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節

章節

走廊裏此時沒有別人, 空曠之下，程落楓挪過來的腳步聽起來格外沉重。

他往左側過來, 江賀站在右側。

此刻的遲然窘迫直沖天靈蓋，她像是一塊被高溫炙烤的夾心餅幹。

她呵呵地笑了兩聲，左右的奶茶都沒接，岔開話題說：“我只是面試個校園廣播，怎麽大家都被驚動了，搞得好像我是面試省臺。”

程落楓皮笑肉不笑回了句：“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關心你的一舉一動都是我應該的。”

他也将手上那杯奶茶戳開，沒有詢問的意思，直接拉起遲然的手, 塞進她手心裏。

視線不忘從江賀身上掃過, 冒出一句：“不過我不知道你男朋友也在, 還說一起吃火鍋呢, 現在看來, 還是不當電燈泡了, 免得招人恨。”

說話間，他已經轉過身要往回走。

遲然下意識跟着邁出一步，張口想喊他：“哎，你……”

聽見她聲音的一瞬, 程落楓已經想停下，轉念又想看看她到底會說出什麽理由來挽留, 最後裝作沒聽見, 只悶頭邁步。

遲然腳步一頓, 話也停在嘴邊。

說走就走, 就那麽不願意多争取一下一起吃飯什麽的？

她握了握拳，懶得再說話, 就只是無聲用滿是怒意的一雙眼目送他的背影。

林亞彤碰了下江賀的手臂，朝他使眼色。

江賀立刻會意，點點頭，朝程落楓的方向張口：“一起吃晚飯呗，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

靠。

最後挽留他的居然是情敵。

關鍵是，他真的想和遲然一起吃飯，不得不下這個臺階。

程落楓閉了下眼，回過頭的時候，擠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好啊，反正亞彤也在，電燈泡也不止我一個。”

林亞彤：“……”

她笑笑，不接這話，挽住遲然的手腕，“你們學校對面開了家牛肉火鍋，我聽同學說味道不錯，就吃那家吧。”

遲然笑着點頭，“行啊。”

兩人說着已經手挽手朝前走，程落楓瞟了江賀一眼才跟上前。

周末的火鍋店很是擁擠，四人到達的時候只有二樓角落還剩一張空桌。

那張桌子大約是店裏客流大，後來才加的，所處的區域窄小，容納四個人實在有些局促。

江賀加快腳步挪到前側，将裏頭那條長凳往後挪了挪，微笑着示意遲然和林亞彤先坐。

程落楓卻誤以為，江賀忽然走上前是準備和遲然并排坐一邊。

如果這樣，他豈不是又要面對面看他們倆互相喂飯菜？

他決不允許這種畫面再在眼前出現一次。

這種堅定的信念驅使下，他像條渴水的魚，“唰”一下就從三人中間鑽過，坐到了江賀手邊那條椅子上。

還不夠萬無一失，他幹脆伸手拉了江賀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邊坐好，笑呵呵沖兩個女孩說：“你倆坐一起方便聊天。”

遲然和林亞彤對視一眼，都憋着笑。

繞過去坐下，才低頭去看菜單。遲然順嘴說：“點鴛鴦鍋咯，程落楓不太能吃辣。”

男朋友在場又如何，她還是優先考慮他。

程落楓暗自得意，控制着沒表現出來，淡淡然說了句：“這麽多人呢，也不用只遷就我。”

“那你是想吃完辣的去醫院？”遲然瞥他一眼。

這不是關心他是什麽。程落楓勾了下唇角，仍裝得一副‘既然如此我就順從’的模樣，點頭道：“好吧，聽你的。”

他站起身，“你們點吧，我去兌蘸料。”

江賀也跟着起身，“我幫你們一起兌好拿過來吧，然然有什麽忌口嗎？”

“我……”

遲然張口，被程落楓打斷：“我知道她的口味，我來就行。”

說完，他已經朝調料臺那頭走，兩三分鐘時間便端着小碟子折回來往遲然面前放，熟悉的一個幹碟，一個油碟。

他彎唇笑笑，聲調和緩：“吃吧。”

江賀也在這時折回來，程落楓不情不願側過身子讓他往裏進。

捏着筷子往自己的調料碟裏攪動幾下，漫不經心說了句：“誰家男朋友連自己女朋友的口味也不知道？”

聞言，遲然擡眼看向他。

他卻只是低着頭專心在做自己的事，臉上并沒多餘表情，卻又好像每個毛孔都在說“看吧看吧，我上次就說，剛認識幾天就在一起的人是不靠譜的。”

這麽酸，要是有盤餃子，根本都不用蘸醋了。

遲然和林亞彤各自将頭底下，生怕對視一眼都要笑噴。

江賀倒是淡定，依舊一臉紳士的笑，不急不緩回應了一句：“這的确是我的問題，會更加細心記住然然的喜好的。”

“知道就好，你……”程落楓想回話。

江賀繼續說：“你比我了解她也很正常，畢竟你們都認識快二十年了。這麽長時間的朋友，要是還不了解，那才是不應該。”

“？”

程落楓近乎目瞪口呆。

這話落到他耳朵裏，變成了，你們都認識快二十年了，她也沒選擇和你在一起，你還好意思說。

對面的遲然和林亞彤同樣滿是驚訝，齊刷刷将視線落到江賀臉上。

他是怎麽做到，看起來一本正經、滿面溫和，卻又如此有殺傷力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以柔克剛、兵不血刃？

程落楓臉色一沉，實在擠不出笑容，只回了句：“你說得對。”

這餐飯如他所願，沒了什麽相互喂飯菜秀恩愛的場面，卻也還是食難下咽。

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吃完，他迫不及待告別：“姚浩清找我，我先走了。”

也不等人家回複，他已經頭也不回快步走了。

林亞彤望着他匆匆逃離的背影，搖着頭輕“啧”幾聲，說道：“這飯吃的，他都該消化不良了吧？”

遲然努努嘴，看他拐彎後消失在眼前，這才收回視線看向江賀，“所以在教學樓的時候，你是早就看見他來了，才故意那麽說的？”

“嗯。吓到你了？”江賀笑着說。

可不是吓到了，她可無意惹什麽桃花，搞出陰差陽錯的戲碼。

得到答案，她在胸口輕拍兩下，終于安心，“不過你怎麽會一起過來？”

江賀一滞，下意識瞄了林亞彤一眼，“周末我也沒什麽安排，知道亞彤要過來找你，就幹脆一起了，打發時間嘛。”

他也朝程落楓走的方向看一眼，“這麽忽然出現，應該不會适得其反吧？”

“不至于吧，”她也拿不準，只能靠猜，“我晚上給他發個信息看看。”

邊說，三人并排順着步行街往前走。

來到一家服裝店前，遲然和林亞彤對視一眼，默契地往裏進。江賀也挪步跟上去。

連續逛了五六家店，兩人也不見疲倦的意思，一直快走到頭，林亞彤說自己要去衛生間，遲然和江賀才在路沿的長椅上并排坐下。

江賀偏頭，輕喊了她一聲：“遲然，我有話想說。”

遲然低頭在看手機，只點頭“嗯”了聲。

他有些遲疑，聲音壓得低：“我想來想去，還是坦白比較好。我答應假扮你男朋友，其實也是有私心的。”

聽到這裏，遲然“噌”地擡起頭，驚訝地反問：“什麽私心？”

他解釋：“因為你和亞彤都說，吃醋是最能檢驗對方态度的方式，所以……”

遲然愣怔片刻，恍然大悟，“你喜歡亞彤！”

當事人并不在，江賀卻還是心虛地下意識将食指往唇邊放，“噓”了一聲，“我這個人挺木的，不太知道怎麽讨女孩子歡心，也不知道亞彤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生。那天你提出假男友的事，我其實很意外，但是忽然想到，能借此看看亞彤的态度，好像也可以。”

他抿抿唇，“我向你坦白，是希望——”

“希望我也能幫你，對吧？”遲然反問。

湊熱鬧的事情，她最喜歡，這會兒已經喜笑顏開。

江賀點點頭，“不過我只是想知道亞彤的态度，其餘不需要，主動的事，還是該由我來做。”

遲然朝他豎了豎大拇指，感慨：“有覺悟，程落楓那個呆子要是有你三分之一，我都能笑出聲了。”

江賀笑起來，“那可不好說，這兩次他還不夠明顯嗎，也許只是在強迫自己忍住，真的忍無可忍了，那一定會主動的。”

“但願。”遲然聳了下肩。

餘光瞥見林亞彤已經從衛生間出來，她立刻咧嘴沖江賀笑。

沒出所料，林亞彤迎過來便問：“在聊什麽，笑那麽開心？”

遲然答得平淡：“我就是忽然發覺江賀也挺不錯，要不幹脆放棄程落楓那個榆木疙瘩算了？”

“啊？”林亞彤眉心一下擰起來，不可置信打量眼前兩人，猶豫半天才問出一句，“真的假的？”

“當然是——”

“假的。這你也信，我在你眼裏是那種對待感情很不堅定的人嗎？”遲然哈哈笑起來，起身瞬間遞給江賀一個得逞的眼神。

-

健身房這頭，周六晚間總是人滿為患。

程落楓和姚浩清總結伴前來，練習的項目順序也大差不差。

今天他卻從一進來就開始瘋狂地舉杠鈴，重量也比以前大很多。

他那副滿頭大汗、青筋暴起的樣子，看得姚浩清直皺眉。忍不住問：“不是和遲然出去吃飯了嗎？怎麽有種受了刺激的感覺？”

程落楓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喘着大氣回：“受什麽刺激，我能受什麽刺激？我就是想趁着周末多抓緊時間鍛煉，有問題嗎？”

他都快把杠鈴握碎了，就差把不高興三個字刻在腦門上，居然還嘴硬。

姚浩清無言以對，搖搖頭懶得管他。

三四十分鐘時間裏，程落楓就這麽一直原地重複同一個動作。

每舉一下杠鈴，就咬着後槽牙念叨一遍江賀的名字。

快九點鐘，他終于沒了力氣，捧着毛巾往臉上抹。

放在一邊的手機震動了下，他拿過來看。

梨渦遠點：[你明天幹嘛？]

他将毛巾随手一擺，回複：[和幾個朋友去打網球。]

梨渦遠點：[幾點？我也去。]

？

遲然什麽時候對這種活動感興趣過，以前怎麽叫都不願意去。

難道是想帶上男朋友，找個可以約會的地方？

他遲疑着，還是老老實實回複：[上午八點半。]

梨渦遠點：[我沒有裝備，你幫我準備。]

她只說幫她準備，那就是只有她自己的意思？

程落楓是這麽解讀的，但又怕自己判斷失誤，于是試探着又問：[早餐我也給你準備一份，要吃什麽？]

梨渦遠點：[就小籠包吧，加一杯黑豆豆漿。]

沒拒絕他的早餐，點的也只是一人份。

程落楓放松下來，笑着回：[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