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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病】

第二天，曲良如約和沈嘉駒跑到天臺，在每一節課後，在午間休息，在晚間休息，在晚自習結束後。

可惜，什麽都沒有出現，什麽都沒有發生。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一樣了，或許是沈嘉駒和曲良的關系緩和了些吧。

雖然曲良話還是很少，每次見面也只是趴在天臺邊緣看着遠處。

不過，有他陪着沈嘉駒，奇跡般地讓他焦灼煩躁的心安定不少。

結局，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沈嘉駒安慰自己，那個沈嘉駒沒有來天臺，下個月一日，下下個月一日，總有一天，他會上來，他們會相見，他們會回去。

奶奶，爸爸，媽媽，小姑，姑父，還有還未見的妹妹，老師們同學們，鄰居們，甚至那些好吃的飯店的老板們，我是真的想你們了。

沈嘉駒迎着風吹了半晌，吹紅了眼眶，他輕聲道，“回去吧，這個時候，他一定想念家裏的溫暖，會迫不及待回家吧。”

“好。”從始至終，曲良都扮演着聽話順從的跟随者，哪怕是在回家的路上，竟然也好心帶了他一程。

沈嘉駒坐在自行車後座，因為冷，下意識靠上曲良的背，為他擋去大半冷風的曲良顫抖了下，腳下蹬得更用力了。

沈嘉駒想，曲良是個好人，如果能夠回去，對着那個曲良，或許也不再會讨厭他了吧。

換到五班之後，學習變得沒那麽痛苦，又因為入冬，天氣寒冷，沈長豐抽空就去打麻将，或者幹脆睡在工地，漸漸不再回家，沈嘉駒的生活變得沒那麽難挨。

一切好像和原來一樣，卻又分明不一樣。

沈嘉駒在這裏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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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無話不說肆無忌憚的朋友，一起惡作劇到處打鬧的朋友，分享音樂談論動漫的朋友，至今都沒有。

其實他該有自知之明，也該知足的，在這裏，他連父母尚且無法付諸真心，更何談交到真心的朋友，他自己都邁不出去那一步。

在這裏，所有吸引他的，讓他喜歡的新鮮事物，包括音樂，電視劇，動漫，只能自己去欣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足夠長時，性格也變得不那麽鬧騰了。

要知道，他在原來的班上，外號可是叫做小喇叭的。

想到外號，沈嘉駒自然又想到了二班那些人，想到了郭桂敏。

他和郭桂敏每周二晚間在廣播站碰面，合作得還不錯，關系也處得不錯，起碼，郭桂敏沒再那麽怕他。

在這個周二晚間，郭桂敏甚至主動給沈嘉駒帶了好吃的，沈嘉駒驚喜交加，揚着真誠的笑臉，吃下了郭桂敏送他的壽司。

正巧，他來這個世界之後，夥食質量直線下降，連壽司這樣的東西都一直沒有吃過。

不巧的是，那天吃完壽司，肚子就開始嘩嘩啦啦地響，一整個晚自習，沈嘉駒都在往廁所跑。

直到晚上回家，王盼春翻騰出來點益酸菌，喝下去才算好些。

沈嘉駒仔細思索吃下去的壽司，是鳗魚壽司，郭桂敏說是中午在店裏買的，她特意多買的一份，說明她也是吃了吧，為什麽他吃下去這麽大反應。

到了下周的周二，沈嘉駒問郭桂敏有沒有拉肚子，郭桂敏一副慌張不解的樣子，“啊？沒……沒有啊。”

她手裏又拿了一份好吃的，是檸檬雞爪。

沈嘉駒幾乎要流口水，“是給我的嗎？”

“啊，是。”郭桂敏緊緊握住袋子。

沈嘉駒伸手去接，竟是沒有從一個女生手裏接過來，他使了力氣，郭桂敏依舊沒有松手，沈嘉駒就差上去搶了，他不解地盯着郭桂敏，“不是給我的嗎？”

郭桂敏看着他，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像是第一次認真看他，眼神不再躲閃，漂亮的眸子閃爍，從猶疑到堅定。

她突然認真道，“你不是沈嘉駒。”

沈嘉駒吓得一下子松手，雙手十指攤開，定住不動。

難道第一個認出他不對勁的，竟然是郭桂敏？

沈嘉駒吞咽口水，強迫自己咧着嘴角，問，“什麽意思？我怎麽不是沈嘉駒了？”

“沈嘉駒不吃雞爪。”

“啊？哈哈哈，怎麽會……”沈嘉駒笑得難看，心想不可能吧，沈嘉駒當真不吃雞爪嗎？這麽好吃的東西不吃嗎？

他看着眼前跟平時不一樣的郭桂敏，只能笑，“我吃的啊，我哪有不吃，呵呵。”

“呵呵，我記錯了。”郭桂敏突然又笑了，不過還是把雞爪拿到一邊，“不過，我不想給你了，我想自己留着吃。”

“你！”沈嘉駒也不想一副沒吃過雞爪的沒出息樣子，可他更不想白白被郭桂敏調戲，“什麽意思啊？說了給我又不給，你要不給一開始不要說啊，而且，上次吃了你給的壽司，我虛脫了一晚上都沒怪你呢，這次就當給我補償嘛，給我吃一個也行。”

到底還是沒出息了，沈嘉駒覺得自己臉皮也不要了，就為了一口吃的，他能說出這話來。

“那你就不怕這次吃了還拉肚子？”

“哎呀，哪有那麽巧的事。”

郭桂敏提高了聲音，“你到底怎麽了？是真傻了？還是裝傻？”

操，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說傻。

沈嘉駒不幹了，“我哪裏傻了？不就一個雞爪嘛，我不吃了還不行嗎。”

郭桂敏神色複雜地盯着沈嘉駒，似是沒料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她長呼口氣，倏地，又笑了，“算了，說不定真的是失憶才這樣。”

“郭桂敏，你到底什麽意思，玩我啊？”沈嘉駒終于覺得不對勁，感覺被一個小女生拿捏，看來人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短處，他不就是饞了點嗎，唉。

“沈嘉駒，上周的壽司是張逐讓我給你的，所以你吃了才會拉肚子，今天這雞爪也一樣。”

“什麽？”沈嘉駒無語，“為了讓我拉肚子給我的？張逐讓你幹的？他至不至于啊，浪費這麽好吃的東西，有本事直接上來打我啊。”

沈嘉駒是真的無語，他還以為張逐是個有血性的人，沒想到竟然是個暗地裏使小動作的縮頭烏龜，他也就敢欺負欺負讷讷不說話的內向的人了，慫包。

郭桂敏又開始低着頭不吭聲。

“那你今天怎麽告訴我了？不怕他知道？”沈嘉駒微微彎腰，去看她的臉。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郭桂敏小聲說着，臉上有點紅暈。

沈嘉駒聽她這意思，似乎是不忍心了？

“哪裏不一樣了？”

“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咳咳，你具體說說呗。”沈嘉駒是真的想知道，那個沈嘉駒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作為他的同桌郭桂敏，曾經那麽害怕他的人，肯定是非常了解他的吧。

“你以前不愛說話，不愛笑，除了學習好像什麽都不感興趣……”郭桂敏又開始小聲說話，越說聲音越小，說完這兩句又不吭聲了。

“是不是唯唯諾諾的，老被欺負？”沈嘉駒幹脆自己問，“是不是從來沒見過我對張逐動手？那天你們是不是都驚呆了？”

現在想起來那天打張逐，沈嘉駒還是覺得痛快。

“嗯……”郭桂敏拉長了聲音，聲音小得像蚊子，“算是……也不算是吧……”

“什麽啊？”沈嘉駒不解，準備再問，有人進來，“廣播不是播完了嗎？怎麽還沒走？”

“啊，完了完了。”

這一打斷，沈嘉駒和郭桂敏趕緊出了廣播站，郭桂敏緊張抱着雞爪盒子，仿佛怕被人看見。

沈嘉駒見狀，把雞爪成功奪了回來，“管他呢，反正我好久沒吃過雞爪了，吃就吃了，拉就拉了。”

“你！”郭桂敏被驚到，詫異地盯着沈嘉駒，嘴唇動了動，到底輕輕嘆了口氣，加快腳步走了。

沈嘉駒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分明上周才經受過腸胃之苦，今天還上趕着受苦，就為了圖一時的嘴瘾，也是夠欠的。

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後，第三次拉稀開始，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發軟了。

他顫顫巍巍地往回走，邊走邊陲牆，不，是恨不得撞牆。

在那空檔，他竟然還能發現一人偷偷摸摸地跟着，好像拿手機在拍他。

沈嘉駒氣不打一處來，肯定是張逐派來的人，他故意停了下來，看後面那人什麽反應。

結果那人就不動了，畏畏縮縮地左顧右盼。

沈嘉駒驚覺，這人恐怕和郭桂敏一樣，是被張逐逼迫的。

“唉。”沈嘉駒搖頭嘆氣，想着自己的世界裏好像沒張逐這號人吧，真夠煩人的，管他什麽背景，總歸自己已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上次沒吓着他，下次得想個法子再治治他。

“你怎麽了？”突然，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問候，明明是關心的語氣，卻因為沈嘉駒在想事情，吓了一跳。

“啊？”沈嘉駒擡頭，差點撞入對方懷裏，待看清對方的臉之後，才拍着胸脯，“曲良啊，你怎麽走過來沒聲音啊。”

“你怎麽了？”曲良又問一遍，“頭上都是汗。”

“啊，我……嘶……”沈嘉駒肚子又開始疼，他捂住肚子，臉痛苦地糾結在一塊，“我拉肚子。”

“都這樣了，不去看看嗎？”

“沒事，晚上回去吃點藥就行了，上周就這樣。”沈嘉駒深深吸口氣，想着快上課了，把那點感覺憋回去，最後一節課熬完就好了。

“別逞強了，你臉都白了。”曲良拉住沈嘉駒不穩的身子，堅定道，“我帶你去醫務室。”

曲良這句話說完之後，沈嘉駒似乎終于忍不住，“不行不行，我得再去……”

結果，沈嘉駒到底又返回廁所，到底最後一節課的鈴聲響了。

而曲良沒有放他一個人不管，而是把将近虛脫的沈嘉駒帶到了校醫務室。

那一晚，沈嘉駒記憶非常混亂，他迷迷糊糊的像是做夢一樣，一會像在原來的班上，一會像在原來的家裏，最後好像還看到了奶奶。

“奶奶……”他小聲地叫着，右手向上，想去抓奶奶的手。

一只手覆了上來，牢牢地握住他，手勁有些大，握得他都疼了。

沈嘉駒迷糊睜眼，炙白的燈光下，是曲良冷硬的臉，淺灰色的眸子定在他身上，看不出情緒。

“曲良……”沈嘉駒喃喃說着，“我想奶奶了……”

“嘉駒？”一張熟悉帶着擔憂的臉湊近。

“媽？”沈嘉駒驚喜地看着王盼春，“媽……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