握的漆黑尾巴……每一處都是阮栀喜歡的模樣。

他的自卑來源于他是怪物本身，源自于他還沒有打拼出足夠讓阮栀父母開顏、稱贊的社會資産。

這樣的消沉低落、負面情緒将會常伴怪物。

他選擇為阮栀踏入人類社會，選擇為她塑造出符合她審美的人形軀殼，就意味着要接受被“惴惴不安”“心懷忐忑”的戀愛情緒困擾。

談戀愛，甜蜜很多，失落也很多。

怪物哀哀想。

盤在阮栀手腕上的小怪物親昵地貼近，汲取着人類的溫熱。

人形軀殼的漆黑尾巴溫柔地卷過阮栀的小腿，搭在雪白皮膚上，惹來阮栀奇異的“咦”聲，她本能地低頭一看，發覺是尾巴作怪，忍俊不禁，伸出手指，摸摸尾巴。

薄汀瞧着一臉的冷靜。

實則被她摸得很高興。

他被摸得幾乎要化身肚皮翻起的小貓小狗時，冷不丁想到今天見到蕭臣夜時，怪物腦袋裏驚覺閃爍過的某一個念頭。

“阮栀，”薄汀心神不寧地開口，“如果，把我和蕭臣夜放在一起比較，你的父母會更喜歡誰呢？”

這個問題并不是莫名出現。

怪物閱讀過【劇情筆記本】，對內容裏描寫【他】的誣蔑十分惱怒。

他知道，蕭臣夜在【劇情筆記本】中占據着重要位置，從頭至尾都抱着對阮栀的深情，開展所謂的“男主升級之路劇情”。

他嗤之以鼻。

可，與此同時，怪物胡思亂想，就像是某些肥皂劇裏不可理喻的、被編劇構造得蠻不講理的刁蠻女友，非要證明一下，自己和男友親人落水時，他會先救誰。

……

阮栀茫然地看着怪物。

人形怪物垂着眼睫毛，他沮喪極了，“我不是蠻不講理，也不是非要證明你愛我。”

他想到傷心處，鼻子抽動兩下。

“只是，你的父母似乎真的不喜歡我，認為我……另有所圖。”

怪物能圖什麽呢？

薄汀目标清明，腦子澄澈，他想要的無非就是阮栀這個人罷了。

将他和蕭臣夜放在同一天平上。

蕭臣夜有父有母，家境不錯，玄士門第并不刻意出現在普通人的世界，他們長此以往靠着血脈天賦積累下的財富足夠稱之為“優渥”。

至于怪物？

他沒有父母，沒有好家世。

只有一顆熱烈、愛阮栀的心。

這在阮栀父母看來一定非常廉價。

怪物越想越傷心。

他小聲說：“要怎麽才能讓你的父母喜歡我呢？”

阮栀看着他，她的心柔軟下來，她想開口哄他：“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夠了。”話沒說出口，怪物的自言自語，喃喃柔語，讓她愣了一下。

“如果，我能生寶寶呢——”

阮栀茫然，重複着道：“生寶寶？”

怪物眼睛亮亮！

他像是才想到這個妙招般，明媚地看她，說：“我可以——”

怪物和人類的血肉融為一體，在【他】的軀體裏孕育，最終可以誕生出屬于他們的結晶。

“生殖隔離”這個問題，曾在阮栀腦中出現過，她沒有細究下去，畢竟現在談這些還太早。

直到現在。

怪物憧憬看她。

他說：“我可以給你生個孩子。”

人形怪物顫抖着，不安着。

他充滿期待，渴望地，用漆黑尾巴圈緊她的腳踝，他說：“阮栀，我想、我想給你生個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