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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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然八點多下的樓, 仰頭朝天空看去，視線範圍內不見一片雲彩。

她鼓着雙腮呼一口氣, 将防曬帽、口罩和防曬袖套都戴好，才踏進陽光裏。

程落楓已經等在門側，看她全副武裝的樣子，不免失笑，“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一會兒太陽只會更曬。”

“我這樣子你也能認出來啊？”遲然的聲音悶在口罩裏，略顯低沉。

他伸手把她口罩揪下來，遞上早餐後，往她頭頂撐了遮陽傘，“你這個防曬袖套不是和我一起買的嗎, 我還能記不住？”

遲然往他手臂上瞥一眼, 又往自己手臂上瞥, 後知後覺“哦”一聲, 戳開豆漿吸了兩口, 問他：“你吃過早餐了嗎？”

他點頭, 接着問：“你不是最不喜歡運動，怎麽忽然想去打網球了？”

還能為什麽？

當然是想多了解他喜歡的東西，多制造和他相處的機會咯。

他怎麽這麽笨！

遲然暗罵，面上倒是僞裝得好, 只答：“我總不能天天就是圖書館和寝室兩點一線，要嘗試下新鮮事物嘛, 否則以後回憶起來, 我的大學生活豈不是很無聊？”

程落楓彎着唇角, 應了聲“嗯”。

反正不管出于什麽理由, 她主動想去了解他喜歡的東西，他終歸就是高興的。

他領着她左拐, 解釋道：“平時為了方便，我會在我們學校網球場打，周末時間更多，就會去理工的球場，他們的場地更好，去的人也更多，好找人一起。”

“不過今天不用找啦，有你就行。”

遲然撇了下嘴，“我可只是個湊數的，你把我當對手？”

他輕聲笑，“不是對手，是玩伴。今天就以你玩得開心為主。”

“好吧。”她點點頭，将小籠包喂進嘴裏。

抄小道步行大約十五分鐘，兩人到達理工。

這一片除了網球場，隔壁還有籃球場和旱冰場，理工男生多的傳聞在眼前得到印證。不論是各大場地上，還是道路上來往的人裏，好幾分鐘才會出現一兩個女生。

她收回視線，從包裏拿出防曬霜。

彼時的程落楓低頭緊了緊鞋帶，已經準備開始熱身。

遲然慢了一步，手伸出去的時候只拉到他T恤的衣擺。

程落楓被牽制，扭頭看過來，“怎麽啦？”

她又出了出力，将人往回扯，“塗防曬啊。”

把程落楓重新拉到自己身旁坐好，她開始把防曬霜往手心裏擠，兩只手掌搓勻，眼看就要往他手上抹，“這又不止是為了防止曬黑，也是保護皮膚。”

程落楓下意識往後倒了倒，“要塗也我自己塗就行。”

遲然跟着他往前湊，“我都擠好了，別耽擱時間。”

沒給他繼續反抗的機會，她手掌已經貼到他手臂上。她歪着頭，一雙明澈的眼睛就這麽近距離、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溫熱的手掌，一下接一下輕柔地滑過他皮膚。

塗完手臂還不夠，她又重新擠出一部分，揉勻要往他臉上抹。

程落楓心跳猛烈，頗有沖破胸腔之勢。

要是再讓她碰一下臉頰，他怕是能當場昏過去。他像點燃引線的煙花，“噌”一下直沖沖站起身，自己抓了防曬擠到手心，三兩下胡亂往臉上抹。

又一氣呵成抓着球拍，頭也不回走進場地，“我先去熱身。”

遲然瞥他一眼，心底猜測他的忍耐限度大約已經過半。

再加把勁，再加把勁也就快要突破了。

她跟着做了幾組熱身動作，程落楓又給她講解了一些基礎接發球時候的要點，譬如該用什麽位置發力，腳步該如何移動之類的。

準備就緒，兩人各自站到球場兩端。

第一球由程落楓發出，他力道控制恰好，球速不快，朝着遲然腳邊下墜。

明明是個一揮手就能接下的球，遲然卻刻意慢了兩秒才揮拍。

等她球拍橫過去的時候，網球已經落地，朝着後方彈遠。

遲然笑笑，“我好像不太有打網球的天賦。”

程落楓重新拿了顆球在手上，安撫她：“沒事，這才第一球，慢慢來。”

她“嗯”一聲，握拍站定。

這一球她倒是接住了，但發力不夠，球被網攔住。

程落楓沒放棄，接着發出下一球，“球速不快，你不用着急，看準了再接。”

遲然點頭，一副了然的表情。

實際等球朝自己靠近，她又有了新的想法，球拍一歪，把球打到了界外。

她聳了下肩，“好像還是不太行。”

“不然這樣吧——”

她拎着球拍往那頭跑，在程落楓對面站定，仰起頭眨着眼看向他，“你手把手教我，我肯定能學會。”

“我……”

程落楓一個字剛出口，她已經奪走他的球拍擺到一邊，往他身前一站，牽着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右手。

手背和他掌心相貼，她其實也心跳加速，表情和語氣卻一點沒露怯，偏過頭說：“我準備好啦。”

他抿了下唇，沒轍，還是乖乖教學，“你握拍不對，這樣。”

引着她的手掌往下移了些，繼續說：“發力點在這裏，我們發個球你自己感受一下。”

她點着頭“嗯”一聲。

綠色圓球在他左手上輕拍兩下，随即握住她的右手一起發力牽動球拍，網球輕松過線。

遲然驚訝一聲：“哇，原來這麽簡單！”

身後的人垂眼看她。

只是個側臉，也還是能清晰望見她此時揚起的眼尾，和靜挂于深藍色天際的弦月一樣柔美。

他彎了彎唇，“本來就很簡單，你肯定能學會的。”

正後退着，想說讓她自己嘗試一次。

遲然卻再次把手塞進他手心，躍躍欲試，“你再教我一次。”

程落楓愣在原地。

這種所謂“手把手”教學的方式，他來網球場這麽多次不是沒親眼見過。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是那些學長們騙學妹的手段。

他從前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現在卻在親身經歷。

偏偏對方是遲然，不是以前那個和他親密無間的遲然，是已經有男朋友的遲然。

兩人此刻的站位，跟他從身後把她摟在懷裏基本沒什麽區別。

遲然早已做好準備，身後的人卻一直沒動靜。

她偏過頭，見他耳根紅着，催促道：“怎麽還不開始？”

程落楓沒敢看她眼睛，也沒出聲，只機械地擡手、揮拍。

遲然察覺他肢體的僵硬，這一球結束，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折回了場地對面。

撿了球站定，他還呆呆立在原地。

“程落楓，接球！”她高聲喊。

思緒被拉回，不用再這麽近距離面對她，程落楓勉強松一口氣，一上午卻并沒真正進入過對抗狀态。

-

太久沒進行過這麽長時間的運動，遲然體力消耗不小。

吃過午飯回到寝室，沖了個澡便一覺睡到了傍晚。

起床時天色早就暗下，她下床洗了把臉，拿出手機想訂外賣。

剛解鎖，微信收到一個新的聯系人申請，備注是：廣播站滕雪。

她眼前一亮，按下通過，給對面發了句：[你好。]

滕雪回複過來一個笑臉，接着說：[遲然同學，恭喜你通過廣播站的面試，明天晚上七點，我們将統一對三名新人進行簡單的培訓，希望你準時參加。]

遲然回：[好的，沒問題，謝謝學姐。]

對話到這裏，她正要按下返回重新去看外賣軟件。

又一條信息彈出來。是C不是C：[睡醒了沒，醒了的話吱一聲，我去給你買蓋澆飯。]

梨渦遠點：[吱]

是C不是C：[OK]

是C不是C：[大概二十分鐘左右，送到你樓下。]

她笑笑，回過去一個點頭的卡通表情包。

掐着他說的二十分鐘，套上鞋子下了樓。

果不其然，程落楓正拎着打包盒迎面過來。

遲然小跑出去，伸手去接他手上的東西。

他笑笑，問：“餓得聞到香味啦？這麽準時下樓。”

遲然“嗯”一聲，确實迫不及待想馬上吃到，道了謝準備轉身往回跑。

剛側過身，卻被程落楓拉住。

他擰着眉上下掃視她，語重心長說：“你怎麽這樣就下樓？寝室樓門口來來往往多少人呢！”

她穿了條淺藍色的坎肩睡裙，并沒多暴露。

自己也低頭看一眼後，回應：“我剛起床肯定穿這樣啊，而且這是女寝門口，來往不都是女孩子，怕什麽。”

怕什麽？

程落楓一瞬想到，要是江賀來寝室樓下找她，她是不是也會穿成這樣和他見面。

才是腦補了一半，他已經煩躁不已，幹脆脫下自己的襯衫往她身上披。

光是披上不夠，他甚至把扣子嚴絲合縫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顆，叮囑：“以後不許穿這樣下樓，誰說來往的只有女孩子，那我呢？”

“你……”

遲然下意識想反駁，見他眸色閃動，踮着腳湊上去，唇邊漾出笑意，“怎麽，你害羞啊？”

“我沒有，”程落楓答完話便轉身，“走了，快上去吃飯吧。”

遲然看着他的背影笑，補充了句：“我進廣播站啦，等我第一次播音的時候，記得聽！”

他沒回頭，右手舉到半空比了個OK的手勢。

-

廣播站的新人培訓很簡單，介紹了播放器材怎麽使用，播音時間是什麽時候，然後讓三個新人各做嘗試。

排班更是随意，三人在群裏搖骰子，點數小的先。

遲然搖了個1，播音就被安排在培訓的第二天，由學長闵程在旁指導。

她的播音主題是令人難忘的友誼，開始的時候，程落楓和室友們正好從圖書館出來。

晚風習習，遲然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比平時聽到的清透不少，和此時的風一樣讓人倍感閑适。

程落楓腳步放緩，細細聽着她的話。

前半段是各專業學生們的投稿，簡單陳述後，會加上遲然自己看完這些小故事的感想。

剩餘時間裏，她也講起自己的“好友”。

“接下來，我也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經歷吧。

我有一個特別特別要好的朋友，我和他從出生起，不對，從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我們是彼此最親近的家人，最值得信賴的朋友。他總在我需要陪伴和依靠的時候出現，開心的時候陪我一起大笑，傷心的時候借我肩膀和懷抱。

眼下這個春天，已經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二十個春天。

剛才看到大家分享那麽多關于自己朋友的小故事，我真的看得好感動，也一下子特別想我的這位朋友。我現在有個小提議——”

靜默半秒，她聲調更緩了些，聽得出融進笑意。

“給你遠方的好友打通電話，或者發個信息，敘敘舊也好，聊聊近期日常也罷。

要是朋友就在身邊，那就和她一起在夜風裏散散步，吃點好吃的，或者。”

“擁抱她。”

尾音落下，一曲關于友誼的歌曲随即開始播放。

程落楓靜靜站在原地，唇角不自覺勾出笑意。

一旁室友們聲調不一起哄：“擁-抱-他！”

姚浩清用手肘撞他一下，挑着眉說：“這可是遲然自己說的，還不快去？”

“滾，別瞎說。”話是這麽說，他嘴邊卻已經漫出笑容。

手上書本往姚浩清懷裏一塞，拔腿就往廣播站的方向跑。

到達時，遲然正好從樓裏出來。

她眼前一亮，笑着問：“特意在這兒近距離聽我廣播？”

他手臂往兩側一展，笑得明燦，“不是說想我了，要擁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