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邬喬到了車旁邊,才發現,九座的商務車只剩下最前排的兩個位置。

于是她自然而然的坐在了程令時身邊。

歸程要好幾個小時,車子裏很安靜。

大家都在看手機。

唯有旁邊的男人,不知何時拿出平板電腦。

他接了個電話,似乎是關系到一個國外的項目,全程都在說英文。

連語調依舊帶着慣常的淡淡懶散,仿佛一切都沒被他放在心上。

偏偏他神色專注認真。

有種別樣的反差感。

邬喬沒有光明正大的看,見他專注工作,一直偷瞄。

沒事兒朝那邊瞟兩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手機震動了兩下。

在拿出手機,看見上面名字,她心底升起微妙的感覺。

邬喬下意識打開微信。

程令時:【再看下去,我要收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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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時:【不過是早早的話,可以打對折。】

邬喬:“……”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邬喬:【我不是在看你。】

邬喬知道對方在看她回複的信息。

所以她搶在程令時回複她之前,再次發出信息。

邬喬:【令時哥,我說這話,你可別生氣。】

邬喬:【你是不是最近忙着招标,沒休息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到回複。

程令時:【?】

邬喬無語,他現在就只會發問號了嗎?

或許是因為這個問號,激起了邬喬心底,早已經不知藏在何處的叛逆。

邬喬:【我……好像看見你有白頭發了。】

邬喬:【當然,你這個年紀有也很正常,你別太有壓力。】

要是單單第一句,程令時倒不至于氣笑。

偏偏她發的第二句,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這個年紀?

他什麽年紀,呵,風華正茂。

程令時正要回複,手指突然在屏幕上停住。

他又看了這兩句話,不由想起了邬喬少女時代的模樣。

那個暑假,程令時并不止一次看見邬喬。

陳嫂很喜歡邬喬。

每次她來了之後,都會留在程家大宅坐一會兒。

程令時站在二樓走廊,看着她坐在廚房門口,替陳嫂剝豆子、挑菜。

忙的不亦樂乎。

那時候她是真乖,只是這種乖裏,透着習慣性讨好別人。

他聽陳嫂說過邬喬的身世。

父親早逝,母親說是出國賺錢,卻一去不回頭。

這種情況在小鎮上,不能說絕無僅有,卻也并不罕見。

邬喬跟着大伯一家生活,寄人籬下,難免多了幾分戰戰兢兢。

于是舉手投足,都會帶着幾分彷徨。

而他手機裏看到的這段話,放在以前,邬喬絕不敢說。

她不敢放肆的笑,也不敢放肆的鬧。

突然,程令時握住手機,沒再回複。

邬喬一直沒等到他的回複,又見旁邊與人微微說話的聲音,以為他在忙。

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他們到上海的時候,街面上的路燈早已經點亮夜空。

邬喬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才發現車子早在不自不覺中停了下來。

窗外,居然是T大的校門口。

“到了?”邬喬迷迷糊糊問道。

旁邊一個略低沉的聲音響起:“剛到而已。”

邬喬轉頭,就見黑暗中程令時的眼眸,清亮逼人,深邃如漩渦。

她餘光裏發現車上,竟空無一人。

“他們都走了?”邬喬忍不住問道。

程令時:“嗯,他們先回去了。”

邬喬低低哦了聲。

正在她不知道說什麽時,出去抽煙的司機回來。

他見邬喬醒了,問道:“程總,現在可以走了嗎?”

邬喬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耽誤了他的行程,立即抓起手邊的包:“我先回學校了。”

“嗯,早點回去休息。”程令時說道。

邬喬想了下,也不知該說什麽。

憋了半天:“謝謝你,令時哥。”

她剛說完,程令時微微挑眉,語氣涼涼:“你要是再說謝謝,哥哥就不放你走了。”

邬喬:“……”

見邬喬怔怔的樣子,程令時慢悠悠開口:“我就讓你在這裏,把謝謝這兩個字抄一百遍。”

“抄到你以後,再也不敢随便對我說這兩個字。”

*

邬喬拖着箱子回去的路上,學校路上很安靜,已經沒什麽學生。

她到了樓下,刷卡開了宿舍樓下的門。

郝思嘉看見她回來,撲過來抱住她:“我的喬,你怎麽會突然回來。”

“你不想我回來?”邬喬笑道。

郝思嘉松開她,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我的表情,這是不想你回來嗎?”

邬喬把東西放下之後,就去洗手間洗漱。

她在外面一天,總覺得不習慣。

從洗手間出來之後,邬喬把桌上的手機拿了起來。

她點進微信,看到最上面熟悉的名字。

這才想起來,程令時沒回她。

她又點進去看了一遍,心底糾結,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兒過分。

三十而立,風華正茂,倒也不至于到了年紀。

邬喬想來想去,還是發了信息:【令時哥,你回家了嗎?】

雖然不能說謝謝了,但是今天她坐了人家車子回來。

總該再關心一下。

很快,程令時回複:【還沒,正在找地方。】

邬喬好奇:【找地方幹什麽?】

這次那邊回複的有點兒慢,邬喬把電腦拿出來許久,信息才姍姍來遲。

她點開,看了一眼。

然後又盯着看了許久,才确定自己沒看錯。

程令時:【焗頭發。】

焗、頭、發。

邬喬忍不住笑了起來,也再次肯定。

這個男人,就是在陰陽怪氣她。

*

邬喬把公司的資料都收拾好,準備這兩天去辭職。

她是實習生,應該沒那麽複雜的手續。

至于時恒事務所那邊,邬喬嘆了口,趴在桌子上。

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這個問題,邬喬一直到睡覺之前都沒考慮好。

誰知等她第二天早上一起床,第一個闖入腦海中的念頭,居然就是,時恒,她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她一定是瘋了。

邬喬在床上滾了一圈。

她拿出手機,發現任樂給自己發了微信。

看來董兆新當衆給她難堪的事情,被親眼所見的同事,在公司傳開了。

任樂:【別難怪,不值得。你雖然離開了天融,但去的是時恒啊。】

任樂:【也算是因禍得福。】

任樂:【不過你也瞞得夠深的,我聽他們說,程令時親自幫你打臉董工。】

對于她的打探,邬喬幹脆沒回。

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她打開電腦,寫了一封郵件。

這好像已經成了她的習慣,在遇到無法抉擇或者猶豫的事情,她總習慣向T求助。

五年來的習慣,早已經刻入骨髓。

邬喬:“T,有個人邀請我去他的公司,但是我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去。”

她将郵件發出。

就起身換了套衣服,準備去一趟圖書館。

這也是她從小的習慣,心煩意亂時,就想要待在安靜的地方。

可是她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聽到‘叮’的一聲。

新郵件!

邬喬立即彎腰去看電腦,果然T的郵件回複了過來。

T:“為什麽不想去?”

邬喬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電腦上的問題,她的雙手搭在鍵盤上,許久,她手指敲擊出一句話。

“因為我不想再喜歡上他。”

當她越是靠近程令時,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吸引着她。

他對自己種種的包容,種種的好。

叫邬喬如何能視而不見。

這句話就在電腦屏幕上,邬喬一直盯着看了許久許久,最後一個字一個字删除。

終于她重新打了一句話:“因為我不想再欠他了。”

哪怕是面對素未蒙面的T,她依舊無法将曾經暗藏在心底的喜歡,宣之于口。

暗戀是她一個人的小心翼翼。

在發出這封郵件後,邬喬似乎也下定了決心。

她準備打電話,給程令時親自說清楚。

她還是決定,放棄去時恒建築所。

她知道程令時白天一定很忙,所以想等晚點再給他打電話說清楚。

傍晚時分,窗外夕陽西下,赤色霞光布滿整片天空,灑落在初夏的校園裏,同樣也落在了宿舍的陽臺上。

她在宿舍裏看了一部老電影。

陽臺門正着,晚風偶爾拂過,帶起微微涼意。

自從實習後,邬喬還從來沒這麽悠閑過。

直到她的手機響了。

她低頭一看,居然是程令時打來的。

邬喬手忙腳亂的關掉電影,接通電話。

程令時的聲音,在電話連接的瞬間,順着電波,從另一端緩緩落在她耳畔:“邬喬。”

“我已經交代了人事,你下周一來報道,這周你可以暫時休息幾天。”

邬喬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

她微咬着唇瓣,最後,還是開口說:“我不想去時恒了。”

電話兩端,同時陷入沉默。

終于男人略冷淡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為什麽?”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靠你的關系才進入時恒。”

這是邬喬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她永遠都無法,親口告訴程令時。

“還有呢?”程令時似乎并沒有,因為她的不識時務而惱火,反而語氣格外平靜。

邬喬頓住。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還有,以程令時這種驕傲的性格,她這麽不識擡舉,三番兩次拒絕他的邀請,現在不是應該直接挂斷她的電話。

怎麽還刨根問底呢。

邬喬愣了半晌,說不出話。

直到對面,如同輕嘆了聲,帶着些許溫柔:“你下來。”

這句話讓邬喬更愣住了。

下來?

下來哪裏?

一瞬間,她下意識的起身,走到陽臺。

不可能吧。

絕對不會的吧。

邬喬這麽想着的時候,低頭看向宿舍樓下。

雖然她宿舍在五樓,這麽遠的距離,她還是一眼看見了樓下站着的男人。

過分高大挺拔的身材,讓他站在女生宿舍門口時,顯得那麽顯眼。

她低頭看過去,如同心有靈犀般,程令時擡起眼睫,仰頭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撞在一處。

邬喬錯愕的微微張嘴。

她沒想到,程令時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

邬喬轉身回了宿舍,以最快的宿舍,換了鞋子,跑到樓下。

她一路跑到宿舍進出的大門口。

在要踏出去時,站在原地,望着外面的人。

程令時站在宿舍外的樟樹下,雖是初夏,卻已枝繁葉茂。

黃昏的餘晖透過樹蔭間的縫隙,灑落在他身上。

他一身淺灰色襯衫,眉眼一如既往的慵懶,只是神色之下隐隐壓着桀骜。

光是安靜站在那裏,路過的女生,都會忍不住扭頭看向他。

邬喬深吸一口氣,在平穩了呼吸口,終于走了出去。

她一步步走到程令時面前,微仰頭看着他,“令時哥,你怎麽來了?”

程令時挑眉:“我不來,你還打算用什麽理由搪塞我?”

“不是。”邬喬下意識否認。

只是很快,她又察覺到不對勁,時間不對。

她還沒來得及打電話,跟他說這件事,他怎麽會提前來學校呢。

不打算去時恒這件事,她只對T一個人說過。

似乎察覺到她神色的疑惑。

程令時微斂笑意,淡淡道:“我是來找你們建築系教授秦鐘的,他跟時恒也有合作關系。”

難怪呢。

邬喬松了一口氣。

剛才她腦海中居然出現,一個完全不可能的荒謬念頭。

宿舍樓下,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

邬喬問道:“你吃飯了?”

“還沒有。”

邬喬一聽,立即來了精神:“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之前那頓飯,因為招标的事情被推遲。

今天正好補上。

程令時點了點頭,兩人轉身離開女生宿舍。

只是走出去沒多久,程令時的電話響了。

秦鐘打來的。

他接通後,就聽秦鐘驚訝道:“令時,你來我們學校了?我剛才好像看見你的車了。”

只聽程令時面無表情道:“我不買房。”

秦鐘:“……”

他無語道:“什麽買房,我是建築系老師,不賣房。”

程令時:“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邬喬見他要挂電話,同情道:“銷售電話确實挺煩的。”

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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