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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為什麽會學建築?
這是邬喬大一入學時,第一節 建築專業課上,老師問他們的話。
當時同學們的回答,五花八門。
受父輩的影響而學,受建築大師的影響,也有單純喜歡建築。
更有甚者,是覺得建築師聽起來很酷。
坐在前排的邬喬,雖然沉默着,卻在心底默默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一個人。
最初選擇建築的時候,邬喬便是受到程令時的影響。
那年熾熱的夏天,伏案畫圖的少年,還有鋪了滿地的圖紙。
窗外枝繁葉茂,蟬鳴不斷,陽光透過樹蔭,灑了滿地斑駁的光影。
那個幹淨美好的畫面,時至今日,她依舊記憶猶新。
一開始,她對程令時的印象,也就是程家大宅裏,那個過分好看的哥哥。
偶爾她過去送醋,會看見程令時坐在二樓的吊椅上。
他手裏拿着畫板,不時寫寫畫畫。
她聽陳嫂小聲說過:“聽說小少爺在外國,是學…建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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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你知道吧?”
邬喬乖乖點頭:“就是設計房子。”
“對對,确實是厲害,我看他一天到晚在紙上,畫個不停。”陳嫂感慨。
邬喬坐在門口,正在剝豆子。
待陳嫂說完,她悄悄擡頭,朝二樓看過去。
夏天日光如瀑,暴烈而炙熱,他坐在廊下的吊椅上,不知何時把畫板擋在了他臉上。
就在邬喬偷瞄過去時,畫板突然掉落下來。
他一雙漆黑眼眸,陡然望了過來。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相遇。
程令時微微揚眉,盯着她,冷不丁笑了起來。
邬喬被這突如其來的對視吓住,随即低下頭。
之後,她再也沒敢擡頭。
不就是一個長得比一般人好看的哥哥,性格也很好。
其他也沒什麽特別。
邬喬打小就長得好看,在無數稱贊中長大,對長相多少有些免疫。
她就是有些好奇,他在畫什麽。
對,就是好奇。
只是她剝豆子時,總感覺二樓有若有似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于是邬喬找了個借口,離開程家大宅。
好在之後,也沒什麽機會去那裏。
畢竟程家大宅沒多少人,一時間,用不上那麽多醋,也不用經常送醋過去。
至于邬喬,整個夏天,除了幫家裏做事,就是留在家裏看書。
中途還去了一趟奶奶家裏。
奶奶住在鄉下,離這裏不遠。
直到她回來時,已是八月,正是夏天最熱的時間。
原本堂姐邬慧也在家,但是她鬧着讓大伯母給錢買連衣裙。
大伯母氣得不行,數落她:“什麽裙子要一百八,家裏一天賣醋都賣不了這麽多。”
兩人随後吵了起來,言語間,大伯母提及邬喬的懂事。
氣得邬慧大吼道:“她懂事有什麽用,還不是吃我們家,花我們家的。要不是多養了一個她,我至于連條裙子都買不起。”
邬喬坐在房間的椅子上,将外面吵架的聲音,聽的清清楚楚。
正好,家裏的電話響起,是別人打來訂醋。
大伯母顧不上跟她吵,打了一壺醋,讓邬慧送過去。
邬慧正在氣頭上,氣惱道:“我不去。”
“你別惹我生氣啊,”大伯母更氣了,作勢要打她。
邬喬從房間裏出來,從大伯母手裏接過醋壺,小聲說:“大伯母,我去吧。”
“就會裝。”
她接過壺離開時,聽到身後邬慧憤慨而不滿的聲音。
邬喬拎着壺,頭也不回,走出了家門。
外面暴熱,邬喬慢慢走着,卻在半途中,遇到一行人。
正值暑假時期,鎮上放假在家閑不住的少年,游蕩在街頭。
與邬喬撞了個正着。
為首的人叫程東,是鎮上首富的兒子,成績雖然不好,卻被家裏花錢,買到了一中讀書。
一中就是這裏最好的中學。
邬喬也在一中讀書,但她是實打實考進去,而且是年級排名第一。
“是邬喬,”一個男生眼尖,突然喊道:“東哥,是你心上人啊。”
邬喬聽到他們的聲音,立即轉頭,準備換一條路。
可是很快,摩托車的聲音響起。
這幫人也不知從哪兒弄了幾輛摩托車。
幾秒鐘的時間,就騎到了邬喬的旁邊,擋住她的去路。
程東坐在摩托車上,一條腿支撐着地上,望着邬喬:“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麽都不在家。”
邬喬皺眉:“那就是不在家吧。”
她這陣子在奶奶家,估計程東就是這期間打的。
本來她是不想搭理程東,但又怕他問個不停。
“去哪兒?”程東看她手上拎着的醋壺,很大一只。
她手腕細骨伶仃,仿佛會被這麽大的醋壺累斷。
他皺眉:“上車,我送你過去。”
“喲,東哥可以啊。”
“邬喬還愣着幹什麽呢,我們東哥親自送你。”
“要麽咱們哥幾個先走,讓東哥跟邬喬單獨待待。”
正值變聲期的男生,聲音粗噶難聽,偏偏說出的話,也沒一句能聽。
邬喬不客氣打斷:“不用了,已經快到了。我自己過去就好。”
說完,她就往前走。
程東還騎在摩托車上,倒是他身邊的狗腿子,一下竄過來,擋在邬喬面前。
“邬喬,你這就沒意思了,東哥好心送你。”
程東家裏有錢,他爸爸又是個慣兒子的,平時大把零花錢給着。
再加上程東對身邊人大方,所以他周圍還真聚集了不少忠心耿耿的狗腿。
邬喬微抿唇,一言不發,只是從旁邊走過去。
這會兒程東也從自己的摩托車上面下來,幾步走到邬喬面前。
“這麽重的東西,我來幫你拎。”
他伸手就要奪邬喬手裏的醋。
邬喬整個人往後一退,躲開他的手臂。
程東也看出她明顯的抗拒,忍不住問道:“邬喬,你就這麽煩我?”
邬喬想了想:“我能說實話嗎?”
程東不僅學習成績不好,而且還愛惹事生非,經常帶人跟別的學校學生打架。
要不是他家有錢,早被開除八百回了。
得罪他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但偏偏他這樣的男生,還挺讨女生喜歡。
邬慧之所以在家,吵着鬧着,要錢去買連衣裙。
就是因為程東要過生日,據說他到時候會開一個派對,邀請一堆人去玩。派對這種東西,在清塘鎮這麽個地方,太過稀罕。
誰都想被邀請參加。
“你說。”程東明顯被她這句話噎住了,好半晌才開口。
邬喬冷靜道:“你确實打擾到我了,以後別給我家打電話,也別來找我。”
他們不是一路人。
程東這樣的人,可以有無數機會揮霍,哪怕他真的被學校開除了,家裏也會給他安排另外一條路。
邬喬不一樣,她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
要是她稍微分心,就會考不上好的高中,考不上好的大學。
她的人生已經陷入了淤泥之中。
她得從這灘泥裏,掙紮出來。
說完,她拎着醋壺,轉身就走。
結果程東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少女單薄的身材,在他手掌下,猶如紙片般。
讓他不敢用力。
可年少時,越是喜歡,越是口不擇言。
程東低頭望着邬喬,恨恨道:“你就那麽不願意跟我說話,可別忘了,你家還欠着我爸那麽多錢呢。”
邬喬臉色一白。
她爸爸生病那陣子,家裏積蓄全部用完。
最後沒辦法,只能回來借。
程東的父親與邬建中算是打小就相識,所以給邬建中借了大部分的治療費。
只可惜錢借了,人卻沒救回來。
甚至她媽當初出國,也是借了程東爸爸的關系。
邬喬站在原地,過分炙熱的陽光落在她身上,襯得她臉色越發白。
半晌,她低聲說:“我知道,我會還的,我不會賴賬。”
她說完,程東這才發現少女臉上的倔強和屈辱。
他正要解釋。
誰知旁邊的朋友,已經大咧咧說開。
“東哥說的對,邬喬你家欠這麽多錢,讓你當東哥女朋友,都是便宜你的。”
“這要是擱古代,你得被賣到東哥家裏當童養媳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最不懂的,就是見好就收。
邬喬不想再聽他們胡言亂語,扭身就走,這次她加快步伐。
可還是被身後的男生追了上來。
他們攔住邬喬去路,笑嘻嘻說:“我們東哥還沒說讓你走呢,你跑什麽。”
“滾開。”邬喬終于忍耐不了。
“喲,這怎麽還生氣了,你這種好學生,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們。”
這句話讓原本打算呵斥他們的程東,突然握緊了拳頭。
邬喬想往旁邊走,可是不管她往哪個方向,都有人擋在她面前。
她的額頭上全是細汗,臉頰通紅,不知是被曬的,還是氣的。
程東站在一旁看了會,終于再次上次:“行了,你不是要送醋,我送你過去。”
“不用你當假好人。”邬喬一手甩開他。
這下也惹惱了程東,他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
他看着邬喬細白修長的脖頸,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邪火。
“你別不知好歹,”他将邬喬一把按在了牆壁上。
男生強勢的舉動,讓邬喬反抗的更加激烈。
“滾,滾開。”她舉起手中的醋壺,往他頭上砸了過去。
程東似乎也被她激怒,伸手拉她,糾纏間,邬喬感覺自己的衣領被拽出了一大截。
羞憤、惱火,幾乎在這一瞬間到達頂點。
她已經這麽小心翼翼的生活。
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突然,一個清冷的聲音猶如從天而降:“喂,你們在幹嘛?”
随後雙手壓在邬喬身上的程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過去。
邬喬的視線,落在了一張冷硬的臉上。
程令時戴着一頂黑色帽子,表情冷漠,唇線緊抿。
臉上沒有半分笑意。
那雙黑眸,更是沒有一點溫度。
待下一秒,他伸手将邬喬拉到自己的身邊,這才擡眼望着面前的幾個男生:“欺負一個小姑娘?”
他緊盯着對面,一字一句:“臉呢。”
因為他這态度,原本還有些心虛的半大的少年,這下全炸開了鍋。
“你他媽是誰啊,這是我們同學,我們鬧着玩呢,要你管閑事。”
站在離程令時最近的一個黃毛少年,跳起來叫嚣:“我們東哥跟她玩,那是她的福氣。”
‘砰’,黃毛話音剛落,程令時沖着他腹部猛踹了一腳。
毫不誇張,他整個人倒飛出去一兩米。
邬喬心中一緊張,忍不住攀住他的手臂,待轉頭時,才發現他此刻表情戾氣十足。
黑眸落在黃毛身上,既冷漠又嫌惡。
邬喬只見過他懶懶散散的模樣,窩在那裏,拿着畫筆,眼底泛着淺淺笑意,既不容易接近但也不會過分冷漠。
卻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
“哥哥。”邬喬忍不住喊了一句。
程令時轉頭,微垂眼睑,望着邬喬後,黑眸裏的情緒這才漸漸散了點。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別怕。”
“艹你媽,”黃毛罵罵咧咧從地上爬了起來,準備沖過來。
程令時将邬喬往旁邊輕輕一推,低聲叮囑:“站遠點。”
這下捅了馬蜂窩似得,一群人豈能坐實自己的兄弟被欺負。
紛紛準備幫忙,一起圍毆程令時。
反而是程東一下攔住他們,吼道:“都他媽別動手。”
“東哥,這小子太嚣張了,什麽玩意。”有人指着程令時,見他依舊滿臉冷漠桀骜,更是恨的咬牙:“你等着,老子非要打的你媽都不認。”
程令時微偏頭,臉上帶上了若有似無的嘲諷。
程東卻呵斥道:“行了,別再說了。”
等他攔住衆人,這才看向程令時,低聲說:“小叔,對不起。”
這一聲稱呼,倒讓大家都怔住。
反而是程令時微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總算是從記憶的角落裏,找出那麽點頭緒。
自從他回程家大宅住之後,鎮上有個所謂的本家,帶着他兒子幾次登門拜訪。
程令時不耐煩招呼這些人,只見了一回。
呵,倒是沒想到,在這兒又見着了。
“你姓程?”程令時突然問道。
程東應了聲,就聽一聲輕飄飄的呵笑傳來。
輕蔑而嘲諷,仿佛在說‘你也配姓程’。
“還不快滾,等我送你們。”
程令時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程東望着邬喬,想要解釋。
最終,還是轉身離開。
等這些人都離開,邬喬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拽着程令時的手臂。
“哥哥,謝謝你。”她松開手掌的同時,低聲說道。
誰知她沒等來程令時的回答,反而是感覺有東西,落在了她的頭上。
待她擡起眼,發現程令時把自己的帽子取下來,給她戴上。
“熱不熱?”
邬喬搖搖頭。
程令時看着她鼻尖上冒着的細汗,就這還說不熱。
小騙子。
不過他也沒拆穿,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低聲問:“他們經常這麽堵你嗎?”
“也沒有經常。”邬喬老實回答。
只是偶爾吧。
程令時喉結微滾,嗯了聲,便沉默了下來。
邬喬以為他沒話說,正猶豫該怎麽好好謝謝他。
就感覺到她的頭頂再次被手掌輕輕按住。
“你剛才做的很對。”
誰知程令時低低開口說:“邬喬,別讓任何人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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