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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雷雨下了整夜, 到天光乍亮時才停歇。

雨後的山林被濯洗一新，山林間彌漫着雨後的特殊味道，躲在洞穴裏的小動物們悄悄探出頭，開始在山間尋找食物。

樹葉裏殘留的雨水被一只小松鼠驚動, 落在了下方不知名野灌木的寬大葉子上。

葉子垂落, 直到雨珠沿着葉尾滾下, 才恢複如常。

葉子的下方, 蜷縮着一只昏迷的白毛小獸，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了過來, 撥開灌木，發現了小獸。

探出它還有呼吸後, 那人微微遲疑，最後将小獸放在了裝着野蘑菇和野木耳的背簍裏。

背簍随着那人的步伐晃晃悠悠, 小獸趴在野蘑菇上沉睡，無知無覺。

小松鼠站在樹杈上, 目送男人離去，晃了晃尾巴。

……

白錦棠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夢裏, 她還是只剛出生的白澤寶寶，被父親細細打理幹淨, 用襁褓裹着, 展示給虛弱的母親看。

“你看我們棠寶，長得多好看。”

母親纖細的手指拂過她的小腦袋, 勾唇笑道：“我們的孩子，當然是最好看的。”

又過了幾天, 她能睜眼了，躺在搖籃裏咿呀學語, 她的父母一左一右坐在搖籃兩邊，臉上卻多了幾分憂色。

白青隐遲疑道：“棠寶的天賦很好，但似乎有點……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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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以歆按了按眉心：“她好像能看到鬼物，可她才剛出生啊。”

“她不會真的是——”白青隐止了話頭，良久，開口道：“要不，帶棠寶回宗裏看看”

“她才剛出生，帶她破碎虛空不安全。”

于是夫妻倆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搖籃裏的小白澤忽然笑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抓母親垂落的長發。

白以歆握住她的小手親了親：“我們棠寶實在太厲害了……可媽媽寧願你平凡一點。”

她一天天地長大，很快就學會了翻身和爬行。

小小的她追在化出本體的父親身後，開心地咯咯直笑，玩得不亦樂乎，看到母親對她拍拍手，馬上放棄了父親，飛快地爬進了母親懷裏。

父親和母親似乎都有事做，所以輪流照顧她，偶爾她能看到窗外的鬼影，那時她還不怕鬼，反而覺得有趣，小手指着窗戶還能笑出來。

那些鬼只能貪婪地盯着她，卻不能進門，在父母的保護下，小白澤平安地長大。

等她長到了一歲，展露出的天賦越來越強。

有一日，她隔空移動奶瓶，結果奶瓶掉在地上，摔碎了，她呆了一會兒，發現沒奶喝了，抽噎着哭出了聲。

白以歆聞訊趕來，看到地上碎裂的奶瓶，先抱起哭鼻子的白錦棠安撫了一番，而後用回溯之眼查看發生了什麽。

等晚上白青隐帶着獵物回來，白以歆嘆了口氣，對他說：“棠寶能用空間系的能力了。”

白青隐看着傻樂的女兒：“……真的”

“嗯。”

夫妻二人相對沉默。

白青隐：“再放任下去，棠寶會被更多精怪盯上的。”

白以歆：“回族裏一趟吧，族長或許有辦法。”

……

之後的事情逐漸模糊，白錦棠緩緩醒轉，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入目的是有些破舊的木質屋頂，白錦棠盯着屋頂失神地看了許久，心想這就是天堂的樣子嗎

好在沒過多久，昏迷前的記憶重現腦海。

被擊落的瞬間，白錦棠看清了那個攻擊她的精怪。

白錦棠腦袋還有點疼，撐着身下的舊衣服勉強爬起來，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是一間小小的卧室，擺設很陳舊，看上去帶她回來的人家境不是很好，離她不遠的小床上睡了一個瘦瘦的小女孩，看上去很無害，白錦棠逐漸放下了警惕心t。

她怎麽會在這裏

白錦棠“嘶”了一聲。

那家夥是真奔着要她命去的，下手真狠……好在白錦棠早知道他們會對自己動手，提前用一萬點氣運值護住全身。

要是真被打，打她的人也會倒大黴。

那個人必定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白錦棠心裏呵呵，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遲疑片刻，重新躺下閉眼。

一男一女走了進來，他們是來看那個小女孩的。

“小蓉，感覺好點了嗎？”

小女孩醒了，發出虛弱的聲音：“娘親，小蓉好多了，毛毛醒了嗎”

她咳了幾聲，女人連忙說：“它還沒醒呢，但是只要你好好喝藥，它很快就會醒了。”

白錦棠心想，毛毛是誰，說的難道是我

白錦棠悄悄睜開眼睛，看見女人哄着小女孩吃了點東西，男人摸着小女孩的額頭，像是在試溫度。

忽然，小女孩驚喜道：“毛毛醒了！”

白錦棠：“……”小姑娘年齡不大，眼睛倒挺尖。

男人見小女孩想要，當即把白錦棠抱給了她。

小蓉抱着白錦棠，臉貼着她的腦袋蹭蹭：“毛毛你終于醒啦，不用怕，我們的病都會變好的。”

小蓉的母親見此，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杵了丈夫一下：“哎呀，你怎麽可以直接把它給小蓉抱，萬一它咬人呢！”

小蓉反駁：“毛毛才不會咬人呢！”

小蓉的父親也幫着女兒說話：“自從我撿了毛毛回家，小蓉的病馬上就好了很多，一看就是帶福的，怕什麽。”

白錦棠：“……”

原來小蓉爸撿她回來，是為了哄女兒啊。

小蓉的母親見白錦棠絲毫不掙紮，臉色稍稍緩和：“我去給它拿點吃的。”

白錦棠就這麽在小蓉的家裏待了兩天。

小蓉的母親其實不太喜歡帶毛的生物，她總是嫌白錦棠不幹淨，每天都要拿布給白錦棠擦擦爪子和身體，才準小蓉抱她上床。

但天氣冷了，她也會念叨着拿出舊衣服，為白錦棠縫制新窩。

她縫東西的時候，白錦棠就趴在旁邊看。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白以歆是不會做針線活的，母親是個冷豔大美女，十指不沾陽春水，縫縫補補的事，一般都是白青隐在做。

白以歆的手工旗袍，她的漂亮公主裙，白青隐都有縫過，還做得一手好菜，這麽一想，簡直是完美男人的代表。

一直以來，白錦棠都盡量避免回憶起從前，父母已經去了不知名的遠方，再多的回憶也填不滿空蕩蕩的家，仿佛只要不去想他們，她就能假裝若無其事地維持現狀。

可随着記憶的解封，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更多。

想他們了，好想。

女人做針線活間隙，瞄了白錦棠一眼，忽然發現這只小獸圓溜溜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水。

她驚了一下，放下了針線，遲疑地抱起了白錦棠：“怎麽了這是”

女人新奇地猜測：“做個窩而已，不會是太感動了吧？沒住過這麽好的是不？”

白錦棠：“……”那倒也不是。

白錦棠只住了兩天，待養好傷，估摸着局勢差不多穩定了，便準備離開這裏。

她特意挑在清晨時分離開，小女孩還沒醒，抱着白錦棠睡得正香，白錦棠從她懷裏爬出來，在床邊化出人形。

小女孩一直生病，是因為被邪崇侵了體，她到來後，邪崇不敢作亂，小女孩的病自然看上去好了很多。

白錦棠伸手從小蓉的額頭上拂過，抓出一團黑色的霧氣，反手扔進了陰陽幡裏。

想了想，白錦棠拿出山河筆，畫了一個白澤玩偶，輕輕放進小蓉懷裏，又留下一小袋靈石，放在她的床頭。

做完這些，白錦棠離開了這戶人家，走入了山林中。

玄天卷說：“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白錦棠腳尖點了點地：“褚相漓破封而出，多少會對大陣造成影響，可能會有怨魂逃出，我得把這些怨魂抓了。”

玄天卷欣慰道：“不錯，你考慮得很周全。”

“還有那個偷襲我的精怪，”白錦棠眯起眼：“他敢冒頭攻擊我，又被我身上的氣運反噬，現在估計已經被抓了，我得找到他，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線索。”

玄天卷微微一頓，提出一種假設：“萬一是被褚相漓抓了呢”

白錦棠嘴角一抽：“……你別說這麽恐怖的事情好不好”

“應該不至于，我提前跟仙尊說過了，如果有人攻擊我，一定幫我抓住他。”白錦棠摸摸下巴：“我等會兒問問仙尊吧。”

要是真被褚相漓抓了，她跑過去找人……那多尴尬。

當時她有點氣昏頭了，先臭罵了褚相漓一頓，之後又是放狠話又是燒畫，現在又跑去找他要人，這算是怎麽回事

白錦棠還沒厚臉皮到那個地步。

……而且誰知道再被他抓住還能不能跑掉。

這次褚相漓的本體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

打不過，真打不過。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錦棠嘆了口氣，拿出陰陽幡，扛在肩上，慢悠悠朝着山下走去。

前路雖難，還是得走下去的。

路上，白錦棠拿出傳訊符，聯絡了一下扶元仙尊。

那邊扶元仙尊收到她的傳訊，顯然松了一口氣：“去哪了，怎麽失聯了兩日，可有受傷”

白錦棠說：“受了點小傷，暫時沒法用靈力了，所以才沒聯系仙尊，現在已經沒事了。”

扶元仙尊：“你在哪，我來尋你。”

白錦棠連忙道：“不用不用，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哪。”

“仙尊，攻擊我的那個家夥抓到了嗎”白錦棠懷着點忐忑開口。

好在扶元仙尊答道：“抓到了，就在清極宗。”

白錦棠心下大定，欣喜道：“好，那等我清完竄逃的鬼物，就直接去清極宗。”

好耶，不用面對道君了！

“嗯，你離開嵊州時小心一點，”扶元仙尊的聲音仍是清清冷冷的，白錦棠卻莫名從他的聲音中聽出幾分忌憚：“褚相漓瘋了，漫山遍野到處找你，俨然像一條瘋狗，你最好別與他撞上。”

白錦棠一時啞然失語，半晌才幹巴巴擠出一聲：“哦”。

可直到出了深山，白錦棠才逐漸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

扶元仙尊描述的居然沒有半點誇張，褚相漓是真瘋了。

嵊州各處都張貼了尋人啓事，大街小巷随處可見鬼怪身影，但它們不傷人，只在街上高密度巡邏。偌大的嵊州，竟在百年後再度淪為了鬼城。

活人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街上半個行人也沒有，白錦棠急忙用陰陽幡的鬼氣隐沒身形，心驚膽戰地看着一群穿着盔甲的鬼從不遠處飄過。

早知道把褚相漓放出來後嵊州會變成這個畫風，她絕對會再多斟酌幾天的！

絕了，這個男人，真的絕了。

這些鬼護衛似乎受褚相漓操控，白錦棠看它們會主動抓作亂的怨魂，也就歇了自己去處理的心思，準備直接去清極宗。

期間，白錦棠還聽說各宗大能在那晚過後就了無音訊，至今生死未蔔，但這已經不是白錦棠能管的了。

自作孽，不可活。

白錦棠搖了搖頭，讓雲羽凝打開通道，遁往清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