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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隔了五日晏家的大門又開了,按照官兵的指示,林媽媽帶着一衆下人出到門外,逐個接受官兵帶來的醫官檢查。
醫官甚至手上也帶了手套,與她們離了一米左右的距離,讓衆人挨個張嘴仰頭給他瞧。
冬梅趁亂偷偷往那隊官兵看去,瞧見他們面上用布罩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盯着她們。冬梅心如擂鼓,已經确定城裏起了病症。眼下只能暗自祈禱府裏的人沒被傳染。
可惜她這個願望很快就破滅了,有個婆子被醫官發現脖子起了水泡。
醫官叫那婆子出列,讓她把領子往下壓。衆人盯着她看,只見那衣領被壓下來,露出紅腫的脖子,水泡已然長到下巴處了。
為首的官爺只揮了揮手,婆子就被兩個兵爺用刀推着往別處去。醫官喊話,剩下的人也就不必再檢,依令都要壓往城中的隔離所。
醫官的話引得所有人哭喊求饒。林媽媽急忙喝止她們,往醫官邊上走了兩步,擡手露出衣袖裏的銀票。
憑醫官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此時若是不割肉,晚些時候就要步入黃泉了。進了隔離所,無論有病沒病一律都算有病,不給吃食不給醫藥,拖上一段時間就都死了,死了的人連身體都要被扔進火堆。
醫官自然瞧見那疊厚厚的銀票,回首與那官兵對視一眼,官兵微微點頭,那醫官才又改了話。
“城裏的隔離所地方有限,王爺發了話,要出了症狀才能進去。自明日起,所有人每日都要接受檢查。”
借着幫林媽媽檢查的間隙,醫官把銀票快速往衣袖裏一塞,然後接着把剩下的人都查過一遍。
除了那婆子,剩下的人暫時沒有出現症狀。林媽媽松了一口氣,等送走那隊人馬,轉過身開始盤問誰和那婆子近距離接觸過。
那婆子冬梅認得,是府裏倒夜香的。因每日刷馬桶,身上有股怪味,并沒有人願意和她打交道,平時也都住在後門邊上的雜物房裏,除了每日到廚房領飯食,其餘時候并不到各處走動。
香豆有幾次和她打過照面,那婆子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去廚房,到了廚房若是遇見人,都會站得遠遠的,等人走了才進去。這樣凄苦的人,就因出去游玩一次就落得這樣的後果。眼見那婆子頭也不回往前走了死路,香豆和冬梅忍不住濕了眼眶。
林媽媽問了一圈,确定無人和那婆子近距離接觸,才又放人進府。大門再次被關上。
出了這事,府裏的人都失了笑容,回到住處也比照那醫官趕制面罩,連出門紮堆聊天都不敢了。
林媽媽卻不得不四處走動檢查,重點到老夫人院裏和趙姨娘院裏看看,瞧見門窗都鎖好了才放心。到了燕婉院裏,她只例行遠遠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了,也沒和冬梅及香豆照面。
晏南歸走之前給她留了大量的銀票,今日給了六張共一百兩銀子,明日就要比今日多上一些。這樣算來,她手裏的銀票只怕頂不了幾日。
林媽媽着急上火,回到屋裏連着灌了三杯菊花茶。一面想着等錢用完了就随兵爺去隔離所,一面又不甘心這樣不明不白的去死。琢磨到半夜,她忽然想到,與其關在府裏等死,不如放一部分人離開,大不了給她們份額內的糧食,趁着官府還沒下令封城,讓他們自行逃命去。
第二日領早飯時,她把人聚在一起,把話說了,“原先少爺想着把大家關在府裏熬上一段時日,也許能保大家活命。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趁現在城門未關,你們若是不想留下等死,也能自己找門路。不願意留下的我做主給每人五十兩銀子做路費,若有幸活命,等風頭過了可随時回來。”
反正留着也有感染的風險,還不如拿上五十兩銀子出去搏一搏。林媽媽話剛說完,就有大半人說要走。
連幾個镖師也說要走。镖師原不算府裏的人,但林媽媽也願意給他們錢,只當幫小少爺積德行善。
但凡年輕一些的人都走了,只剩兩個無路可走的婆子和一個剛八歲的小丫頭留下,香豆自然是跟着冬梅和林媽媽待在府裏。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六個人。
雖然是林媽媽作出的決定,大難臨頭各自飛沒有錯,但只剩下這麽幾人,她心裏也低落。平日裏忙得腳不沾地,突然間閑下來,她們幾人都不适應。
原本做飯的人走了,林媽媽便指了其中一個婆子做飯,另一個婆子去大門口守門。冬梅負責守燕婉的院門,冬梅和那個小丫頭負責守趙姨娘院子,林媽媽自己也搬到老夫人院裏守着。因香豆一直喊着害怕,林媽媽無法,叫做飯的婆子晚上去和香豆她們作伴。
林媽媽吃了晚飯,到各處轉了一圈,還是覺得不夠妥當,夜裏輾轉反側睡不着。今日出府去的人若是有一兩個露出風聲,那些作奸犯科之人必定會盯上晏家。若被賊人翻進院裏,她們老的大不了一死了之,那三個姑娘卻危險了,早知道這樣,她應該強留下幾個小厮,至少能在死之前過的踏實一點。
一夜沒睡,等天一亮,林媽媽就把人都喊過來。她自己一臉倦容,擡眼望去,竟發現大家都是一樣,想來也是一夜沒睡。
做飯的婆子手藝不錯,做出來的面條勁道也入味,只是大家都沒什麽胃口,吃不下。林媽媽等她們都放下筷子,這才把決定說出來。“原先是我思慮不周,讓他們都走了。昨夜裏刮大風,各種怪聲擾得我心慌。眼下雖然城裏還算太平,府外街頭巷尾也有官兵巡邏,但咱們家裏幾個老弱婦孺,若是遇見什麽事,恐怕大家分散住着連個照應也沒有。今日咱們就先把各院貴重的東西收一收,晚上都聚到一處住着,也好有個照應。”
香豆點頭如搗蒜,她依賴冬梅習慣了,現在突然成了小丫頭的倚靠,她心慌的很。兩個婆子年輕時經歷過禍事,自然明白林媽媽的意思。
前兩日晏南歸走之前,已經把能帶的東西帶走了,眼下各院裏多是一些不方便帶走的花瓶等物。
幾人剛把老夫人院裏的東西收攏清楚,被派到前院守門的小丫頭就飛跑進來,說那群官爺又來了。
林媽媽想了想,讓冬梅和香豆不必跟出去,帶了另三人去門外。她開門出去,看到還是那個帶頭的兵爺。
兵匪兵匪,是兵也是匪。帶頭的兵爺名喚周二寶,在這片街區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前天從林媽媽手上得了銀子,昨日便找了一群朋友盯住晏家,打算從晏家得些錢財。
昨日晏家有大批人走了,他抓了幾人來問,知道眼下府裏只剩幾人,正是壓榨的好時候。
若是這老婆子識趣,把大把銀票交出來,他們就不必進府,若是老婆子不懂變通,今個夜裏就是她們的死期。
眼下王爺不在城裏,只有世子坐鎮,他們算是世子爺一派的,趁亂拿些辛苦費,天經地義。再說了,現在城裏流行怪病,每日都死一撥人,多死幾人誰會多管閑事?
周二寶眼冒精光,盯着林媽媽的袖子恨不能上來翻找。“怎麽你府裏前日還有二三十人,怎麽隔了一日就只剩你們四個了?人都去哪裏了?”
他明知故問,要的就是林媽媽上套。只要她說把人遣散了,他就能以私自放有感染風險的人出府的罪名拿下她。
醫官和其餘幾個兵爺都把林媽媽盯住,眼神不善。
林媽媽卻早有應對,她朝周二寶服下身子,淡定地說道:“大人不知,咱們府裏的少夫人是在王妃跟前長大的,受王妃教養最是良善。因府裏老夫人帶着一衆主子去西山腳下的農莊休養不在府裏,前日大人走後,我便差人去王府請示少夫人,少夫人叫我放底下的人歸鄉,這才走了這麽多人。”
周二寶原先瞧着晏家門庭冷落,以為就是一個普通商戶。現在聽這老婆子的話,竟才知道小小門戶竟能與王府攀關系。
不論這話是真是假,他們都走了錯路,先前收下的銀票就變成了燙手山芋。世子爺慣來要求底下人不得假公濟私,若是這晏家少夫人真的住在王府,往王妃跟前提上一嘴,他周二寶的前途就毀了。
說來也是見慣場面的人,周二寶迅速調整了态度,也不再追問人多人少的話題,讓那醫官草草看了兩眼,就要帶着人走。
林媽媽見扯的虎皮起了作用,秉着萬事留一線的道理,又對周二寶提了請求,“大人也知道咱們老弱婦孺不頂事,少夫人當日進門時,世子爺親自送來十臺嫁妝,夜裏我們幾個守着少夫人的屋子不敢熟睡,您若是方便,還請通融一下,安排人手在咱們府前逛一逛。”
王府的東西都有标記,若是丢失流傳出去,他也受牽連。周二寶自然應下,“媽媽放心,前日收了媽媽的茶水費,咱們兄弟自然會盡心。”
上百兩的銀子被說成茶水費,林媽媽眼角抽了抽,卻不好打人的臉,朝周二寶謝了又謝,目送人離開。
周二寶轉過街尾,想了想,叫兩個手下去打聽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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