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蔓茜最後是帶着滿兜的道具出去的。

她關上門, 平靜地對上工作人員的目光，走回休息室裏拿包，還十分自然地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一口水。

然後對休息室裏剩下的人禮貌點頭微笑, 道別離開。

其實休息室裏的人都對她蠻好奇的。

因為其他幾個人出現在這裏, 都能找到理由。唯獨林蔓茜, 誰也不清楚她的來頭。

不過畢竟除了她, 都是圈內混到頂層的一線明星，就算好奇, 也不會主動降低身份去跟一個不知名的小藝人搭話。

林蔓茜不那麽熱情, 她們自然也就不會拉下面子問她試鏡情況。

而且很多時候, 越是大牌的藝人越小心羽毛，懂人情世故，所以那些威脅啊諷刺啊之類的俗套小說請節通通沒有出現, 表面上, 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疏疏遠遠的。

——但當然, 當林蔓茜走後沒兩分鐘，工作人員就過來通知說不好意思，試鏡結束了的時候, 她們心裏怎麽想, 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至于林蔓茜, 她一派平靜地走到大廳時，還無意間撞上了江可芯。

對方可能也是剛試鏡完, 愕然地看着她從二樓走下來, 語氣帶着不是很客氣的試探,

“你怎麽會在這裏？”

林蔓茜不打算理她，露出一個非常禮貌的淺笑，

“有事。”

“有事？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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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事。”

如果是個聰明人，話說到這份上，就應該明白對方的深層意思，然後知趣地轉開話題。

但是很可惜，江可芯并不打算當這個聰明人。

她童星出道，一路順風順水，大圈子的人沒事不會刁難她，小圈子的人基本都刻意捧着她，所以像面對林蔓茜這種水平的人時，她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陪笑臉。

于是揚着下巴，表情有些冷傲，

“什麽私事啊，要這麽捏着藏着？”

……有那麽一瞬間，林蔓茜簡直覺得自己就是偶像劇的女主角，而對面站着的是為難她的無腦惡毒女配。

她暢想了一下那個場景，情不自禁感到惡寒，于是擡起視線，沖她露出一個甜甜的少女笑，

“反正不關你的事。”

然後踩着輕快的腳步，噠噠噠與她擦肩而過。

旋轉玻璃門一轉，女生剛走下臺階，就有風微微撩起她身上的裙擺，露出小白鞋上的血跡，看上去莫名吓人。

不過今天帝都天氣很神奇，空氣質量難得好，霧霾少，陽光比燦爛稍微暗一點，還是金色的。

少女的背影隐在金的光線裏，又璀璨的要命。

……

璀璨的女主角林蔓茜就這樣一路平靜地走到了隔壁的咖啡廳，态度自然地向老板娘要回了自己的貓咪，順便找到最後一個偏僻的角落位置，平靜地坐下來，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然後就在漫天過濾過的陽光中，呆呆坐了十分鐘。

然後和一雙藍黑色的貓瞳對視了三十秒，那只貓喵嗚一聲，用爪子撓了撓頭。

然後她一把把頭埋進貓咪的毛裏。

發出呵呵呵的傻笑聲。

過來送咖啡的小姐姐一走過拐角，就聽見一串警鈴般的笑聲，而後視野裏出現一個後腦勺，頓時吓了一跳，差點沒把手裏的咖啡給摔了。

她好半晌才定住神，小心翼翼地問，

“這位小姐，那個，店裏正好沒座了，您介意和這位先生拼一桌嗎？”

惡魔般的笑聲一頓，林蔓茜從毛裏擡起頭，往她身後看了看。

一個很高的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精英風的駝色風衣，腳上踩一雙潮牌運動鞋，腦袋上頂個紅色貝雷帽，脖子裏還擱了一條小黃鴨長圍巾。

額頭和臉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對挺好看的眼睛。

......這是什麽混搭風？

最近帝都流行這種時尚嗎？

林蔓茜忍不住又仔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的，居然覺得他有點眼熟。

“小姐？”

端着咖啡的店員見她沒有反應，又問了一遍，

“真不好意思啊，我們店裏實在沒有其他空座了，您要是沒有約人的話，能不能和這位先生拼個桌？”

這個點，正好是吃午飯的點，所以咖啡廳裏客流量不小。

林蔓茜也是運氣好，才找到了這麽一張偏僻安靜又沒人的桌子，可能也正是因為太偏僻吧，剛好被拐角擋住了，大家才沒發現。

她不是不講理的人，反應過來後爽快地點頭，

“好。”

店員感激地笑了笑，

“那這是您的咖啡，祝你用餐愉快。”

那位先生得到許可，就在對面坐了下來，也沒有看菜單，非常熟練地開口，

“一杯拿鐵，一份意面，謝謝。”

林蔓茜陡然睜大了眼睛。

等店員記下點單離開後，她立馬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

“裴一？”

她對裴一的聲音太熟了。

就算壓低了兩個度她也能聽得出來。

對面的先生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露出一張漫畫般的臉，勾唇，笑的線條分明，

“蔓茜姐。”

真是裴一哦。

“你怎麽在這？”

“我下來吃飯。”

漫畫少年的聲音清朗又陽光，

“因為你，女主角的試鏡提前結束了，盒飯還沒送來，我就直接出來吃了。”

他指着還趴在桌子上的貓咪，笑了笑，

“這就是蔓茜姐你的貓嗎？”

林蔓茜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她抱着笑的原來是一只貓——一種她前半輩子都充滿恐懼感的動物。

于是整個人陡然驚悚，往後退了退，有些小心翼翼，

“哦，不是，是我助理的，我怕今天會用到，所以就借過來一下。”

“那你助理呢？”

女生還在躲那只貓，目光牢牢地盯着它的爪子，

“她過年呢。本來就是臨時的工作，也不麻煩，我一個人就夠了。”

裴一就沒有再說話。

他見她整個人一直往後縮，神情警惕又慌張，忍不住彎眉笑，伸手就把貓抱到了自己這邊的沙發上。

方圓的貓被養的很懶，還不認生，被抱了就被抱了，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喵嗚一聲，把自己團成一個小包包，就閉上眼睛休憩。

林蔓茜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擡眼看他，也有心思聊天了，笑眯眯的，

“裴一，你也要演這部戲嗎？”

“我不演啊，不過如果有時間，可能會客串一下吧。也說不定。”

......嗯？

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試鏡的評委席上？

還和我搭戲了。

甚至最開始這個試鏡，就是你報什麽“湧泉之恩”介紹給我的。

但女生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把這些話問出來，主要她不知道這會不會涉及到對方什麽隐私問題，如果不能回答，問出來反而讓雙方都尴尬。

雖然這種情況下吧，就算反應再快，猶豫和驚訝也難掩飾。

裴一看出了她的想法，挑挑眉，

“蔓茜姐，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我會出現在試鏡現場。”

“……就好奇，嗯，也不是非常好奇那種。”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

“.......哦？”

“主要是因為，我之前剛好有......”

聲音突然頓住。

在他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之前，女生已經撿起小黃鴨圍巾，疾如閃電地丢到他臉上，整個視野瞬間變得模糊又模糊。

服務員甜美的聲音響在耳邊，

“先生你好，這是您的咖啡和意面。”

裴一剛要扯圍巾的動作停下來，

“嗯，謝謝，你放這吧。”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

“還好我及時反應過來。”

他重見光明時，就看見面前小姐姐愉快的眼眸，還帶一點驕傲，

“要不然，她差點就要發現你了。”

“……謝謝蔓茜姐。”

“一點小事而已，不足挂齒。”

她喝了一口卡布奇諾，想到什麽，又問，

“對了，你剛才要說什麽來着？”

“什麽說什麽？”

“哦，好像也沒什麽。”

林蔓茜以為他就是不想說，非常識趣就轉移了話題，随手指着咖啡廳外路過的一個中年女人，

“這個姐姐，好像有點眼熟啊。”

裴一看了一眼，

“嗯，你應該是剛才試鏡的時候看見過她，她就坐導演旁邊，是電影的制片人。”

“她是制片人嗎？”

林蔓茜這會兒也認出來了，有些驚訝，“我還以為她是編劇呢。”

這場試鏡，評委席上也沒放标牌，所以林蔓茜除了簡導和裴一，其他人都沒認出來。

“編劇是戴眼鏡的那個男人，就是最邊上穿小黃人T恤的。”

“……那編劇問的問題都挺專業的，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副導演。”

“嗯，副導也在的，就坐他左邊。”

……

就這樣多米諾骨牌一樣的糾正錯誤，林蔓茜逐漸了解了所有評委的身份。

但是她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對，有些驚訝地問，

“那投資人呢？投資方沒來嗎？”

以前她試鏡的時候，最喜歡問亂七八糟問題的就是投資方，還非常喜歡幹預導演的決定。

可以說，這真的是導演們又愛又恨的一個角色。

原來圈內謠傳是真的，簡導逼格這麽高，金主爸爸都不敢插手啊。

裴一正往咖啡裏加奶，漫不經心，

“來了啊。”

林蔓茜擡眸看他，有些疑惑，

“我沒看見人啊。”

少年就頓了一下，

“我難道都不是人了嗎。”

林蔓茜沒反應過來，

“啊？”

……

“啊！”

面對小姐姐陡然睜大的眼睛，少年居然莫名其妙有些心虛。

他丢掉奶包，手握成拳，擋在唇邊咳了咳，

“其實也沒什麽，就投了點小錢。”

……

這語氣非常有逼格。

漫不經心，輕描淡寫，還帶一點被迫露財的無奈和慚愧。

就跟：

我葉良辰也沒什麽本事，就是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本地呆不下去。

——有異曲同工之妙。

瞬間就鎮住了窮逼林蔓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