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心疼】

“好了好了。”胡軍統終于伸出雙手,拍了拍掌,沉聲一吼。

多年的講臺經驗,使得他的吼聲具有威懾力,衆人幾乎同時消了聲音望向他。

胡軍統面上雖然保持鎮靜,心下還是暗暗罵着沈嘉駒這個始作俑者。

“今天叫兩位過來,是說沈嘉駒的成績的,要共同解決這個問題才是關鍵。”

“對啊對啊。”其他老師紛紛附和。

遙遙觀望的張明一松了口氣,終于說到重點了。

有幾個老師趁機溜出辦公室吃飯,有人叫張明一一起,張明一都搖頭拒絕了,他看着王盼春身後一聲不吭面不改色的沈嘉駒,對他添了幾分心疼和好奇。

聽到胡軍統的話,沈長豐胸中怒氣愈加翻湧,正想再說什麽,卻被王盼春搶了先。

“他失憶了。”

“什麽?”

“什麽?”

衆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的兒子,沈嘉駒,他失憶了,連帶着那些知識,都忘了,考這個成績,是情有可原的。”

“你這個娘們胡說什麽呢?”沈長豐怒極,“我是他老子,我怎麽不知道他失憶了,啊?你可真能為他開脫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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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老子,連他失憶了都不知道,還好意思?”王盼春反唇相譏,“嘉駒之前出了事故,差點出大事,你連知道都不知道,關心都不關心!這孩子失憶了還要極力裝着自己沒事的樣子,你們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嗎,現在考出這樣的成績,他也不想的啊,他出事的時候,連請假都沒請假,一心都撲在學習上啊。”

這一番說辭,讓剩餘的幾位老師都要動容了。

沈長豐卻還在極力否認,“不可能,什麽時候的事?啊?出什麽事故?去醫院了嗎?診斷單子呢?”

王盼春從懷裏翻找了一會,拿出一張單子扔給沈長豐,“你關心過兒子嗎,啊?你仔細看看!”

沈長豐看着那張診斷單子,不可置地的皺緊了眉頭,“這,這……”

胡軍統上前,看清了那張單子,清清楚地的寫着,沈嘉駒,輕微腦震蕩,短暫性失憶,蓋的是第一人民醫院的章。

怎麽會,真的失憶了嗎?連學過的知識都忘記了?即使身為老師,也不能理解這個現象。

“是誰把我兒子弄成這樣的?你怎麽不早說?我兒子的腦子多麽寶貴,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告訴我是誰!”

沈長豐崩潰大喊。

王盼春倒是鎮靜了,冷笑一聲,“是個意外,讓人跑了。”

“怎麽會讓人跑了?嘉駒,你給我說怎麽回事,我幫你讨回來,不能就這麽算了。”

說着他注視着沈嘉駒,眼睛裏滿是殷切。

可是沈嘉駒卻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感情,他的臉和腿隐隐作痛,他還在逃避這一切,不願意發聲。

“我們可以回去了吧,老師?”王盼春護着沈嘉駒,沒有理會沈長豐,轉頭去問胡軍統他們。

胡軍統無奈地點點頭。

“好,今晚上晚自習我們也不上了,請假。”

由此,這一段鬧劇終于落下尾聲,王盼春拉着沈嘉駒的手,走出辦公室,走出學校。

沈長豐不依不饒跟在他們身後,幾次三番去拉沈嘉駒,都被王盼春隔開,彼此僵持着,對峙着,直到回了家。

剛到家,沈長豐正欲發作,不料工友來了電話,他嘟囔兩句,“好好好,馬上到。”

出門前還不忘抱怨,“是失憶了又不是傻了,還不趕緊努力學習追上,給他請假幹什麽?”

屋內的兩人無人回應他,沈長豐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摔門出去。

“操,晦氣!”

即使走了,咒罵聲依舊隐隐傳來。

在別家歡樂的笑聲中,在若有若無的飯菜香味裏,王盼春和沈嘉駒,一個在屋裏,一個在客廳,俱沉默的坐着,房間格外安靜。

沈嘉駒眼角盯着自己屋裏的相冊一角,沒有勇氣打開它,眼眶卻逐漸濕潤。

他想爸爸,他想媽媽,他想奶奶,想他真正的家。

那個家裏永遠是溫馨歡笑的,放松惬意的,那裏是他的避風港,是他最溫暖的所在。

而現在卻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是他努力想要回去卻回不去的地方。

“嘉駒,飯,還是我給你帶回來?”王盼春突然開口,打斷了沈嘉駒的思緒。

沈嘉駒吸吸鼻子,聲音甕甕的,“嗯。”

本以為王盼春起身就離開了,誰知她竟走到沈嘉駒屋裏,手裏拿着冰塊和藥膏,放在桌上,一向精幹的眸子帶着柔和,盯着沈嘉駒,“自己擦一下。”

沈嘉駒眼眶濕潤的樣子,猝不及防暴露在王盼春面前,拘謹地別過頭。

王盼春愣了愣,停頓片刻,離開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沈嘉駒坐在床沿一動不動,冰塊散發着涼意,一點點融化,在桌子上彙聚成小攤水漬。

他混沌的腦子終于有絲清明,王盼春為什麽會有一張他的診斷單,是什麽時候準備的,為什麽要幫他準備?

沈嘉駒想不明白。

嘭,王盼春回來了,沈嘉駒趕緊起身出來。

“吃吧,你愛吃的毛血旺。”王盼春把碗筷都擺好,示意沈嘉駒坐下吃。

沈嘉駒下意識咧起笑容,他愛吃辣,毛血旺他當然也愛,看來這一點上,兩個沈嘉駒是一樣的。

“我先回去上班了。”王盼春轉身又要離開。

“媽。”沈嘉駒叫住她。

王盼春回頭,沈嘉駒看她還是穿着工服,想必今天已經是匆匆忙忙請假回來的,向來重視外表的她,為了他,不顧形象地奔波了半晌。

他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媽,那個診斷書……”

“沒事,別放心上,我不拿出那個,誰能相信,況且,你不是真的失憶了嗎。”王盼春笑笑,彎腰換好鞋,“晚上好好休息,成績不要着急。”

嘭。門再次關上了。

沈嘉駒低下頭,繼續吃飯。

即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王盼春還是那個王盼春。

沈嘉駒想着,在他的世界裏,媽媽就比爸爸更加不在意他的成績,即使他整日沉溺于二次元世界,媽媽也整日裏在他耳邊唠叨,可是,她卻從來沒有用實際行動阻止他的熱愛。

甚至,有一次舅舅家的孩子弄壞了他的周邊,媽媽還小小教訓了他的小侄兒,說那是他哥哥的寶貝,別人的寶貝不經過允許,是不能随意碰的。

沈嘉駒一直都知道,他的媽媽雖然懶,雖然強勢,但是她卻是家裏的主心骨,她三觀極正,會尊重人,剛正不阿,堅強勇敢,又容易接受新事物,思想先進,稱得上新時代女強人的典範。

在沈嘉駒心中,媽媽是他崇拜的對象,她淩厲光鮮的樣子,才是她的常态。

可是,這裏的王盼春,卻在這個家裏黯淡無光。

沈嘉駒咂咂舌,太辣了,受傷的嘴角開始疼,像他此刻的心一樣。

經過今天這件事,他對王盼春除了感激,還生出絲絲的心疼,她不該是這樣的。

只是,沈嘉駒自身難保,無暇也無能力幫助別人,甚至,相反,他還必須依靠王盼春。

短暫空閑下來一晚,沈嘉駒是抱着手機過的,只有聽着音樂,他才能心情放松下來。

到了第二日,他臉上的傷消腫了些,不過腿上有好幾處瘀青,走路都會絲絲地疼。

沈嘉駒憋着一口氣,來到學校。

剛進教室便察覺到同學們投來注視的目光,帶着竊喜,帶着探尋,帶着幸災樂禍,帶着不懷好意,什麽樣的目光都有。

沈嘉駒便明白,成績已經公布了,或許他的父母鬧事,他失憶,都被大家知道了。

他無所謂地坐下,不去在意他們。

以前在五班的時候,還很羨慕重點班的同學,甚至覺得重點班的學生身上有股強烈的精神氣,是他所沒有的。

原來,真正身在其中的時候,才發現,重點班的同學和普通班的同學又有什麽區別?成績好和成績壞又有什麽不同?

重點班的學生也不只是埋頭學習,普通班的學生也不只是玩耍打鬧。

成績好壞從來不該是評斷一個學生好壞的标準。

沈嘉駒剛坐在位置上,就察覺到了郭桂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上,他側過頭去,兩人目光相撞,郭桂敏吓得趕緊低下頭。

沈嘉駒好笑,自己有那麽吓人嗎,為何郭桂敏每次看見他都這麽害怕。

“喂,我的卷子呢? ”

每個同學的卷子都很醒目地放在桌子上,只有他,沒有看到卷子的影子。

“我不知道 。”郭桂敏聲音輕輕的,躲避他的眼神。

沈嘉駒經歷過昨天的事,倒是看開了。

他無所謂地靠在後桌上,哼笑一聲,咬牙轉着手中的筆。

果然,沒過多久,張逐就拿着卷子從教室外沖進來,恣意的笑聲灑了一路,“哈哈哈哈,小馬駒,這語文第一道題,舐犢情深你都不認識了嗎,哎喲,怪不得呢,哈哈。”

張逐走進了,把手裏的卷子一把拍打在沈嘉駒課桌上,“還有這個,英語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麽這幾個單詞都寫不對了?respet?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湊近沈嘉駒的臉,伸出兩根手指頭,“你真失憶了嗎?1+1知道等于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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