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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屋子裏亂做一團，鬧哄哄地沒有章法，丫鬟仆婦只顧着呼嚎，不知該做什麽。

晏南歸叫冬梅扶燕婉先回去，防止被人趁亂撞到，才回過頭抱起老太太進到後室，又吩咐張媽媽遣人去尋大夫。

柳寶萍躊躇不前，心裏認定是老太太心胸狹窄，磋磨別人連帶着氣倒自己，她自是不願意湊近，緩緩坐下，想等大夫看診後再離去。

她沒有把晏家當成自己家，只當成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只等孩子生下來就挪去西山別院常住，到時候才方便和世子爺見面，不用擔心下人們撞見，孩子也能時時見着自己爹娘。

飯廳裏的人随老夫人進了內室聽差，那趙姨娘見此情形，倒和寶萍一樣，只在外面等候，她也不敢坐下，立在邊上低垂着眉眼，并不和寶萍有交流。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老大夫被林媽媽帶進來，寶萍側身避開，到前方去候着。

屋子裏，晏南歸把老夫人的頭擡高，塞了枕頭墊着，左手捏着老夫人的下颌，防止老夫人咬傷自己的舌頭。

張媽媽心裏驚慌，眼看着老夫人全身抖動不停，眼睛緊緊閉着，臉上的肌肉抽動，像是中風征兆。一旦老夫人癱了，她的好日子真就沒了，雖不至于端屎端尿，但日日守在床邊，哪裏還能自由。

各人心思不同，只晏南歸心裏焦急，看着那大夫閉目不語的模樣，只恨自己無能。

終于，那老大夫睜眼，對他搖頭:“老夫人口角歪斜流誕，脈緩無力，為半身不遂之症。”

此話一出，晏南歸只覺天旋地轉，緊緊抓住床欄才勉力撐住。

趙姨娘剛才跟在林媽媽身後進內室，此時聽到老大夫說老夫人癱了，心裏竟覺一松，勉力壓住上揚的嘴角，微微挺直腰身，聽那老大夫說老太太日後怕是不能行走，她內心慢出狂喜，藏在袖裏的手指掐住衣擺。

而剛進到門口的柳寶萍，卻慌了。她從沒想過要害人，眼下把好端端的老太太氣癱了，心下愧疚，惶然間擡眼瞧見那晏南歸狠狠瞪住她，吓得往後退，被武婢白芷扶住。

後面老大夫要給老夫人施針，她才借機走了。

趙姨娘沒了衛媽媽和大丫頭春來，只帶了一個小丫頭，她出得院門，尋到在花園裏玩耍的女兒，幾步過去一把摟住，湊到孩子的肩頸出狠狠地吸口氣，待平複心情，親自抱着孩子，吩咐兩個奶娘去把小姐的衣服玩具等用品收拾出來，要搬到她屋子裏。

兩個奶娘不明所以，互相對視一眼，不敢反駁，眼睜睜看着趙姨娘把孩子抱走。

待她們回了院子，卻不敢往裏湊，找個小丫頭到廊下一問，才知道老太太吃個早飯的功夫就偏癱了，還是被孫媳婦氣得，兩人吶吶無言，那潘奶娘忍不住吐槽:“老夫人這可真是無妄之災，眼看着好日子就要來了，怎的這般想不開。”何必跟一個胡鬧的人計較？那柳家也是富貴人家，怎的養出這樣頂撞長輩的女兒。

沈奶娘不認同她的說辭，反駁她道:“你是不是沒聽見少夫人那番話，擱誰聽見能不氣呀！老夫人大家族出來的，重規矩，哪裏能聽少夫人提那妻妾平等的言論？”

兩人躲在廊下咬耳朵，恰好林媽媽出來找小丫頭去抓藥，聽見了。

林媽媽一聲不吭，從她們身後過來，擡手就是一人一巴掌。

兩個奶娘吓懵了，瞧着林媽媽劇烈起伏的衣襟，不自覺軟了膝蓋，跪下求饒。

林媽媽礙于老夫人昏迷不好高聲，壓低聲音罵到:“誰給你們的膽子，吃主家的喝主家的，主子生病了不去跟前伺候，倒好意思在這裏嚼舌根！”

兩個奶娘都是家裏揭不開鍋才舍棄自己的孩子進府來當差，往日裏老夫人寬厚，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們，衣食住行樣樣優待，聽林媽媽的話，她們自己也矂得慌，跪趴到地上說不出話來。

林媽媽還有要事在身，顧不得懲罰她們，只得先放人走。

到了晚間，燕婉都已經和冬梅玩了兩輪猜謎游戲，晏南歸還沒回來。

她有些心不在焉，把猜謎的紙片一扔，喊香豆進來。

香豆正蹲在小廚房烤紅薯吃，嘴角鼻尖都是黑灰色，聽到燕婉喊她，忙把炭火扒拉扒拉，把幾個紅薯埋好，扔了鐵鉗子，小跑進屋裏。

燕婉抓了一把炒瓜子給她，讓她去老夫人院裏瞧瞧是個什麽情況，怎麽少爺還沒回來。

香豆應聲去了。

燕婉心裏靜不下來，兩手撐着腰，繞着飯桌慢慢踱步，冬梅收了紙牌，拿過針線框，撿起還沒縫好的小被子封邊。

燕婉走累了，站到門外張望，喃喃自語:“看來以後不必早起了。”老夫人那樣子像是中風了，也不只這時代的醫生給不給力，能不能治好。

她的聲音低，冬梅聽不真切，問她說什麽，燕婉搖搖頭，進到裏間嗑瓜子。

突然外面刮起狂風，把園子裏的大樹葉子吹的嘩嘩響，冬梅擡起頭，皺起眉頭，擔心香豆在半道上淋雨。

狂風過後，暴雨跟着落下。

雨水拍打芭蕉葉，噼噼啪啪，聽得燕婉心神不寧，連瓜子也不磕了，到門邊等着。

冬梅幹脆也把針線收了，陪燕婉一塊站着。

朦胧的雨霧裏，遠遠有一團燈光挪動，很快就到了跟前，香豆一手提燈一手撐傘，褲腿都是泥水。

冬梅迎到廊下，幫她收傘，問她那邊是什麽情況。

香豆擡袖抹臉，說:“少爺說夜裏要陪老夫人，請姨娘安心睡覺，他明日忙完再過來。”

“少夫人托娘家請了王府醫官過來幫老夫人瞧了，老夫人喝藥剛睡下。”

燕婉這才放心，叫冬梅帶香豆去換衣服，自己進屋裏睡下。

和她相隔不遠的院子裏，柳寶萍被裝扮成王府侍衛的世子吓一跳。

剛才她剛換上睡衣，那侍衛從窗臺跳進來，按住她的臉就親，她差點尖叫出聲，好在世子即使出聲。

被他按在床柱上，寶萍大口呼吸，雙手撐在他胸口，問他怎麽突然就來了。

世子捏了她肉肉的臉頰，摩挲着她的耳垂，眼睛裏看不出情緒。

寶萍等不及，把他的手拉住，他才開口。

“傳話的下人不夠伶俐，我以為是你出了事。”

去王府傳話的是晏家的柳家的小厮，到王府門前遞牌子，求見王妃。碰巧今日王妃帶世子妃去廟裏還願，王府的管事找到他，說柳家想求一個醫官。

親眼見到她平安無事，他卻覺得自己亂了分寸。

寶萍心裏甜蜜，面上卻作出憂愁的樣子，把早間的事情說了。

“這裏待着真是別扭，她又不是我的長輩，倒讓我每日早起去陪他們演戲，我日日睡不夠，難免就脾氣不好。”

說着說着寶萍就覺的委屈，好好的正道走不了，做這些遮遮掩掩的樣子，也不知哪一天才是頭。

她的委屈世子爺都知道，只是眼下不是能見光的時候，他需要世子妃父兄的助力，若是被世子妃知道了，保不準她父兄轉去側妃母子那邊，自己就被動了。

他只好先哄寶萍，讓她忍耐，:“自古成大事者，前期都是煎熬。”

大雨将歇，王公公敲了門，世子知道兒女情長誤事，又安撫她幾句，便出門走了。

寶萍悵然若失，房間裏還有他的氣息，往門外看去人卻已經走了。

眼淚不争氣地流，她覺得自己不能這樣被動，叫人重新點燈，坐到桌前提筆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