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路人

第13章 一路人

薛明想的很美好，但真正實踐起來非常困難。

那天齊緒正好開業，在店門外逗留的時間長了一些，才正好被公交車上的薛明看見；可齊緒一切進入正軌後，開門關門的時間和薛明上學放學的時間就基本對不到一塊去了。

這就導致了，一連好幾天，薛明都沒有再見到過齊緒。

本就萍水相逢，機緣巧合之下有了一兩次交集罷了，緣分盡了便各自走上自己的人生軌跡，人與人之間多少都是這樣。

薛明心裏明白，但還是忍不住覺得可惜。

齊緒那樣的人，氣質通透為人冷淡，和薛明前半生遇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沒有了每天早上上學路上的驚鴻一瞥，他還有什麽借口去跟齊緒說話呢？

薛明坐在公交車上，臉趴在車窗前，眼巴巴地望着沿街的店鋪，在又一次看見尚未營業的工作室後，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又沒看見他。

今天他同桌正巧和他坐了同一輛公交，見薛明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好奇地探頭看了兩眼：“看啥呢明哥，見你瞅一路了。”

薛明搖搖頭，沒說話，捏着手機發呆。

同桌見狀，也就打住了話頭。

公車平穩地駛出了這條街，就在轉角的時候，薛明突然問：“哎，胖子，問你件事兒。”

胖子，大名李書達，名字起得文绉绉，人卻生得孔武有力，是薛明出去挑事兒時的一大得力幹将。他莫名其妙地撸了一把小平頭：“啊？你問。”

薛明抿起嘴唇，表情有些糾結，伸手撓了撓臉頰，斟酌着問：“就是......如果有一個人，你跟他就見過一兩次，連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總想和他再見一面......”

他說着說着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了，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語句來描述自己現在奇特的感情。他大大咧咧慣了，對待朋友從來都是有更好沒有也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還是頭一次把自己搞得這麽複雜，完全想不明白。

李書達跟見了鬼一樣，眨巴着兩只小眼睛瞪着他，在收獲了薛明一個白眼和不耐煩的一句“幹嘛”以後，他想了想，問：“那個人好看嗎？”

好看嗎？薛明回憶了一番齊緒穩重自持的眉眼和那頭柔順飄逸的長發，肯定地點了點頭：“好看。”

“那不就得了。”李書達把手一攤，“咱們這個年紀，遇到幾個好看的人，對她産生點興趣，不是很正常嘛。”

中文語言的限制，讓薛明壓根沒注意到李書達口中說的是“她”，狐疑地問：“真的？”

“當然了，這事兒你得信我的。”李書達信誓旦旦地說，“而且你說了，你倆之前見過一兩次。你是不是就覺得，這是上天賜予你們的緣分，你倆就活該認識，不有點後續都對不起老天爺的精心安排？男人嘛，都這樣。”

感覺自己好像被地圖炮了薛明沉思了一會兒，弱弱反駁：“那我倒也沒有......”

“哎呀，你不用多說了，這事兒我太熟了。”李書達越講越上頭，慢慢忘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他明哥而不是英語書上不會自己寫信的小明，大手一揮，“你以前過得跟活神仙似的，我以為你早就斷絕七情六欲遁入空門了呢，沒想到是緣分沒到......不過你表哥是不是讓你高三好好學習來着，那要不你再忍忍，沒多久咱就畢業了你到時候再......”

他說到一半，沒等到回應，人才從剛才老父親心态上身的狀态裏解脫出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薛明的臉。

嗯，基本什麽表情都沒有，平靜地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李書達咽了口口水，圓圓的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嘿嘿，明哥，我就是建議，建議。”

薛明沒順着他的話茬，又說：“但是我感覺，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齊緒是矜貴的，斯文的。不像自己，跟他見過三次面，兩次都是在打架。髒兮兮，灰撲撲，狼狽得不行，他在心裏一定已經将自己劃進了不良少年的範疇裏。

雖然他本來就是不良少年吧。

李書達想了想：“嗯，如果你覺得你倆不是一路人的話，那還是趁早斷了。人不都說門當戶對嘛，這平時的圈子都不一樣，那就算你跟她有後續了，你倆也沒有共同話題，久而久之就淡了，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給彼此一個好印象。”

薛明震驚臉：“卧槽，胖子，你從哪學來這一套一套的？”

李書達惱羞成怒，怒道：“我也是有過女朋友的好吧！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十八九了還小手都沒拉過？！”

他一下子沒控制住音量，一車人的目光全被他吸引了過來。薛明痛苦捂臉，趁着正好到站了，趕緊裝不認識他，從後門下了車。

就算有了後續，也沒有共同話題。

薛明在心裏默默把這話念了兩遍。

李書達說得對。

他跟齊緒不是一路人，就算他死皮賴臉地纏了上去，齊緒指着個紡錘問他是什麽，他一個字都答不出來，還是白瞎。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胖子是拿他自己和他女朋友做的類比，但薛明還是暗暗下了一個決心。

就當是萍水相逢吧，活了十八九年，也該有點美好的回憶留在心底吧？

忽略心底那點淡淡的不情願，薛明深吸一口氣，暫時把齊緒忘在腦後，和李書達一起走進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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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下課後，薛明遵循他和老師的約定，單獨去補交作業。

老師的辦公室一般門是不關的。他象征性敲敲門，懶洋洋地喊了一聲“報告”，便抱着作業走了進來，心裏還在反複模拟跟老師解釋他又沒補齊的窘狀。

他班主任沒應他，薛明走近了到他辦公桌附近才發現，班主任在給人打電話。

沒注意到薛明已經來了，班主任說話也有些不克制起來：“薛明同學現在處于人生的關鍵期，您還這麽不聞不問，我們學校也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這樣下去......”

隔着這麽遠，薛明都能聽見他那個便宜爹的大嗓門。

“我怎麽不聞不問了？啊？我供他吃供他穿養到這麽大，不負責任我早把他丢了或者賣了！你讀書人怎麽講話還這麽不負責的，你小心我去找你們校長......”

薛明站在辦公室中央，周圍很多老師，還有來來往往的課代表。他們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根本不在意這小小的一張辦公桌上又發生了什麽。

可薛明就是莫名覺得，自己站在那裏，好像被人從裏到外看盡了。

無異于赤身裸體于大街上的羞恥感瞬間席卷了薛明，将他牢牢包裹住，密不透風。他努力掙脫開這無形的束縛，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奪過班主任的手機，對那頭還在喋喋不休的男人大吼道：“老子沒指望你養我，你養個屁！你最好是別來學校，不然你來一次我揍你一頓！”

“薛明！”班主任慌了，厲聲喝止。

可薛明只是面無表情地挂斷了電話，又将手機默默還給了他。

班主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呆呆地接過手機，嘴唇開合了幾次，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薛明垂在身體一側的手有些顫抖，他平靜了一會兒，擡眼看向班主任的臉，那神情竟是有些委屈的，聲音很悶：“老師，我來交作業。”

“你......”班主任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放這吧。”

薛明把作業放在桌子上，轉身就準備回教室了，班主任卻突然又叫住了他。

“我以後不會再試着勸你父親了。”班主任說。

“......”薛明沒有回頭，揉了揉眼睛，說，“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