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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瘋癫】
三人趕到民政局,已經是一點鐘,這裏大門緊閉,還有一個小時才上班。
沈長豐突然開始站立難安,唉聲嘆氣,“這不行,我要去上班!”
“不行!我已經曠工了,今天工作丢了也要離。”王盼春一手強硬地扯住沈長豐的衣服,一手緊緊握住兩人的證件,兩只手用力到泛白扭曲。
“曲良?”
沈嘉駒剛到民政局門口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本來還在想,不可能這麽巧吧,結果這邊沈長豐和王盼春的動靜,惹得他回頭看,這張臉果真是曲良。
他手裏提着盒飯,像是在等人。
兩人很久沒有說過話了,況且這次又是在校外,即使沈嘉駒下意識叫了曲良的名字,他想,依曲良的性格,怕也不會搭理自己吧。
可是,曲良看清了沈嘉駒,走近,凝重的面色帶着疑問,很明顯好奇他怎麽在這裏,在看到他脖間的傷痕後,皺眉,“脖子怎麽了?”
“沒事,擦破點皮。”沈嘉駒一笑,毫不避諱,主動張口道,“我爸媽,來離婚。”
曲良看了眼沈長豐和王盼春,沒有發表看法,道,“我找人。”
沈嘉駒見他表情雖然生疏冷硬,卻是願意同他講話的,不免心底幾分歡喜,笑着問,“找誰啊?”
“哎喲,不回去上班也要吃口飯吧?”沈長豐在後邊喊,“飯都不讓人吃是怎麽回事啊?”
沈長豐也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沈嘉駒在家裏對他的壓迫他已經忘了,甚至産生懊惱,更是後悔怎麽就怕了一個毛頭小子,看到他和同學站在一起,才想起來他不過是個學生,現在又在外面,誰能奈他何。
他使力掙脫王盼春的手,捋捋袖子就要走,沈嘉駒眼疾手快,拉住沈長豐,“曲良,幫我攔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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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沈長豐在家裏腿只是磕碰了下,對于他來說根本不算傷,這樣的沈長豐反悔要走,沈嘉駒根本攔不住。
好在遇見了曲良,雖然知道兩人關系已經冷了,淡了,不見得他會幫自己。
卻沒想,曲良反應迅速,上前幫他攔住沈長豐後,飯盒都丢在一邊。
“操,小兔崽子,老子去吃頓飯而已,放開我!”
“爸,你就老老實實待一會,證拿到手了,你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吃多少吃多少,沒人攔你!”
曲良看了一眼被他扔掉的飯盒,開口,“你想吃飯,我帶了。”
“操!”沈長豐跺腳,哼笑一聲,“好啊,那就多謝你同學了啊,來,來,快讓我嘗嘗。”
沈嘉駒咬牙,心道,又欠曲良一個人情了。
沈長豐吃東西的時候,後面又來了些人排隊,應該都是結婚的,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對啊,臘月二十三,小年,是個好日子,選擇在這個日子來民政局,怎麽會是離婚的呢?
他們是隊首的第一個,還有二十分鐘,這一紙婚書即将作廢。
王盼春有多期盼,沈長豐就有多後悔。
他突然再次發作,摔了手裏的飯盒,“操,老子不離,老子憑什麽要離婚?莫名其妙。”
在他動作之後,沈嘉駒警覺地攔住,預備制止他離開。
只是這次,沈長豐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橫了心,準備一口咬定不離婚,即使被押進民政局,工作人員也辦理不了,同時,身後這些人都會是他的見證人,見證他不願離婚的決心。
在衆人不解的眼神看過來時,沈長豐滿意地開始嚷嚷,“老天開開眼吧,我對妻兒并不薄啊,所有工資供他們養他們,結果是養了白眼狼啊。”
“我一心都在他們身上,他們卻嫌我沒本事,看不上我,非要跟我離婚,你們說說,我哪裏做得不好啊,結婚快二十年了啊,說離就離啊,一天都等不了啊。”
沈長豐嚷着喊着,雙手拍着大腿,眼睛眉毛皺在一起,眼紋格外清晰,可憐得像是路邊表演的演員,演技拙略還要騙取同情。
可他成功了,身後的人開始議論紛紛,沈嘉駒竟然還聽到有人說遇見他們晦氣。
王盼春開始慌亂,沈嘉駒卻笑了,終究是他想得太簡單,沈長豐的無賴程度堪比地痞流氓,沾上了想甩都甩不掉。
可他已經豁出去了,好不容易到了這一步,王盼春那期盼的眼神他看到了,他不想讓她失望,正待說些什麽……
“嚷嚷什麽呢?啊?”民政局開門,有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從裏面走出來,叉着腰,嗓門更大,“吵得人頭疼。”
她穿着西裝制服,外面裹着呢大衣,是這裏的工作人員汪巧曼,同時,也是曲良的舅媽。
汪巧曼看了一圈,眉頭皺了起來,“曲良?你怎麽還沒走?”她眼神從曲良身上到地上的飯盒,再到他身邊站着的人,眉頭皺得更緊。
那是嫌棄的眼神,沈嘉駒看出來了。
他擔憂地望向曲良,曲良表情沒有松動,“一會兒就走了。”
“沒事就趕緊回家去吧。”汪巧曼拍拍手,扯着嗓門喊,“要辦證的就趕緊排好隊,不辦證的回家嚷去!”
“同志!”沈長豐像看見了救星,“離婚要雙方都同意對吧,一方不同意,離不了對吧?”
“廢話!別耽誤事,沒談好來這裏做什麽!”
“好,好,我們這就走。”沈長豐哈哈笑着,點頭哈腰,“謝謝同志。”
“不行!”王盼春瘋了一樣拉住沈長豐,“今天必須離,必須離!”
她不管不顧的樣子,和瘋魔的病人一般,不少人被她尖利嘶啞的聲音和猙獰可怖的表情吓到,整個隊伍都往後了一些。
“媽,媽!”沈嘉駒一面幫她拉着沈長豐,一面叫王盼春。
曲良也加入,伸手阻攔沈長豐。
“曲良?你在那幹嗎?”
“舅媽,我記得舅舅說過,這裏有調解室可以調解離婚的,對嗎?”
汪巧曼深吸一口氣,“有是有,那也要看情況用不用得上了。”
“需要,我們需要!”沈嘉駒舉手喊。
“操你娘的,老子不需要!”
“別吵了!”汪巧曼又一聲喊,頂過了所有人的聲音,“來來來,你們進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四人跟着走了進去,大廳很大,很靜,輕輕地一個聲音都會被放大。
果然有一個調解室。
“诶诶,孩子不能進。”汪巧曼阻止沈嘉駒。
“不行,他會打人,你們控制不住他!”
“呵,他敢在這裏打人試試?”汪巧曼嗤笑,在王盼春和沈長豐進入調解室後,向另一邊走去了。
沈嘉駒伸手想詢問,被曲良阻止,“先交給他們吧。”
他咽咽口水,緊張地看着調解室的門。
沒一會,民政局的大門徹底敞開,工作人員待命就位,陸續開展業務。
沈嘉駒和曲良坐在大廳冰冷的椅子上,與這裏格格不入。
沈嘉駒不說話,曲良就不說話。
他們什麽也不做,任周圍人影交錯,任時間悄然流逝。
調解室的門開了。
王盼春和沈長豐出來後,一個工作人員在他們身後擺手,道,“回去吧,回去再好好想想。”
沈嘉駒聽到這句話,心徹底涼了。
他看着王盼春灰白的臉,沈長豐勾起的嘴角,一股氣直沖頭頂,伸手砸碎了大廳裏擺着的花盆。
他動作太快,所有人在花盆碎裂驚吓大喊的同時,他已經拿起花盆的碎片直接抵在沈長豐喉間。
“幹什麽呢?”身後的工作人員指着沈嘉駒,“哪裏來的孩子,快放下!”
“我是他兒子!哈哈!”沈嘉駒知道自己瘋了。
在他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該瘋了。
如果不做一些叛逆出格的事,那麽讓他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呢,不做這些對得起自己嗎。
在他第一次和張逐打架的時候,那種離經叛道恣意張揚的感覺太爽了,他就該早一些這樣活,而不是小心翼翼地隐沒在人群裏。
“哈哈……”沈嘉駒瘋狂地笑着,“你答應得好好的,反悔是吧?可我跟你不一樣,我說話算話!”
“沈嘉駒!”距離他最近的曲良大喊一聲,迫使沈嘉駒的動作停頓下來。
如果不是這一聲喊,沈嘉駒或許真的割上去了。
他眨眨眼,停頓下來,看着恐懼到眼球突出的沈長豐,開始流淚的王盼春,以及周圍驚慌的人群,還有疏離人群和呼叫保安的工作人員。
沈嘉駒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沈嘉駒!不要做傻事!”曲良還在喊。
沈嘉駒笑了笑,手裏的碎片往下移,停在沈長豐腹部,在沈長豐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用力,幾乎沒什麽聲音,碎片進入身體。
“啊啊啊!”沈長豐疼得倒地。
沈嘉駒看着自己的雙手,右手在不停地顫抖,指尖紅色的黏膩的血,是溫熱的。
“嘉駒!”王盼春撲抱住他,叫他的名字,“嘉駒,你快退後!”
這一刻的王盼春眼神裏全是決絕,淚水都抵擋不住的決絕,她壓倒在沈長豐身上,将手覆在沈長豐的傷處,大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沈嘉駒沒有退後,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不知是真實還是夢境,視覺,聽覺,甚至味覺,好像都失靈了,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直到,終于有人上前,拉開了王盼春,鉗制了他和王盼春,對沈長豐實施救助。
一切都是混亂的,麻木的,雜亂無章的。
沈長豐被120拉走,沈嘉駒和王盼春被警車帶走,卻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從警局送到了醫院。
原因無他,沈長豐的治療費無人墊付。
這在旁人看來如是鬧劇一般的演出,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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