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昭和三年的除夕,有人歡樂,有人忙碌。
這一日,刑部大牢人滿為患,戶部財源廣進,菜市場有人被斬首,城牆上添了新屍體。
不知情者議論紛紛,知情者膽戰心驚。
這個年,注定有許多人過不安穩。
與之相比,皇宮便平和多了,因為沒一個主子在。
溫堯想着自己前世的習俗,除夕祭祖上墳,這一年解決了太多煩心事,有必要去告慰下亡人。
反正除夕是吃年夜飯,他們出宮去拜祭了長輩再回來做飯也來得及。
大渝朝皇帝的妃子,除了陪葬者,只有皇後能入皇陵,其他後妃都沒資格,秦宴生母當年死的還不光彩,就更不可能進皇陵了。
她就葬在京郊外,一處不起眼的墳包,一塊石碑,每年來祭拜她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秦宴當年的侍衛師父,一個便是秦宴了。
他會在自己生辰那日來,陪着謝妃說說話。
秦宴的侍衛師父在秦宴登基後便辭官了,之後去向不知,他讓秦宴不必尋他,秦宴便沒尋過,只每年來看望母妃時能看到她墳前的香和紙。
溫堯還叫上了溫渝,也去拜祭下他自己的爹娘,以及溫家其他長輩們。
溫堯爹娘說是墳墓,其實只是個衣冠冢,那場火太大,屍體被燒焦,根本分不出來是誰,自然也無法根據身份下葬,那些屍體一直留在邊關,并未送回盛京,哪裏有人照看。
衣冠冢也修得簡陋,葬在溫家祖墳葬的那塊地,有溫家的下人守着,香火未斷,雜草也除得幹淨。
溫堯先陪秦宴去拜祭了謝妃,然後才來的這邊。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許多話說,可真看到那冷冰冰的墓碑時,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他們給了他生命,他卻一眼都沒看見過他們。
這樣的情緒讓溫堯有些難受,又更恨薛盛遠那王八蛋了,溫堯覺得哪怕他死了,被懸屍暴曬也一樣難解自己心頭恨意。
他最後也只磕了三個頭,餘下的話全是溫渝說給兄嫂聽的。
溫渝又哭又笑地将話說完,人卻是比從前輕松了很多。
回去時她告訴溫堯, “從前,我都不敢來見他們,我報不了仇,既怕他們說我沒用,又怕他們不讓我報仇,擔心我過的不好。”
“今兒,我終于敢來了。”
溫渝眼中泛着淚,抓住溫堯的手拍了拍, “姑姑謝謝阿堯,咱們溫家幸好有你。”
溫堯搖頭: “姑姑,是我該謝你,如果不是那些年的照顧隐忍,我早就沒命了。”
溫渝說: “不一樣,這是姑姑的責任。”
溫堯想開口,被溫渝搶了先, “事情已了,不提這些了,你和皇上的事姑姑也跟你爹娘說了,他們不會怪你的,你自個兒喜歡就成,什麽都別怕。”
溫渝擦幹眼淚,輕柔的笑了起來, “也別去理那些閑話,你并未辱沒咱們溫家門楣。”
溫堯回以笑臉, “姑姑放心,那些話傳不到我耳中。”
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不長眼地跑到他跟前讨嫌。
“那就好,有皇上護着你,你爹娘也會安心的。”
溫堯反駁道: “那我也保護他啊,我可給他出了好多賺錢的主意。”
溫堯義正言辭的表示,自己才沒吃軟飯。
回宮路上,他并未跟秦宴坐同一輛馬車,不知那邊恭王也在和秦宴說他們的事。
恭王擔心的是,秦宴沒子嗣,将來皇位不知傳于何人。
先試探了下秦宴有沒有再選妃的意思,在他拒絕後,便改了口,讓秦宴早些準備起來,現在是沒人說什麽,過幾年,那些官員肯定會故态複萌,他得想好法子提前堵住那些人的嘴。
秦宴卻是想到了溫堯肚子裏的小東西,搖了搖頭道: “不急。”
同時也給恭王透露了些自己的想法, “朕不需要連朕後宮都要管的官員,大渝不缺人用。”
溫堯同他分析過,之所以世家大族太難對付,是因為他們将絕大多數的資源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還通過各種關系來穩定自己的地位,導致這些世家盤根錯節,動不得,殺不淨。
但當絕大多數人都擁有了讀書的機會,那局面就不是世家大族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
因為最多的人,永遠是平民百姓。
秦宴要用的就是那些平民百姓,世家大族能用則用,不能就換。
恭王聽出他的意思了,嘆息一聲, “路不好走啊。”
歷朝歷代誰沒想過把世家大族徹底壓下去呢,可最後國都改姓了,那些世家大族卻依舊屹立不倒,活得好好的。
秦宴漫不經心的目光透出堅定, “總得走走。”
他還有他家堯堯那個寶呢。
恭王見他主意已定,又道: “那皇叔也給你幫幫忙,等過完年,你給我安排個差事。”
他如今家中有妻女,也不能只做個閑散王爺了。
秦宴道: “恭王叔不說,朕明年也有事要拜托你,到時候你別怕辛苦就成。”
恭王笑笑, “當年幽州那麽苦我都熬過來了,還怕什麽苦。”
“說到幽州,有件事差點忘了,”恭王掏出一封信遞給秦宴, “查到點東西,秦肅之前在幽州有個妾,懷了身孕,是在秦肅離開幽州後才發現的,過不了多久就要生了。”
“若是個姑娘倒好安置,可若是兒子,還是個麻煩。”
秦宴拆開信看了眼,然後又裝回去遞給恭王, “沒什麽好麻煩的,找人養着就行。”
不留在親娘身邊,不被野心勃勃的人利用,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能有多大威脅。
倘若他長大後真生了不該有的野心,秦宴相信自己的孩子也能應付。
他和堯堯的孩子,不論是皇子還是公主,自然都會聰明伶俐手腕強硬,有他庇護着平安長大,還不至于那麽點威脅都解決不了。
“你心裏有數就好,”恭王道: “那等生出來再做安排,本王會讓人盯緊了他那個妾室,不叫她亂跑。”
馬車入了城,先到恭王府,恭王留他們在府上用飯,一起過年。
反正回了宮就他們兩人,倒不如留在恭王府,人多熱鬧。
秦宴倒是在哪兒都可以, “那朕問問堯堯。”
恭王聽到他對溫堯的稱呼,也沒別的,就是稍微有點牙疼。
想他年輕時同他家阿渝都沒這般稱呼過。
秦宴這邊還沒去問呢,溫堯就已經先下馬車,跑過來招呼他下車了, “快下來,姑姑說今天在恭王府過年,吃完飯咱們再回宮。”
他又湊近些跟秦宴說, “在這兒也是我做飯,肯定都是你愛吃的。”
秦宴總覺得這話像在哄孩子,而自己就是被哄的那個孩子。
有些好笑,不過自然還是順他家愛妃的意。
秦宴下了馬車,兩人跟恭王他們一起進門。
溫渝一到家就招呼了起來,恭王府人也少,今兒多了溫堯和秦宴,倒是能多添幾分熱鬧。
至于規矩不規矩的,便也沒那麽重要了。
簡單吃過午飯後,溫堯便撸起袖子帶着人一塊兒準備做晚飯,溫渝和秦姝還有紅月等人幫忙。
恭王和秦宴兩個幫不上忙的,就坐在亭子裏一邊釣魚一邊下棋,大冬天的也是不嫌冷。
這般悠閑,又充滿了煙火氣的日子秦宴是沒有過的,但挺好,他很喜歡。
忙忙碌碌一下午,快天黑時,一道道菜被擺在桌上,溫堯給菜全取了名,什麽大富大貴,大吉大利,節節高升之類,哪怕他現在什麽都不缺了,但錢和好事誰會嫌多呢。
在這個時代被人說功利說俗氣的名字,在溫堯心裏就是最好的祝願。
菜都是他做得拿手好菜,辛苦了一下午,味道自然不言而喻,秦姝已經在思索怎麽把人留在家裏了。
溫堯也吃得一本滿足,時不時還看秦宴一眼, “怎麽樣,這手藝不比你的禦廚差吧。”
秦宴給盛湯, “這件事你不是早知道了嗎”
“也是,每次啃肘子你都很積極。”
秦姝在旁邊聽到了,湊過來問, “哥哥,什麽肘子”
溫堯就給她比劃形容, “豬肘子,個頭這麽大,做成醬肘子特別好吃。”
然後手一指秦宴, “就他,這位皇上……”
“咳咳…”秦宴咳嗽兩聲,不許溫堯說,他堂堂皇上用手抱着豬肘子啃,說出去有損他的英明。
在溫堯以外的人面前,秦宴還是要面子的。
至于伺候的人,秦宴相信,他們不敢說。
溫堯笑他,正想着要不要拆他臺,突然“砰”的一聲想響,外面有人在放煙火。
擡頭望去,滿天星火,燦爛奪目。
秦姝立刻拉着她娘要站出去看,外面看的更清楚。
從前被困在薛家時,她過年時最期待的便是除夕這晚的煙火了,她不能出門,這煙火帶給了她許多期待和美好。
今年能出去了,但她依舊喜歡看煙火。
恭王自然是妻女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溫堯和秦宴也去湊熱鬧。
比溫堯在現代看的五顏六色五花八門的煙花差多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邊這些人,他總覺得這煙火要比往年看的更勝一籌。
不過仰頭看了一刻鐘,溫堯脖子就疼了,打算回去坐着看。
他轉過身,正要邁步,紅月卻先一把将一顆石子踢開了。
溫堯看了看四周,皆是平坦的青石板,打掃得幹幹淨淨,那顆石子就顯得格外突兀。
只不過他沒說什麽,過去坐着看完煙火,便同秦宴一起回宮。
路上他提起石子的事, “總算露出馬腳了。”
那顆石子對之前的他來說沒什麽,摔了便摔了,總不至于要命。
可他現在肚裏揣了個小東西,倘若真的是個小娃娃,一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動手的人顯然也猜到了些什麽,所以才會用這種小手段來試探自己。
但今日能跟着出宮的都是信任之人,是他覺得的自己人,溫堯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秦宴斂去眼中冷光,将人摟進懷裏,安慰道: “不急,先回宮看看,也許不是你我身邊的人呢。”
至于意外,秦宴沒想過,哪會有這麽巧的意外。
卻沒想,回宮後,更大的危機在等着他們。
尚未步入栖霞宮,門額處一支箭就突然朝溫堯腦門射了過來。
紅月在身後喊着公子小心,秦宴攬住溫堯抱着他避開,險險躲過了那支直奔他來的箭,溫堯腳在落地時又踩到一顆石子,不慎崴了腳。
他忍着沒喊痛,想看接下來還有什麽花招。
秦宴已然動了怒,冷聲吩咐人去搜查。
包括藏在暗中的暗衛都出動了,卻什麽可疑人都沒發現,只在栖霞宮的門額上發現了一把弩,是早就放在那裏的,用絲線固定,連着某處,只要機關被觸動,弩射出來的箭就能立馬要溫堯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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