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安全帶

第11章 安全帶

深夜，一個狼狽的小男孩出現在門口，帶着試探又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去望你的眼。

齊緒還是沒說話，眼神卻突然越過了薛明，望向了門外。

他安裝的是玻璃門，因此可以很方便地看到，門外匆匆跑過去的幾個大漢，個個看着都不好惹。

雖然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怎麽招惹的他們，如果薛明真被那些人追上了的話......

久久沒有等到齊緒的回複，薛明眼睫垂了下來，遮住一半的眼眸。

果然，他這個理由找得也太蹩腳了，正常人誰會相信一個高中生這麽晚了來一家還沒開業的店鋪，只是為了提前來看看啊......

如果擺脫了那些人還好，可如果他們還守在門外，自己躲在這裏，那就是給這個漂亮哥哥找了麻煩。

思來想去，薛明沉默片刻，又局促地整理了一下外套，想給齊緒留個好印象：“嗯，要是不方便的話，我就等開業了再來......”

他話說到一半，剛準備轉身離開。

可就在他轉過去的那一刻，他的手腕突然被人從後握住了。

那人身上帶着好聞的香味，薛明不懂香水，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柑橘香。

薛明愣了一瞬，呆呆地扭過臉，擡頭望着男人沉靜的眼眸，聽見他低聲說：“樣品在二樓，你上去看吧。”

即使知道不合時宜，薛明的心還是迅速飛揚了起來。他沒想過自己還會得到肯定的答複，一時間驚喜交加，呆愣愣地仰着臉，眼睛在白熾燈下亮晶晶的，滿滿都是齊緒的倒影。

小男生的臉轉瞬被一團喜氣取代。薛明大聲應了聲“好”，接着便順着齊緒指的方向往二樓去。

即将邁上第一節臺階的時候，薛明疑惑地偏頭問：“哥，你不上來嗎？”

而齊緒臉色如常，淡淡地望着門外，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聞言，他頭都沒回，繼續着手上的活計：“我收拾下東西，一會去找你。”

“哦。”薛明應了一聲，覺得似乎有哪裏奇怪，但是又說不上來。他望着齊緒挺括寬闊的肩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瘦窄的肩膀，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股豔羨來。

齊緒聽到背後傳來“蹬蹬”的腳步聲，心裏默默數了三十下，等薛明完全上了二樓之後，才冷靜地擡起眼。

正巧，門就是這時再次被人從外推開的。

為首的正是剛才那個喊話的。他剃了個光頭，穿了件無袖背心，兩條手臂紋了條盤龍，肌肉鼓起，看着蓄滿了力量，壓迫感很強。他往櫃臺前走了兩步，與齊緒隔着一條桌子站定，對比之下，齊緒顯得十分纖細。

男人笑了笑，問：“你好，我弟弟出來亂跑，有人說看見往這家店進了，問問你看見沒有。”

齊緒漫不經心地将軟尺一點一點卷了起來：“沒有。”

男人喉結上下一滾：“有人，親眼，看見了。”

他說得很慢，一個一個字往外吐，像是借此拉長時間讓齊緒好好考慮清楚，不要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而長發披肩的男人随意撩了把鬓發，緩緩自下而上地擡起眼，也一字一字地說：“沒有。”

男人眼神一頓，氣場立刻變化了。他雙手抱胸，肌肉因此更加凸顯：“我說了，那是我弟弟，是我們的事兒。”

齊緒繼續收拾軟尺，不再說話。

“你他媽個小白臉......”男人沒得到回應，立刻急了。他看了眼齊緒整潔的工作臺，心想随便扔點東西震懾住這個娘們兒唧唧的男人。

可是，他剛擡起手，一股大力猛地攥住了自己。

那力道強到不容小觑，男人眼眸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個瘦弱的男人。後者一臉淡然，似乎現在正牢牢鉗制着他的另有其人似的，冷靜地像只是攔住了一只路過小飛蛾。

齊緒的頭發随着他的前傾而散落在肩頭。他甚至是笑了一下，才對男人說：“這麽晚了，孩子貪玩，估計這時候也該回去了。”

他擡眼，溫和地望着男人的眼，詢問道：“你覺得呢？”

男人咽了口口水，意識到這個陰柔的男人不是什麽善茬。他又試着掙脫齊緒的桎楛，可自己的手臂還像是被烙上鐵了一般紋絲不動。

兩人無聲地僵持着，過了不久，男人才從鼻腔裏狠狠出了口氣：“行。”

他又猛地掙脫出齊緒的束縛，後者也從善如流地松開手。男人由于慣性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他也沒再多說話，擡起右手，對着齊緒的鼻尖一指，意思是“你等着”，然後才不甘心地離開了這裏。

齊緒漠然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确保外面的人都已經離開以後，緊繃的脊背才緩緩放松下來，低頭随手把軟尺放在一邊。

他剛想上樓把那個男孩叫下來，身體轉到一半，一個不确定的聲音就在他背後上方響起：“他......是追我的那群人嗎？”

齊緒身形頓了一頓，扭過頭，平靜地注視着薛明。

薛明可能是等急了，也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麽。此刻他正站在樓梯上，雙手搭在欄杆處，微微屈膝以能看見齊緒的臉，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齊緒只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他沒多說什麽，自然也沒解釋剛才來的人是誰，就這般仰着頭，柔順的長發垂在腦後，漆黑的眼眸靜靜注視着薛明的眼，直到後者咬住下唇，不自覺地直起身子。

“下次。”

齊緒突然開口。

薛明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被發現了嗎？被發現他是個天天打架惹事的混混了嗎？

下次什麽？下次不許再來找他嗎？

他腦子裏一團漿糊，亂糟糟的，卻又聽齊緒淡淡補全了剩下的話。

“下次，不要這麽晚不回家。”

薛明一愣，眸子微微閃爍。

齊緒是真該回家了。他再次關上燈，房間裏只留了一盞小小的暖黃色的照明燈，照亮了薛明腳下的一方天地，正好可以供他安全地走下樓梯。

“回去吧。”齊緒說。

“哥！”薛明連忙叫住他。

齊緒停住腳步。

薛明嘴唇抿了又抿，雙手背在身後互相摳弄着，小聲說：“謝謝你。”

齊緒眸色未變，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淡到讓薛明辨析不出他是不是真的發出了這麽一點聲音。

薛明慢慢從樓梯上走下來，垂着腦袋走到齊緒面前站定，撓了撓頭發，繼續道：“上次也是，你送我了創可貼，雖然我沒用，但是我都好好地收着了！嗯......我長這麽大，還沒用過這麽可愛的創可貼......總之就是謝謝你。”

“本來就是要扔掉的東西。”面前高大的男人突然打斷了他，有些沒有禮貌，和他平時沉默但矜貴的模樣有些不同。

薛明冷不丁被打斷了話頭，本能地緊張起來，擡起頭：“我......”

不知為何，齊緒的表情很冷很淡，他垂眸掃了一眼薛明茫然的臉，心中暗惱自己無端将怒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

想到這裏他也緩和了語氣，又說：“順手給你的，不用謝我。早點回家吧。”

“......哦。”雖然感覺齊緒剛才的狀态有些不對勁，但薛明還是乖巧地止住了話頭，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齊緒身後走出了店鋪。

齊緒今天自己開了車過來，新提的，車面锃光瓦亮，裏面的車膜都還沒撕幹淨。他随手按了鑰匙上的“開鎖”按鈕，在車燈亮起的同時轉身問薛明：“你怎麽回去？家裏人來接？”

薛明一手握着手機，正在跟景玉發消息。聞言，他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讪讪地收回手機，擡起腦袋，小聲道：“我應該......自己打車回去。”

自己打車？

齊緒的眉心不自知地蹙了起來。

他看了眼沉寂的街道，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出于禮貌性地提醒他：“現在很晚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問題的。”薛明擡頭沖他笑笑，不經意地說，“我小學開始就一個人回家的。”

“......”齊緒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今天大發善心的次數有點多。

但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齊緒想了想，早上男孩兒的公車是從和他家一個方向來的，那天他們也是在同一個站臺等車，那應該是順路的，不會耽誤太久，便開了口：“上車吧。”

“我先聯系一下我表哥，他要是在我附近的話還......嗯？”薛明一愣，話說到一半呆呆地停了下來，“上車？”

齊緒沒接他的話頭，徑直走向自己的車，在走向車門的時候繞了一繞，将副駕駛的門先拉開了。

這無異于默認的邀請讓薛明一時間沒回過神來。直到齊緒已經上了車扣上安全帶，手撐在方向盤上無聲地注視着他了，他才反應過來，忙抓緊書包帶，三兩步颠颠地跑了過去，游魚一般滑進車裏。

“安全帶。”齊緒提醒道，餘光瞥見小孩兒聽他的話乖乖系上了安全帶，才又問，“你家的地址？”

薛明抿了抿唇，将景玉的地址報了出來，确實跟齊緒的家順路。

齊緒沉默着發動了車。

一路無話。

薛明從來沒有這麽端莊地坐過，脊背挺直，雙手搭在膝蓋上，目視前方，安安靜靜的，生怕發出一點動靜，然後齊緒就會冷酷無情地把自己這個麻煩精趕下車，并警告自己以後不許再來找他。

可是......

第一次見面，齊緒就送他創可貼；今天晚上，也是齊緒見義勇為，将他這個迷途的小羔羊收留了下來，不然還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挨頓打。

所以......

薛明沒控制好，嘴角輕輕勾起一個笑容。

齊緒是個好人。

他才不會趕自己下車。

齊緒本來就是安靜的人，對車上的沉默适應良好。只是在紅燈停車的時候，他不經意間掃了一眼旁邊正襟危坐的小孩兒，心裏才反應過來，他是不是應該跟人寒暄兩句。

可是他性子使然，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幾次想要開口未果，一直熬到了綠燈亮起。

“就，就在這裏停就好了！”薛明的手機亮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眼神立刻亮了起來。環顧一圈周圍的環境以後說，“有人在這附近等我呢。”

齊緒看了眼導航，确實快到薛明家小區了，現在放人走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只是......

剛才還說要自己打車回家，現在就有人要來接他。

但看薛明的表情，對方似乎是他很熟悉的人。齊緒不再多事，順着薛明的指示，将車靠邊停了下來，打了雙閃。

薛明麻溜地打開車門就要下車，身子一動才感覺到束縛，他還沒反應過來是因為什麽，一只手便從自己面前橫了過來，“啪嗒”一聲解開了安全帶。

他一瞬間愣住了，動都沒敢動。

而齊緒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情似的，淡然地退回上半身：“安全帶沒解開。”

他等了一會兒，薛明還是沒出聲。齊緒眉心微蹙，催促道：“下車吧。”

“哦......好！”薛明猛地回過神來，不用齊緒再催，立刻矮身鑽了出去，一秒都沒敢多留。

“再見哥！以後你開業了我去給你捧場！”薛明頭也不回地扔下這句話，直接跑進了前方的小巷子裏，幾個呼吸間就沒了身影。

齊緒坐在車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舉動，似乎有些逾距了。

銀色轎車又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駛離了這裏。

【作者有話說】

是不是有人被攻略了，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