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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無聲息離開小院的長谷部終于松開了緊握住刀柄的掌心。
那裏曾經握着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的手,他反砍山石的那一刀不僅是震碎了刀身,更讓他手臂上原本已經愈合的七七八八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循着手指和刀柄浸潤了整個刀身,伴随着那份男人對一個女人日益濃厚的妄執,一起融入了壓切長谷部的身體內,到了再也擦不掉抹不去的程度。
他盯着不遠處守在院門口的付喪神,一期一振,吉光的榮耀,侍奉巫女的靈刀,具現化後的模樣稱得上一句霞姿月韻,清風霁月。
比起自始至終追随在巫女聆聽她教導的一期一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是跟在織田信長身邊的壓切長谷部與他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在刀身碎裂靈魄不穩的時候第一時間沐浴的東西并非巫女純正龐大的靈力,而是第六天魔王自骨髓中透出的貪婪狂念——想要得到她,想要擁有她的一切,想要讓她成為只屬于自己的女人……
某種意義上,那不僅僅是屬于第六天魔王自己的想法。巫女身上纏繞着的重重執念化作的詛咒多得可怕,被冠以魔王之名的人類不過是恰好比常人的欲念更重、更不願意放棄、更容易被那些“東西”所污染影響而已;不久之後當擁有了獨自形體的長谷部以付喪神的眼睛再度看向連素的時候,就能察覺到當日織田信長的那些家臣試圖向她求助,是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那份傾國之姿就是她生來便擁有的最大原罪,這是屬于這個年代的因果,她的容貌就是比任何妖魔都要可怕的詛咒——連身為魑魅魍魉之主的羽衣狐也要為之沉迷歸附的傾國魔貌,某種意義上甚至勝過了這世上的權勢與財富。
她是侍奉神明的高潔巫女又如何?最終還是要被人從神壇上生生拽下來,扯掉所有可以讓她逃離的羽翼。
……糟糕啊。
在那一刻生出了和魔王同樣心思的自己,掩飾着自己心情的自己,一步步謀劃着的自己,簡直糟糕至極。
壓切長谷部擡起手,掩住了自己無意識翹起來的嘴角。
——所謂的物似主人型是有道理的。
壓切長谷部把他原主那點心思繼承了個完完全全,一點都沒落下。
我的主。
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
他的手指攥緊了刀柄上纏繞的流蘇,在庭院的角落裏,濃沉冰冷的妖氣随着呼吸被付喪神吸入體內化作供給的靈力,嘴裏的傷口以極快的速度飛速愈合,之前在陰陽師的院子裏淨化掉的部分重新被妖力污染殆盡,而那雙藤紫色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妖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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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沒看錯的話……你是在吸收妖氣化為己用嗎?”
一期一振的聲音不冷不淡的在不遠處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質疑與嘲諷。
身着華麗狩衣的藍發付喪神微眯着那雙金色的眸子,那身猶如孤山傲雪的清貴氣質在這片血氣濃郁妖霧籠罩的庭院內顯得異常的格格不入。他站在壓切長谷部的面前,一雙眼冷得吓人。
壓切長谷部盯着他看了一會,随即渾不在意的挪開了眼神:“我還以為你會直接一刀砍下來。”
“在你還是連姬的佩刀之前,我不會對你動手。”
他雖如此說着,那雙眼中的森冷殺機卻并沒有掩飾的打算。
在四下無人的時候,一期一振便總是會省去後面的尊稱直呼巫女的名字,這一舉動在壓切長谷部看來未免太過冒犯,也太過傲慢。
——炫耀他的地位,還是炫耀他和她之間的關系?
長谷部無所謂的冷笑一聲:“你我實力本就相近,主人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繼續供給你所需的靈力,我倒是不介意用妖力補充缺失的部分,倒是你,如今的一期一振還能和我對打嗎?”
一期垂下眸子,語氣冰冰涼涼:“你知道,這種程度尚且不足以達到威脅我的地步。”
“我知道。”長谷部聳聳肩,轉開了腦袋。“我和你,她總歸還是更偏愛你多一點。”
表面上來看的确如此。
……但是她卻開始囑咐壓切長谷部去做其他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事情讓她連自己也要瞞着?
明明跟随她最久的那一個、從誕生的那一刻就被刀匠允諾要送給她、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身邊的是自己才對啊。
在第一次聽見連素說要讓壓切長谷部單獨去做某些事情的時候,一期一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維持住了平日裏優雅從容的微笑,沒讓自己的臉因為嫉妒而變得扭曲。
……憑什麽。
憑什麽偏偏是這個家夥——這個前主膽大包天的對她生出觊觎之心後,連佩刀都要用詭計才能留在她身邊的家夥。
——她甚至沒有使用過自己,一次也沒有。
……而這個小子,不過是幾年的功夫就能讓連姬交付出她的信任???
一期一振垂下眸子,掩去眼中下一秒即将洶湧而出的惡意。
百鬼隐藏的庭院,彌漫在空氣之中的妖氣渾濁而濃沉,悄無聲息地侵入五髒六腑,随着流動的血液逐漸污染每一寸幹淨的位置。
——沒有例外。
壓切長谷部要早一點認識到這個問題:他需要為連素做事,本身也沒有常年侍奉巫女的靈刀那般厭惡妖力,對他來說,靈力也好妖力也好,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區別。
總歸來說,他和一期一振,反正永遠都是互相都看不順眼的。
最後還是壓切長谷部率先挪開了眼神。
“你還有事嗎?”
一期一振袖手站在那裏并沒有讓開的意思,他微微垂着頭,肩頭垂着的長發柔軟而滑順,與他冷硬的嗓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連姬讓你做什麽了。”
“——什麽也沒做啊。”
被那熟悉過頭的女子聲音打斷談話的兩把刀同時怔住,随即不約而同的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穿着白色單衣披了一件淺色羽織的連素赤着腳站在不遠處的青石板上,那雙金色的眸子襯着嘴角若有若無的笑弧,沐浴在清淺月光之下的美貌巫女卻無端讓人覺得脖頸發涼。
但很快,那種滲入骨頭縫冰得人頭皮發麻的陰冷寒意便莫名其妙的突兀散去了,淺金發色的巫女擡腳沖兩人走了過來,聲音還是一貫輕快又慵懶的調子:“一眼看不到,你們兩個就又開始吵架了嗎?”
“……連姬大人!”一期一振原本冷淡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慌張的表情,他疾走幾步來到連素的面前,兩手熟練地掐着她的腰把她拎起來,直接讓她坐在一旁的欄杆上,然後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腳,讓她踩在自己的腿上。
“這地方可不是能讓您和當年在廟裏一樣随性自在的,就算要出來,多少也穿上鞋子吧。”
連素卻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她擡腿把自己的腳從對方手心裏抽了回來,在一期一振滿臉不贊同的注視下重新踩在了踩在了地面上,順便拍了拍刀靈的頭頂,非常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
“以妖力做引,陶俑燒制的軀殼,也沒那麽金貴,看開些吧一期,若是從肉身角度來看,我早就死的不能再死,沒必要再那麽小心翼翼的護着了。”
一期一振被她一噎。
的确,妖陶婦能燒制出堪稱完美的軀殼,但是也僅此而已。
在充盈妖力的滋養下,她的肌膚依然可以維持着虛假的柔軟和細膩,卻早就沒有了昔日的溫暖體溫。
但是——
“……您不在意的事情,不代表我不在意。”他沒有再試圖讓連素穿上鞋子,只是将她身上的羽織重新攏了攏,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一期一振注視着她修長的脖頸,白皙無暇的肌膚上隐隐有蛇鱗一樣的東西若隐若現,屬于蛇女的愛之詛咒與她糾纏到了死後也無法擺脫的地步,雖說他是以連素的靈力為顯形的基礎從而得以避免了這份灼燒的痛楚,但是要像過去那般無所畏忌,也是不可能的了。
連素笑了笑,那笑裏藏了太多的東西,多到一期一振讀不懂的地步。
她換了一個話題和他說:“剛剛羽衣狐來找我,說她手下的人為她獻上了幾把吉光的短刀,雖然不像你一樣常年處于靈力充沛的地方可以顯現人形,但畢竟是同宗兄弟,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期一振抿緊了嘴唇,他不愛在連素面前做什麽掩飾,所以他索性直接把自己心裏想的說了出來。“您這是在想辦法讓我離開你嗎?是因為我不夠好,還是因為您看中了另外的一把刀?”
壓切長谷部聞言望了過來,一臉的似笑非笑,先前一期一振扔在他臉上的那點輕蔑與嘲諷這會變本加厲的被他扔了回去。
“……一期啊,我不會問你是要選擇你的弟弟們還是選擇我這個主人,詢問別人我是否比其他的東西更加重要這種事我早就受夠了……我如今是亡者之身,不過是依靠着清姬與狐妖的妖力勉強茍延殘喘,就算離開這裏也注定不會有未來。”
連素擡手摸了摸一期一振的頭,對方的腦袋微微一側,把臉頰貼在了她的手心。
“你體內的靈氣尚未被妖氣污染,就算将來拿去保護你的弟弟們,也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也就是說。”一期一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他的手覆在那只撫摸着自己臉頰的手背上,蜂蜜色的眸子凝望着連素的臉,唇角勾起了溫和的微笑:“您這一次要扔下的對象,變成我了?”
“……要學會道別啊,一期。”連素笑盈盈的說,一期一振的手指鐵箍般捏着她的手腕,也跟着露出了笑。
“——屬下愚鈍,這件事……您親自得教我才成。”
庭院裏沉寂的妖氣在水藍發色的付喪神身邊如同沸騰般劇烈的翻滾着,再被巫女一擡手,重新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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