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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知南，你跟你家長說了沒？訂書的錢就你還沒交了。”

剛做完課間操，林知南被班長叫住。班長手裏拿着一份名單，上面只有林知南的名字那欄空着沒有簽名。

“那個……班長，可不可以再寬限我一天？我明天帶來。”

班長有些不耐煩地皺眉：“還要等明天啊？總的就54塊，也不多啊。”

他知道林知南是貧困生，每月夥食補助名單裏都有她，但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連幾十塊的買書錢都交不起的家庭。

“可是今天真的拿不出來……”

劉雪芬這個月的工資遲遲沒發下來，家裏之前剩下的存款都放在銀行存了定期，如果提前取出來，又得損失一筆利息。劉雪芬沒舍得，只能到處借，好不容易才湊齊了房租、水電費和林知南新學期的書本費，林知南沒舍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向劉雪芬伸手要錢，所以一直拖着沒告訴劉雪芬。

班長看林知南為難的樣子，只好作罷，給她下了最後通牒：“明天必須交了啊，要不然就不等你了。

到了晚飯時間，食堂打飯的窗口排成了長龍。

徐嘉譯端着飯盒，單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站在隊伍裏，修長的身影在衆人中尤為顯眼。

“學神，我真沒想到你這幾天居然都在學校上課！往常你不是只有周一來一趟教室嗎？”

“而且，你居然還到食堂來吃飯！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

徐嘉譯身後的男生精瘦，表情神采飛揚，和徐嘉譯的冷漠寡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嘉譯受不了陳飛周貼耳的聒噪聲，轉身朝他冷冷一瞥，沉聲道：“你可以閉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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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徐嘉譯的同桌，陳飛周早已習慣了他的橫眉冷眼，滿不在乎地跟着隊伍朝前挪動腳步，時不時探身張望着食堂今晚的菜色合不合胃口。

“诶，你等會兒別跟食堂阿姨說什麽’少打一點’啊，你要嫌飯菜多就倒我碗裏，我不嫌多。”

徐嘉譯懶得理他，到了打菜窗口，飯盒遞給食堂阿姨，淡淡道：“量少一點。”

林知南用筷子扒拉着飯盒裏的清炒白菜，愁眉苦臉。她的飯盒裏只有五毛錢的米飯，加上一塊錢的炒白菜。

“你怎麽就打這麽點兒，夠吃嗎？”謝松然說着，往嘴裏送了一塊炒肉片。

“夠吃，我這幾天沒什麽胃口。”林知南嚼着白菜，心裏安慰自己，只要等媽媽工資發下來就一切都好了。

“這裏沒人吧？”一個男生小跑過來，放下手裏的飯盒，搶先占下了林知南和謝松然旁邊的位置。

“沒……”

還沒等兩人回答，男生已經興奮地朝身後揮手，招呼對面的人過來：“徐嘉譯！這裏有位子！”

嗯？！

林知南聽他這麽一喊，警覺地擡起頭，只看見徐嘉譯黑着臉，手裏拿着飯盒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居然不啃饅頭了？

徐嘉譯飯盒一放，在林知南身邊的位置坐下。她偷偷瞄了幾眼他的飯盒，裏面葷素搭配，五顏六色，菜色豐盛。

林知南暗暗不爽，果然啊，拿了我的一百塊，到食堂開葷來了！

陳飛周看林知南飯盒裏就一個白菜，以為她剛才沒趕上趟，主動搭話道：“同學，剛才又上了幾個菜，現在肯定還能加呢。”

林知南先是一懵，過了幾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尴尬地笑笑：“不用了，我差不多飽了。”

徐嘉譯慢條斯理地吃着飯，林知南在他身邊卻如坐針氈，三下五除二把飯菜吃完，迫不及待帶上飯盒就離開了。謝松然看林知南吃飯速度飛快，害怕自己一個人留在桌上和對面兩個男生大眼瞪小眼，也跟着她火急火燎離開了食堂。

“唉，剛才真不應該多嘴啊！”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陳飛周想起剛才跟對面女生說的話，滿臉懊悔。

徐嘉譯側頭看向陳飛周，等着他繼續往下發牢騷。

陳飛周看徐嘉譯有興趣往下聽，解釋道：“剛才那女生估計是條件比較困難，所以就打了那麽點菜，我這麽一說，她好像挺難為情的。”

“有嗎？”

徐嘉譯想了想，她當時能有閑錢塞給他，把他假想成貧困生，不可能自己連頓飯都吃不起吧？

“條件再困難，不可能連飯也吃不飽吧。”徐嘉譯淡淡道。

“學神啊學神，你可真是不知人間愁滋味啊，”陳飛周故作成熟地搖頭晃腦，“人窮起來真的是可以連吃飯都成困難的。”

而後無奈地笑笑，揮揮手：“算了算了，你這種穿巴黎世家長大的孩子是不會懂的。”

徐嘉譯無語，朝他肩膀上來了一記爆栗。

陳飛周的話倒是提醒了徐嘉譯，雖然他早就把林知南給他的錢夾在了自己送去的那個黑色筆記本裏還了回去，但他确實對這個細節一字未提。

那個笨蛋該不會根本沒有翻開他給的筆記本吧？！

想到這裏，徐嘉譯丢下陳飛周，飛也似地朝文科班教室跑去。

“怎麽了呀？”林知南問。

徐嘉譯站在門口，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額上冒着細細密密的汗，在白熾燈下微閃。

一周之內被年級第一召喚兩次，林知南實在受寵若驚。旁邊教室有女生趴在窗戶邊八卦地看他們，林知南被盯着，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個筆記本你打開看了沒？能看懂嗎？”

“啊？那個筆記本不是全新的嗎？”林知南回憶起來，那天她把筆記本随手塞到桌箱最裏面，就再也沒拿出來過。

徐嘉譯覺得對面的林知南傻得冒泡，丢下一句“拿出來好好看看第三頁”就揚長而去。

第三頁……

林知南念叨着，返回座位找筆記本，彎着身子把桌肚翻了個底朝天，卻怎麽也沒有找到那本黑色筆記本。

“不對啊，我明明放在最裏面沒有拿出來過啊，怎麽找不到了。”林知南嘟囔着，又把桌面也翻了一遍，毫無收獲。

該不會弄丢了吧？林知南急得撓頭。

“找什麽呢？”謝松然從小說裏擡起眼。

“你記不記得那天徐嘉譯來找我，我拿了一個黑色筆記本進來？我找不到了，我記得我明明放在課桌抽屜裏的，可是現在怎麽也找不到。”林知南洩氣地攤在椅子上。

“我好像有點印象，你當時放桌上。”

兩人正回憶着線索，一個長馬尾女生走過來，從背後拿出一本黑色筆記本，問：“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林知南把目光聚焦在女生手裏，定睛一看，确實就是徐嘉譯送她的黑色筆記本。

“對對對！就是這本筆記本！”

林知南從她手裏接過來，如獲至寶。心情放松下來，才看清長馬尾女生是文藝委員夏欣怡。

沒等林知南細問，夏欣怡搶先解釋道：“昨天傍晚是我們組值日，他們打打鬧鬧把課桌撞倒了，這個筆記本掉在地上，上面也沒有寫名字，也不知道是誰的，我就暫時放在桌箱裏保管了，沒想到是你的，現在物歸原主啦。”

“謝謝，剛才我還以為我弄丢了呢。”

“別客氣，”夏欣怡笑容甜美，話頭一轉，大眼睛忽閃着睫毛：“對了，你還認識徐嘉譯呢？”

“額，認識是認識，”林知南結結巴巴，“就……不太熟。”

“噢，這樣啊，”夏欣怡點點頭，“但我聽說徐嘉譯從來不和女生打交道的，他怎麽會來找你啊？”夏欣怡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些唐突，微微笑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而已。”

林知南知道不告訴夏欣怡點什麽是過不了她這關了，只好老實坦白道：“其實是我偶然幫了他一個小忙，然後他送了個本子來感謝我，沒別的。”

夏欣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回了自己座位。

謝松然朝林知南勾勾手，示意她彎下腰，湊到她耳邊竊竊私語：“該不會就是她拿的吧？什麽打掃衛生撞翻桌子，說不定是她瞎編的。”

“應該不至于吧。”

林知南沒管那麽多，筆記本可以失而複得，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她安穩地坐下，照着徐嘉譯說的，翻到筆記本第三頁，一張紅色的百元大鈔映入眼簾，連帶着三張一元紙幣，正好一百零三塊，不多不少。

原來他那天就把錢還給我了呀。怎麽不早說呢？這個大冰塊。

林知南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仔細翻看着筆記本裏的內容。

厚厚的筆記本裝滿了徐嘉譯手抄的數學題，每一題後面都跟着大段大段的解題思路，事無巨細把題目裏的知識點都羅列出來。

“好詳細啊。”林知南忍不住感嘆，手寫這樣厚的一本筆記本，應該要花很長很長時間吧。林知南突然就意識到了這份謝禮有多麽貴重。

她完全沒有想到，平日裏看起來生人勿進的徐嘉譯，也有這樣細膩溫柔的一面。

周末，林知南早早去到圖書館的老地方，想看看徐嘉譯會不會在。到了落地窗邊，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伏在桌面上投入地學習。

“謝謝你給我的筆記本，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吧。”林知南悄聲打斷他。

徐嘉譯擡眸，眉眼淡然，手裏沒停下筆：“沒用多久，反正閑着沒事。”

微風拂過窗臺，揚起桌邊的紗簾。林知南杵着腦袋，聽着徐嘉譯寫字的沙沙聲，仿佛又回到了暑假兩人一起學習的時光，只不過，彼此間微妙的氛圍似乎已經和初遇時大不相同。

午飯時，林知南又啃起了她的奶油面包。

“你的面包哪裏買的？”徐嘉譯漫不經心地問。

林知南愣了愣，吞下面包，垂眸看向別處：“在我家樓下的糕點店，老板娘和我媽是老鄉。”

她想起那天在醫院，徐嘉譯媽媽扔進垃圾桶裏的奶油面包，尴尬的感覺又在心裏冒出頭。

“味道還不錯。”

林知南驚訝地睜大了眼，“你嘗過了？”

徐嘉譯點點頭。

“下次幫我也帶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