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承諾】

之後,沈嘉駒還算順利地進入了高三五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熟悉的教室,熟悉的班主任,同樣的學習水平,亦或者是自己想開了釋然了,沈嘉駒的生活真的在一點點變好。

雖然,沈長豐在知道了真相之後,又不免是一頓咒罵和踢打,但他就只敢對沈嘉駒和王盼春橫,不敢來找學校的麻煩。

沈嘉駒一時作為學校唯一一個由重點班轉到普通班的學生,成為全校的課外談資。

想想覺得好笑,在他們的世界,全校課外談資都是曲良,這裏竟然變成他了。

在這個世界裏,曲良卻那麽渺小,渺小到他都成為學校通報批評對象了,私下裏還是很少有人談論他。

沈嘉駒和同班同學聊天問過關于曲良的話題。

“我高一和曲良一個班,他太冷了,感覺靠近他溫度都下降了。”

“是啊,他太內向了,不愛說話,不愛笑,也不愛搭理人,就是你跟他說話,他都懶得回你,讓人很尴尬的。”

“他那麽不愛說話,怎麽推銷的出去CD啊?”不是沈嘉駒八卦,他是真的奇怪。

“他好像是搞到了學生的藝考信息,專門找那些人下手的,我聽別人說的……”一個女生小聲說着,“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的,都是喜歡聽歌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其實也沒什麽吧,他家裏那麽窮,掙點零花錢,沒偷沒搶,你情我願的,也沒什麽吧?”

“掙得挺多的呢,據說舉報那個學生一下子買了300多塊錢,要麽家長怎麽找來學校呢。”

“一個人300多啊,那是不少了……”

“你們不覺得他挺帥的嘛。”沈嘉駒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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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嗎?”女生們咋舌,“主要他天天半長的頭發遮住臉,衣服也髒兮兮的,我都不敢靠近他。”

“他好高啊,那天就看見他的身高了,長啥樣啊?都看不清。”

“你沒見過他啊?”

“我又不跟你一樣,跟他同過班,反正遠遠好像見過,也只記得衣服髒兮兮了,哈哈。”

“哈哈哈。”

幾個女生笑完之後,岔開話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沈嘉駒插不上嘴,也沒再繼續聽下去。

他腦海裏想到另一個曲良,整日吊兒郎當拽得要死的樣子,仿佛全天下所有好的東西都唾手可得,每一個人看他都像在看明日之星。

可這裏的曲良,明明同樣的長相,只因為一個是星二代,一個什麽也不是,也就真的,什麽也不是了。

背景不同,環境不同,身份截然不同,待遇也截然不同。

沈嘉駒不禁對曲良多了幾分同情,連帶着幾日來對他的怨氣也消了。

不過,再一想,自己都發生那麽大的事,成了全校談論的對象,作為唯一一個知道他身份的曲良,竟然從沒慰問關心一句,沈嘉駒又生起悶氣。

不知不覺,漸漸進入深秋,天氣越來越冷,明天就是11月1日,沈嘉駒不得不去找曲良,因為按照異象來看,每月的1號說不定就是時空之門打開的日子,10月1日他已經錯過,11月1日不能再錯過。

沈嘉駒在上午下課後跑去找曲良,他不在教室,飯堂跑了一圈,也不在。

沈嘉駒跑到天臺,果然,他在。

天氣這麽冷了,他還要在天臺睡午覺嗎?

沈嘉駒裹了裹校服,走近蹲坐在天臺一角的曲良。

“喂,你不冷嗎?”

曲良擡頭,看見是沈嘉駒,皺眉垂下眼睛。

“啧。”沈嘉駒不樂意,上手去抓他的手腕,想把他拉起來,“我找你還沒來得及吃飯呢,走,陪我去吃飯。”

沈嘉駒手下的手腕有點硌,堅硬的腕骨抵着手掌心,他都覺得疼了,還沒拽起來曲良。

“你什麽意思啊?”沈嘉駒生氣大喊,甩開了手。

“沈嘉駒,那個世界裏,我的媽媽生病了嗎?”曲良突然問。

“啊?”沈嘉駒眨着眼睛,撓着腦袋想,“應該沒有吧,我還記得有個采訪,你媽保養得可好了,我媽還羨慕來着……”

這話一說,竟是讓兩人同時傷感起來。

沈嘉駒想着不在一個空間的母親,臉耷拉下來,肚子都不覺得餓了。

曲良閉上淺灰色的眸子,雙唇隐忍着抖動,最後把頭埋入膝蓋間,再不說話。

“你媽……咳,阿姨……怎麽了?”沈嘉駒發現了曲良的感傷,小心問。

沉默。

秋風吹來,天臺上一陣蕭瑟,沈嘉駒又裹緊了校服,看着被風吹過亂糟糟的發頂,不知怎麽,心底的悲傷快要溢滿,他伸出手去,撫摸曲良的頭發。

天臺上,兩個少年,一個半彎站着,一個蹲坐着,只有手心和發頂的連接,傳遞着悲傷。

曲良擡起頭,撞上沈嘉駒黑色瞳仁,表情顫動,“白血病。”

“什麽?”沈嘉駒收回手,半張着嘴,饒是想到了或許得了很糟糕的病,卻不想這麽糟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慰。

“你那天說,如果是我過去,我該偷着樂了,其實,我從沒想過,我想過,如果真的可以交換身份,我希望我的媽媽和那個世界的媽媽交換,你覺得荒不荒謬。”

“不荒謬。”沈嘉駒馬上回答,“可以的,我不就是這麽來的嗎,你知道的!阿姨,阿姨說不定也可以過去,可以做到的!”

“可是……那個世界的,也是我的媽媽,是不是?”曲良輕輕問了一句。

沈嘉駒說不出話來。

原本沈嘉駒帶了一點私心,只要激起曲良的情緒,讓他以他的媽媽交換為由,幫助他實現回去的願望,不是更好。

可是,沒有想到,曲良問的這一句話,讓沈嘉駒羞愧難當。

之前的相處,包括同學對曲良的評價,都讓沈嘉駒認為曲良冷情,起碼要比他冷情吧。

結果,卻是他自己要比曲良冷情。

他一個已經變換了身份的人,面對這個世界的父母,暗自催眠自己他們都是假的,沒有想過他們也是自己的父母。

可曲良一個沒有變換身份的人,在沒有見過另外一個世界的母親的前提下,能說出那也是他的媽媽這樣的話。

他不舍得這個世界的母親受苦,同樣不舍得另一個世界的母親受苦。

“你……”沈嘉駒腦子打結,舌頭打結,向來自以為頭腦靈活的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連來這裏找他的重要事情都忘了提。

“對不起,我欠你一個道歉,不管怎麽說,是我叫來了沈嘉駒,才致使你們交換人生,讓你的爸媽變了模樣。”

那天,沈嘉駒不記得最後怎麽下了天臺,有沒有吃午飯,下午又是上的什麽課。

他腦子裏一直在想曲良的話,他那樣冰冷的表情,說着那麽讓人心軟的話,讓他難受得厲害。

這裏的沈長豐和王盼春真的也是他的爸媽嗎?是嗎?

沈嘉駒很痛苦。

真實交換的人生是他自己的,沒有真實和虛假一說,兩邊全部都是真實的人生,痛感,喜悅和悲傷全部都是真實的。

不是夢,不是幻境,不是虛空,是真真實實的生活。

沈嘉駒越想越感到可怕,他害怕無形中有一雙手在撥弄自己的命運,他害怕到最後所有的結局走向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這才是最痛苦的。

最後一節課下課,班長過來提醒他去廣播站廣播,這是最近沈嘉駒剛接下來的任務,是他主動報名争取下來的,為的是在廣播站播放更多自己沒聽過的好聽的歌曲。

他有些渾渾噩噩地走進廣播站。

剛走進去廣播站,先看到的,是一個坐着的背影,白色的校服背面圖畫着紅紅黑黑的字,走近了才看清,第一排首個詞是“鍋蓋”,第二排首個詞是“小桂子”,後面跟了幾個七歪八扭的“正”字,最後以“鍋蓋”後面的正最多,明顯壓倒性戰勝了“小桂子”。

即使沒有看見這個人的正臉,沈嘉駒也認出了她是誰。

“郭桂敏?”沈嘉駒叫出她的名字。

郭桂敏驚訝回頭,雙眸圓睜,似是沒想到會是他,然後緊張地站起身,給他讓位置。

沈嘉駒沖她笑了笑,“原來是咱倆合作啊,老同桌。”

“嗯。”郭桂敏點頭,表情恢複正常了些,“稿子你準備了嗎?”

“沒有,我就放歌,你來。”

“好吧。”不知道是否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還是之前的搭檔都是這樣,郭桂敏很自然地接受了,拿出稿子準備。

“什麽啊?”沈嘉駒湊過去幾分。

郭桂敏下意識後退,發覺自己反應過大,又回正了身子,道,“三毛的《遠方》。”

沈嘉駒拉過來看了眼,“啧啧,你念這個,不怕大家壓抑不住對自由的向往,一股腦跑出去旅游了?”

郭桂敏撲哧笑出來,笑完又變為含蓄地抿嘴,“跑不出去啊……”

沈嘉駒側頭看她,發現她長得還挺順眼的,說話又自帶憂郁的氣質,不過就是發型不太适合,确實像是個鍋蓋蓋在頭上,換一個說不定生動很多。

“你換個發型應該更好看的。”沈嘉駒不知怎麽就說了出來。

郭桂敏低下頭,聲音很小,“換了也沒用的。”

“什麽?”

“該開始了。”

郭桂敏簡單對沈嘉駒講了操作和流程,兩個人第一次合作廣播,算是順利。

短短三十分鐘,結束之後,沈嘉駒才覺得,肚子餓得很了,“走走,去吃飯,飯堂怕是沒啥好吃的了。”

他特意等着郭桂敏收拾好東西,走出廣播站,剛一出門,發現曲良竟然站在門外靠着牆,似是特意等人。

不過顯然沒有預備好門外有人的準備,沈嘉駒和郭桂敏都被驚了一跳,“曲良?你怎麽在這?怪吓人的。”

曲良陰恻恻地盯着他們二人,盯得郭桂敏瑟縮着垂下頭。

“幹嗎呢?你找我?”沈嘉駒上前問。

曲良突然笑了,“你們倆還挺合适。”

“你胡說什麽呢?”沈嘉駒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倒不是說他喜歡郭桂敏,被曲良說中什麽的,而是他太單純了,對男女之間的情愫向往憧憬之外,多了幾分神聖和不可玷污來。

也怪他看了太多動漫,幹淨純粹的男女感情是他在現實中可望而不可及的,轉而把這種向往放在了動漫紙片人上,現實中雖然和很多女同學關系處得還不錯,但也只當她們是同學是朋友,僅此而已。

郭桂敏紅着臉,哆哆嗦嗦地繞過曲良,低聲,“我先走了。”然後轉身跑了。

“你幹嗎呢你!”沈嘉駒不理解了,曲良這人怎麽一會一個樣呢,距離中午也就四節課而已,怎麽這會工夫他又變得不可理喻了。

曲良盯着郭桂敏的背影,目光沉沉,“他們已經把目光從你身上,轉到她身上了?”

“你!”沈嘉駒生氣地皺眉,“她已經很可憐了,你怎麽還一副活該的樣子。”

“是活該。”

“呵,你口氣真不小,想不到這裏的你也是目中無人的,那個曲良還有身份背景,可你有什麽啊,你要是知道二班那個張逐的爸媽是幹嗎的,你也不敢嗆他,我可比你強,我不僅嗆他,還打他了,哼。”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轉到普通班了?”

“我……”沈嘉駒咋咋舌,“肯定有這個原因,另外不就是,我成績不行了嘛。”

曲良點點頭,沉默不語。

“你到底來幹嗎?”

“你今天中午找我幹嗎?”

“哦……”沈嘉駒經曲良提醒,這才想起來今天找他的目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曲良沒發表看法,只道,“需要我做什麽?”

“需要你……你……”沈嘉駒一時說不出來需要曲良做什麽。

如果時空之門真的打開了,如果那個沈嘉駒真的來天臺了,他們就可以換回去了。

需要曲良做什麽呢。

難道需要他做個見證人嗎?

對呀,或許他就是關鍵呢,“需要你在場,最初的最初,就是咱倆能互相看見,咱倆一定是有什麽磁場或者什麽是一樣的,我不管,我就要你在場,以後的每月一日,每一次雨後第二天,每一年中元節第二天,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要在天臺上。”

這樣的要求,無理到近乎撒潑,沈嘉駒卻是帶了撒嬌的意味,他忐忑地等着曲良的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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