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李家村

第21章 李家村

聞酌低呵:“松開。”

腰上的手立刻抽走了, 他沒理席問歸,徑直走向溫蕪。

通道裏很黑,聞酌看不清溫蕪的臉。

不過在啞女任務進度條的突飛猛依舊證明了一點, 啞女就是溫蕪, 溫蕪就是啞女。

她是那部遺落手機的主人, 還是村民李昆的妻子。

一個在找被拐妹妹的女人, 最後竟然嫁給了買賣者。

看見相冊的時候聞酌就認出來了她, 但靠的卻不是樣貌,而是憑借多年法醫經驗通過骨相認出來的。

此刻的溫蕪和手機照片裏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樣子,照片裏的她陽光明媚,清爽漂亮, 笑起來還有個酒窩和小虎牙,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 面色枯黃, 眼神麻木, 眼角帶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褶子, 仿若一具行屍走肉。

“溫……蕪……”她忽然開口,只是聲音很澀,喉嚨像是卡着石子,“死……”

身旁傳來席問歸冰涼的聲音:“她說, 溫蕪已經死了。”

溫蕪已經死了,死在那天晚上, 一個燈紅酒綠的街頭。

那個人說,想救妹妹,就要拿別的貨來換。

一條條新鮮靓麗的生命在那群人眼裏, 不過是一群可以買賣的貨物。

她帶着恐懼和彷徨站在燈紅酒綠的街頭,按照那些人給的方法接近了一個姑娘。

“對不起, 我跟家裏人吵架離家出走,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你能給我買碗面嗎?就那家餐館,不貴的,等我回家了就還你……”

也許是她眼裏的無助太真實,也許是女人更容易相信女人,也許是那個不足二十歲的小姑娘太善良。

她們一前一後走進了小巷子,小姑娘笑得開朗:“我也經常跟我爸媽吵架,但我知道他們很愛我,只是表達的方式有問題,你不要怕,多和他們溝通就好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張捂過無數人的髒兮兮手帕襲了過來,不過幾秒的時間就迷暈了這個女孩,她渾然不覺地倒在地上,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一生要面臨怎樣的境地。

同樣不知道接下來一生要遭遇什麽的還有溫蕪自己,她艱難地在将自己淹沒的愧疚裏擠出一句話:“可以放過我妹妹了嗎?”

當時不該用問句的,這樣對方或許就不會說“還不行哦,這怎麽夠?”

……

聞酌剛伸手,就被溫蕪猛得推了一把,力氣出乎意料地大,他後肩胛骨直接撞到了牆上,吃痛下不由弓起了腰。

溫蕪頭也不回地跑了,席問歸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撞到哪兒了?”

“別碰我。”聞酌啞聲道。

“……”席問歸只能收回手。

聞酌緩了會兒,也沒去追,地下太黑了,溫蕪必然比他們熟悉這裏,追也是白費力氣。

他摸牆回到之前的轉角,摸黑在地上找着蠟燭。

突然,一支圓柱的東西在黑暗裏觸碰到了他的掌心——是席問歸遞來了蠟燭。

火柴與擦火皮發出刺啦一聲,微弱的火光慢慢靠近,将聞酌手上已經用布條包裹起來的蠟燭點燃。

燭光照亮了兩人的臉,也照亮了聞酌平波無瀾的面孔。

他們走在幽長的通道裏,朝着出口的方向。

“你以前很怕痛。”

“小孩都怕。”

“大人也可以怕。”

“八歲之前……”聞酌突然駐足,好像想說點什麽,最後只是嘴唇輕啓,要說的話無聲散進了空氣裏。

“什麽?”

“沒什麽。”聞酌不想說的話,沒人能撬開他的嘴。

接下來就是無邊的安靜。

看時間已經零點了,已經到了正常人該休息的世界。

平日警局下班後,聞酌都會早早回去,不會讓自己一個人置身于黑暗中。

他不懼黑,但很不喜歡。

身後的人存在感很低,仿佛一個晃神就會消失,直到踩上了臺階身後才傳來“嗒嗒”兩聲。

聞酌頂開門板,回到了墳地的小屋。

“在這裏休息一晚吧。”席問歸說。

聞酌沒否定,他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睡眠對他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現在回村裏指不定還要折騰多久,不如就在這修整一晚。

席問歸走向角落的工具堆,從門板後面翻出一個背包,一瓶水和面包沖着聞酌扔來:“吃完再睡。”

面包是那種帶酒心的款,很香很甜,吃完開車都會被查出酒駕的那種。

聞酌靠在一旁破舊的席子上,吃得極慢。

席問歸那個包裏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他又扔給聞酌一條毯子:“早點睡。”

說完他就出了門,走向林子深處。

聞酌側朝窗口,餘光裏那道身影越走越遠,逐漸與夜色糊成一片。

他收回目光,斂了眉眼。

……

誰來救救他!!

張詠狼狽地在巷子裏逃竄,他不斷回頭張望,盡管身後看起來什麽都沒有。

越是恐懼就越不能回頭,可越恐懼也控制不了回頭看的沖動,那道白影越來越近,張詠一個沒注意被臺階絆倒,他顧不上疼就連滾帶爬地跑起來:“我錯了!放過我,放過我……”

可在外人的視角,他身後什麽都沒有,就好像在對着空氣求饒。

村子裏安靜得過分,好像沒有活人了一樣,旁邊一戶人家圍牆因昨晚喜事而挂上來的紅燈籠被風垂落,落在了張詠腳邊。

他受驚一樣地跳起來,嘴裏不斷念叨着:“放過我,放過我……”

他已經找到車票了,只要再熬三天,他就能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回家了……為什麽要纏着他不放,為什麽!

“張詠!?”

他猛得一回頭,看見兩個恍惚的人影朝自己奔來,還有身後的無數燭火。看仔細後才發現那些燭火都是村民,他們正在追前面這兩個人!

費允笙順手拉了一把張詠,時隔一晚三人再次一起逃跑,張詠踉踉跄跄地跟上,耳邊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他有些不可思議,竟然就這麽擺脫了。

“日了!”

身後的村民緊追不舍:“早知道還不如跟聞酌去墳地!”

“墳地也未必安全,就算沒有村民也有鬼。”杜苓呼吸急促,“這些村民比第一晚逼得緊多了,得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和費允笙昨晚就沒休息,一直在地窖裏找出口,身上還帶着傷,今晚再熬一宿也不用村民殺他們了,保準自己就能給自己熬死。

“聞酌在墳地……那裏很危險?”張詠無意識地問,他忽然道:“我知道一個地方,跟我來——”

他們來不及多想,在村民們步步緊追的情況下只能跟上張詠,七拐八繞後進了一個大院,張詠頭也不回地往裏闖:“主屋的衣櫃後面有個通道,我昨晚就躲在裏面……”

他還被門檻絆了一下,狼狽地摔在衣櫃門口,卻依舊掙紮着爬起來把門打開:“快進去!”

裏面黑漆漆的,村民們已經追到了門口,幾乎将外面圍了起來,費允笙率先撞進黑暗裏,緊接着是杜苓,急促間,她看了眼爬半天沒爬起來的張詠,敏銳地感覺不對勁。

“你——”

她被跳起來的張詠猛得一推,直接摔在了衣櫃裏發出“咚”得一聲!如驚動群鳥的那聲弓響,村民們齊齊看向房間的方向。

費允笙立刻回頭,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櫥櫃外傳來了重重的落鎖聲,張詠壓根沒跟進來。

“操!”費允笙只能摸黑扶起杜苓,“村民進院子了,先往前走再說!”

可摸牆轉了一圈才發現,這哪裏是是通道!分明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只有衣櫃門一個出口!

手機手電筒從他們第一次坐上列車開始就壞掉了,身上唯一能照明的東西就是屏幕微弱的光亮,杜苓帶來的手電筒在昨晚被推下井的時候丢失了,這會兒身上空無一人。

她靠着牆喘息,費允笙尋着光觀察周圍,這個房間很髒,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怪味,牆上也亂糟糟的,将手機怼近了看,才發現有很多噴濺上來的陳舊血跡,血跡外還有一道道可怖的抓痕。

“這什麽地方……”

“費允笙。”癱坐在牆邊的杜苓突然說,“那邊好像有人。”

費允笙猛得回頭,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緩緩朝杜苓說的方向走去,看見了地上的一具屍體,有些眼熟。

準确來說,是一個不知死活的人。

費允笙看清了臉,壓低聲音說:“是趙小薇。”

“死了?”

“我看看……有鼻息,應該活着……”費允笙突然反應過來,“她也被關在了這裏,關掉聞酌地窖門的可能不是她?”

“狗咬狗也不是沒可能。”杜苓疲憊地閉上眼,“村民到外面了。”

唯一的出口衣櫃外,傳來一片腳步聲,卻沒有一點人聲。

即便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麽,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提起呼吸,心跳得越來越快。

杜苓反倒是平靜了很多:“巧克力還剩最後兩掰,吃嗎?”

人這一生很苦,死前總要來點甜頭。

……

聞酌醒得突然,第一眼看見的是地面。

他頓了一會兒才感覺胸口很硌,才發現自己趴在誰的腿上。

“席問歸!”意識到的瞬間他就沉了臉。

“醒了?”席問歸摁住了他,“別動,抹點藥。”

聞酌半邊衣服都挂在了臂彎,肩膀暴露在空氣裏,游走在肩胛骨的指腹觸感很涼,但抹的藥很熱,還有點辣。

他看不到自己的後背,不知道此刻的肩胛骨有多麽慘烈,不僅青青紫紫一大片,還有帶着血絲的刮傷。

這個姿勢很難掙脫,不過抹完藥席問歸就撒手了,任由怒極的小魚崽把他按在地上、掐住脖子:“我是不是說過不要再對我使用手段讓我昏睡?”

席問歸無辜道:“昨晚真的沒有。”

聞酌壓根不信,他沒管淩亂的衣衫,手上力道猛得收緊:“我是不是也說過,不要碰我?”

“受傷了就要上藥。”席問歸耐心中帶着笑,好像在哄無理取鬧的人,“這算不算家暴?”

“家暴?”聞酌譏諷一笑,“我們之間有家這個概念?”

小魚崽是真氣狠了,現在是只小河豚,渾身是刺地跪在他身側,還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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