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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不是逃避, 我就是想冷靜一下。”

白錦棠已經是第三次跟玄天卷解釋了。

玄天卷的态度依舊是“別解釋我不信”，嘲笑了白錦棠一路。

白錦棠懊惱不已，指腹揩了揩鼻尖，其實她剛剛之所以跑得那麽快, 另一個原因就是聞到了道君身上的香味, 還沒完全戒掉的瘾一下子就被勾了出來。

怕失态引起道君的懷疑, 白錦棠這才匆忙逃竄。

“還是暫時不回去了, ”白錦棠對玄天卷說：“否則我怕我像個變态一樣貼着道君不放。”

玄天卷：“你別說了，我都有畫面感了。”

白錦棠嘆了口氣，環顧四周, 語氣稍稍嚴肅了幾分：“先找陰差問問，嵊州的二十萬怨魂究竟有沒有辦法解決吧。”

白錦棠照着柳無別說的方法, 找到一處近乎廢棄的城隍廟，取出自己折的金元寶, 連帶着紙條一起燒了。

火光卷着輕飄飄的灰燼飛了起來，突然有一道陰冷的風拂過荒敗的小廟, 廟內的光線也為之一暗。

嘩啦啦的鎖鏈聲從外面傳來，越來越清晰, 白錦棠有些緊張，想到陰差也算鬼, 急忙背過身給自己戴上了“小花仙美瞳”。

她的動作還是有點慢了, 還沒等白錦棠給另一只眼睛戴上美瞳，頭頂“天下太平”官帽的黑無常就走了進來。

僵硬如棺材的青白面容上擠出一個怪笑, 黑無常右臂纏着勾魂鎖，眼睛全黑, 直勾勾地投向白錦棠的方向，帶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谲感。

他左手托着幾個金元寶, 聲音嘶啞：“小殿下如此客氣，有什麽事，喊在下一聲就是，還給什麽金元寶啊。”

白錦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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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的，搞得好像之前不給小費就賴着不走的陰差不是你一樣。

白錦棠被黑無常的尊容吓得不清，哆哆嗦嗦将另一只美瞳戴上，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便看到一個柔光效果拉滿的黑色“花仙”。

有點辣眼睛，但好在這誇張的一幕沖淡了不少驚悚感。

白錦棠平複了一下心跳，憑着“小花仙美瞳”，這才擺出了幾分游刃有餘的姿态：“一碼歸一碼，之前是我不懂事兒，八爺幫我辦了這麽多事，該給的還是要給的。”

黑無常口中說着“這可折煞小的了”，收起金元寶的動作可是快得很。

白澤一族福澤深厚，親手折的金元寶化作陰幣，價值可比普通的金元寶要高上數倍，這種好東西，平時求都求不來。

倒是他看走眼的，白澤一族的這位小殿下，竟是個大方的主。

錢到位了，黑無常的态度也變得殷切多了：“小殿下這次又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呢？”

白錦棠點了點腳下的土地：“我想問問，嵊州這片地界是怎麽回事，怎麽就突然死了二十萬人，地府可有查清原因？”

提起這個，黑無常就支吾了起來：“小殿下是想查嵊州瘟疫案？這個……其實在下也不是很清楚。”

白錦棠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又燒了一堆金元寶。

數枚成色絕佳的金元寶浮現在黑無常面前，黑無常沉默片刻，若無其事地将金元寶收入懷中，略微為難地開口勸道：“小殿下，這裏面的水太深，就算查了，二十萬怨魂也已成事實，既然改變不了結果，又何必去插手呢？”

白錦棠皺眉，态度難得強硬：“水深不深，我自己能判斷，玄天卷在我手上，你讓我對這二十萬冤魂置之不理，可能嗎？”

“到底怎麽回事。”

縱使白錦棠年齡尚小，修為淺薄，這一刻放出的神獸威勢還是壓得黑無常有幾分心驚。

見她态度堅決，黑無常只得從實交代：“百年前，嵊州爆發了一場瘟疫，生死簿中并不存在這場瘟疫，等地府發現嵊州死亡人數激增，瘟疫已經大範圍蔓延開來。”

白錦棠：“既然生死簿沒有預示到這場瘟疫，那瘟疫又是從何而來？”

黑無常漆黑無光的眼睛凝視着白錦棠：“不知，數萬人的突然死亡攪亂了因果，地府找不到瘟疫的源頭。”

白錦棠攥緊了手指：“你們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瘟疫蔓延得很快，”黑無常說：“陰間和陽間唯一來得及做的事，只有封鎖嵊州。”

“等瘟疫結束，嵊州，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一整座城的怨氣困住了此地的亡靈，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人能做到一次性超度數量如此龐大的怨魂。”

“那段時間地府爆滿，險些無法正常運轉，陽間得知此事後十分惶恐，所以想出了一個鎮壓嵊州怨靈的方法。”

白錦棠安靜地看着黑無常，已經猜到了那個方法是什麽。

果然，黑無常用森冷無波的聲音繼續說道：“褚家的褚相漓身懷炎陽聖體，邪魔不侵，嵊州瘟疫案後，破虛宗将他收為親傳弟子，後聯合其他門派，将他煉作了整個嵊州的陣眼，鎮住了整個嵊州的怨魂。”

白錦棠靠着柱子，閉了閉眼。

道君他……果然……

黑無常頓了頓：“嵊州的怨靈被褚相漓鎮住，怨魂跑不出來，陰差也收不了這些怨魂，小殿下，我們地府也很難辦……”

白錦棠擡手止住黑無常的話，擡頭問：“如果放出褚相漓，嵊州會怎麽樣？”

黑無常不假思索：“怨靈破封，蒼生危矣。”

白錦棠語氣生硬：“你們應該知道，拿褚相漓當陣眼，終究只是治标不治本。”

黑無常平鋪直敘道：“但小殿下，目前沒有t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

是啊，除非神明現世，否則這世上還有誰能接下這麽大一個爛攤子。

白錦棠看向廟外陰沉沉的天空，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玄天卷指引她來到這個世界，她卻無法解決這個世界的難題。

白錦棠心口一片沉重，微微抿唇。

黑無常寬慰道：“小殿下，這事就算換作您的長輩來，也絕對是十分棘手的問題，你不必為此事自責的。”

白錦棠勉強扯了扯唇角。

她低頭思忖片刻，忽然問黑無常：“生死簿內有關這二十萬怨魂的生平記錄，可以全部抄錄一份給我嗎？”

黑無常狠狠怔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白錦棠提了什麽要求：“什、什麽？”

白錦棠認真道：“嵊州瘟疫案疑點重重，就算我無法處理它所帶來的後果，我至少也得找到一切的源頭。”

“有第一次嵊州瘟疫案，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煩請八爺替我禀明酆都大帝。”

黑無常望着神色認真的白錦棠，眼中有所觸動。

白澤族的這位小殿下，可真是……有一副好心腸。

說到底，這嵊州瘟疫案跟白錦棠又有什麽關系，人人都避之不及的事，只有她攬下要管，她的長輩沒教過她，要記得明哲保身嗎？

黑無常覺得稀奇，又有幾分感慨與敬佩，一時間沒說話，白錦棠以為黑無常的遲疑代表着暗示，又豪氣地給黑無常燒了更大的一堆金元寶。

“诶，夠了夠了！”這下，饒是黑無常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急忙叫停：“小殿下，這麽大的事，不是在下轉告大帝就行的，需要您拿出手敕，寫明借用生死簿的緣由才行。”

白錦棠：“手敕？”

玄天卷及時向白錦棠科普了手敕是什麽，簡單來說，就是是遞交給各個辦事處的個人文件，每只白澤都有自己的特殊标記證明身份。

白錦棠照着玄天卷教的，弄了封格式正确的手敕出來，交給了黑無常。

黑無常微微躬身：“若大帝同意，在下會及時将消息帶給小殿下。”

黑無常離開後，白錦棠又在城隍廟待了一會兒。

現在沒人了，玄天卷終于忍不住，飛出來輕敲白錦棠的腦袋：“你這熊孩子，說接爛攤子就接爛攤子，有提前跟我商量過嗎？”

白錦棠抱住頭，還很不服：“可是真的得查清楚啊，而且我就查查，又沒說要超度二十萬怨魂，礙着誰了。”

“你以為跟酆都大帝借閱生死簿有那麽容易？”玄天卷沒好氣地說：“資歷深的白澤去借生死簿還好說，你個小年輕去借，人家哪會賣你這個面子？”

白錦棠納悶不已：“什麽，這還要看資歷的嗎，怎麽連地府都搞欺壓職場新人的這一套？”

玄天卷敲她一下腦袋：“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白錦棠揉了揉腦袋，沮喪道：“如果真借不到，那好像也沒別的辦法了。”

玄天卷給予了白錦棠現實的重擊，卻還是給了她一線希望：“不，是有可能借到的。”

白錦棠驚訝擡頭。

“你雖然是個小年輕，但同時也是玄天卷之主。”玄天卷矜傲道：“饒是酆都大帝，也是要賣我玄天卷幾分薄面的。”

白錦棠：“為什麽，就因為你是白澤始祖煉制的神器嗎？”

玄天卷：“聽過天地人三書嗎？”

“沒聽說過，”白錦棠搖頭：“什麽叫天地人三書？”

玄天卷：“天書是《封神榜》，地書是《山海經》，人書便是《生死簿》。”

白錦棠茫然點頭：“所以呢？”

“你可知道，玄天卷便是以《山海經》為基底煉制出的神器？”

白錦棠驚訝地眨了眨眼：“這麽厲害的嗎？”

不過白錦棠轉念一想，也覺得正常，畢竟鲛人和耳鼠都在山海經裏出現過，能收錄這兩種生物的書，除了《山海經》也沒別的了。

白錦棠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這麽說，《生死簿》跟《山海經》其實是同一個等級的存在，怪不得你剛剛說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帝有可能會借《生死簿》給我。”

玄天卷還蠻得意的：“現在你知道我有多牛逼了吧，以後不準再拿我打地鼠，懂？”

直到現在，玄天卷都還對那次抓耳鼠的經歷耿耿于懷。

白錦棠一臉誠懇：“懂了懂了，以後我一定将您拱起來！”

“這還差不多。”

玄天卷冷哼一聲，心滿意足地飛回了白錦棠的袖中。

白錦棠理了理袖口，問玄天卷：“你說，嵊州瘟疫案會不會跟‘無衡’那個叛徒組織有關？”

玄天卷沉聲道：“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是有關聯的。”

白錦棠走出城隍廟，天上剛好下起了小雨，白錦棠撐開傘，遲疑幾秒，擡步朝着破虛宗走去。

玄天卷逗她：“剛剛不是還害羞到跑掉了嗎？”

白錦棠故作鎮定：“我有正經事要問道君，這點小尴尬算什麽？”

玄天卷：“算~什~麽~”

白錦棠：“……”

好賤。

玄天卷，你真是夠了。

*

白錦棠回到搖光殿的時候，褚相漓正坐在海棠花樹下，拿着一個杯子出神。

聽到身後動靜，他轉過頭，露出一張過分殊麗的面龐：“事情辦好了？”

“辦好了。”白錦棠收了傘，謹慎地站在離褚相漓十步遠的地方，遲疑地開口：“道君，我有話想問你。”

褚相漓把玩着茶杯，唇邊笑意淺淡：“有話要問，站那麽遠做什麽，走近些，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白錦棠不情不願地挪到離他五步遠的地方。

褚相漓垂着眼睫，頭也不擡：“再近些。”

他擡起眼，似乎有幾分不悅：“出門一趟，怎麽生分了？”

白錦棠：“……”

她也想問，出門一趟，道君怎麽變得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