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演戲
演戲
“殿下?”
林元瑾驀地回神, 目光挪到身側張嬷嬷關切的臉上:“怎麽了?”
“殿下自出宣陽宮便心事重重。”張嬷嬷關懷道,“可是皇後因太子之傷失了分寸,訓斥了殿下?”
她雖沒跟着林元瑾進殿, 但宮中女子的言行舉止她見過太多,憑空揣測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林元瑾微微啓唇, 看着張嬷嬷,又垂下眸沒說話。
她想着許多事。
皇後的斥責她已習以為常,太子自以為是地用皇太孫以及太子之位來安撫她, 讓她配合他來演戲, 若是尋常太子妃只怕被他的話術迷得掏心掏肺,但林t元瑾不是。
太子覺得是女人就無法拒絕這個誘惑。
林元瑾無比反感,腹部隔着衣服觸碰帶來的惡心久久不散,可她又不得不配合太子來演一出鹣鲽情深,如膠似漆的戲碼。
“太子殿下說, 等他外傷愈合,便來尋我‘敘話’。”林元瑾輕聲說,臉上揚起一個羞赧的笑容,心裏卻寂靜無波。
她要習慣忍耐,習慣僞裝,無論有多惡心,都要如服下了珍馐玉露一般滿足。
畢竟她喜不喜歡從來不重要。
張嬷嬷神色一松弛, 連連說好, 輕拍着林元瑾的手:“夫妻沒有隔夜仇,您的福氣在後頭呢。”
“老奴還等着您誕下皇太孫,日後給您照看子嗣呢。”
與太子不同, 張嬷嬷言語裏目的也很明确,但總體呈善意, 可惜林元瑾只覺得一陣陣的窒息感湧上來。
太子想怎麽演?
上次是讓崔夷玉在窗外守着,如今還多了個張嬷嬷 。
“嬷嬷說得是。”林元瑾答道。
她不像太子妃,反倒像個任由人擺弄觀賞的玩偶。
哦,好像也不像,畢竟束之高閣的玩偶不需要綿延子嗣。
接近暮時,天幕霞光萬丈,人間炊煙袅袅。
愈靠近府邸,路上的行人便愈少。
太子在東宮尚有事務處理,未曾與林元瑾一同回府。
林元瑾被扶着走下馬車,剛踏進府邸,目光就不自覺地看向一側直通向假山林的石子路。
深而濃重的橙橘如油彩落在石子路上,樹翳下的假山林如透不進光,如漆黑的水墨。
他每回進府,都是走同一條路。
林元瑾明知此時不可能看到他正大光明地走在路上,卻依然會想下意識去追尋少年的身影,好似這便能将她從沉重到讓人溺斃的水中撈起一瞬。
傳說人在瀕死之際,會幻想出一個“同伴”,從而讓其喚起求生的信念,等得救之後才發現世上并未有這樣的存在。
林元瑾也不清楚她想找的究竟是什麽。
理所當然地沒有看尋的人影,等林元瑾回到院落,卻發現花團錦簇的院子裏烏泱泱跪着一排人,氣氛凝滞至冰點,步子不由得一頓。
只有李管事手持一棍子,怒斥着:“也不動腦子想想!”
“兩位殿下都在宮裏,若是合乎常理,太子妃的親屬豈會在這個時候來探親?!”
李管事年紀不小,聲音卻格外铿锵有力,字字清晰,将跪着的人訓得頭都擡不起來:“太子妃心慈,我卻不得不教教你們規矩!日後別說是太子妃的姊妹,任何人來太子府,都得有主子的首肯才能放進來!”
李管事注意到門口的聲響,轉過身來,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帶上和順的笑臉,行了個禮:“老奴參見太子妃殿下。”
林元瑾指尖點了點因為疲乏而稍顯笨重的頭,半阖起眼“嗯”了聲,稍有遲鈍地說了聲:“起來吧。”
李管事哀嘆着說:“是老奴以往叮囑不夠,才讓外人利用這些奴婢鑽了空子,擾了太子妃清淨。”
“本宮初來乍到就為繁事所擾,不清楚府裏安排,過往是如何處理此事的。”林元瑾耐心地問,“之前太子的友人、親屬未有帖子,乍到府裏來,也是先請入府的嗎?”
跪着的仆從啞口無言,只更低了頭。
“若不是,本宮也不會開這個先河。”林元瑾轉過身,用信賴的目光看着李管事,“李管事忙碌,底下人擅自做主,一時疏漏也是有的。”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從來如此,往後也是。”
說罷,林元瑾愈發疲倦,轉過身朝屋裏走去。
張嬷嬷稍作停留,看向李管事,輕松似玩笑道:“殿下喜好清淨,向來心善,但并非懦弱之人,她不計較,您可不能真就不當回事。”
“自然不會!”李管事立刻應聲,重重搖頭,“昨日當真是底下之人擅自做主,老奴真真是不知啊!”
他在府中這麽些年,怎會犯這種錯誤。
“真相究竟為何按下不表,如今此事鬧到了陛下眼前,那膽大包天的林氏女要進府為選侍,崔氏也要得才人的位份。”張嬷嬷笑着說道,挑了挑眉,提點,“人多熱鬧,您往後要安排的還多着呢。”
李管事百密一疏,未曾想這一疏竟成千古恨,一聽皇帝便覺太陽穴突突地疼,卻也如有了定心骨,篤定地說:“您放心,往後的瑣事老奴定會安排得明明白白,定不會辜負殿下信賴。”
“如此便好。”張嬷嬷說完了,轉身泰然地走進了屋子。
剛進裏屋,便看見了林元瑾趴在窗邊的綠菊旁,閉着眸似在淺眠,眉間隐見心神不寧,似乎在做夢。
張嬷嬷不忍吵醒她,從榻邊取了一方小被,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似乎越是頭疼,就越不容易安眠。
林元瑾墜入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到她沒有和太子訂婚,自然也沒有遇險,不需要人救。
她嫁給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世家子,婚後平淡似水,壓着她的從皇權變成了旁的權貴,朝三暮四的丈夫,表裏不一的妾室,婆媳、妯娌間的龃龉,同樣壓得她喘不過氣。
林元瑾開始不住地想念前世。
雖然有糟糕的家庭,但她有明确的努力方向,在法治社會以及國家的教育扶持下,她有自主獨立的能力。
耳畔隐約傳來關窗的聲音。
林元瑾剛要醒來,眼皮卻沉重得如何都擡不動,頭疼欲裂下,緊接着又墜入另一場夢境。
夢裏她回到了濕漉漉的懸崖下,冰冷的雨水滑過她刺痛的傷口。
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黑色的身影。
林元瑾狼狽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少年纖瘦的腰肢,安靜地泣不成聲。
……
“夷玉。”
夢中之人眼覆面具,只露出一截皎白的下颌,薄唇微抿,陡然從陰影中落下,渾身漆黑若影:“屬下在。”
房內早已屏退左右,只餘二人。
太子手中筆墨不停,思忖着開口:“有件事要你去辦。”
“孤算着時日,再過半月,便是例年秋狩之時,父皇率領阖宮上下前往秋山獵場狩獵。”
“如今孤不巧受了傷,傷筋動骨,只怕半月之後失了氣勢,被二皇弟壓一頭,有損威名。”太子手中的筆一停,看向崔夷玉,挑眉,“你替孤去。”
百官面前,太子名譽不容有失。
哪怕皇後封鎖了消息,皇帝在宣陽宮大怒之事多少也傳了出去,若在此時太子再在獵場失手,只怕會引起衆議。
“遵命。”崔夷玉不疑有他,平淡答應。
往年秋狩之時,他也與旁的暗衛一同護衛在太子左右,自是知曉其中流程,此事不難。
“對了。”太子似漫不經心地提起,“皇帝懷疑孤身體抱恙,派了個嬷嬷監視孤與太子妃的床笫之事,你到時還得替孤演一出戲。”
“演、戲?”崔夷玉困惑,稍稍揚頭,似是不知從何說起。
“這些事還要孤來教?”太子涼涼地掃了崔夷玉一眼。
“雖說是監視,但那嬷嬷總不會毫無分寸,頂多是在帳外守着聽聲,完事之後再去看看床榻。”太子随意地揣測,“你配合太子妃出出聲,之後拿些白色漿液灑在床上即可。”
“屬下卑賤之軀,如何能上貴人床榻?”崔夷玉垂下的眸光微斂,平淡地說,“此戲無需旁人來演,望殿下收回成命。”
既然不用真的獻身出力,那太子完全可以自己來,何必有損太子妃名節,又牽連他人。
太子突發奇想讓他來,日後再面對太子妃,定會心生抵觸。
“孤近日飲藥溫養,不得氣血浮動,秋狩也是讓你去。”太子冷淡地說,但崔夷玉此話倒讓他之前的懷疑少了幾分,“若非如此,用得上你?”
“也不知那嬷嬷會如何監視,若只是聽門腳就還好,若是距離近了,你就要另行斟酌了。”
“此行就是暴露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至關重要,”太子說着,眼神陰沉下來,“不能讓他有分毫懷疑。”
屆時別說他的太子之位不穩,之前宴席上的欺君之罪也會落到他頭上來。
“孤不知太子妃是否會出錯,情急之時孤允你控制住她。”太子輕描淡寫道,好似在形容一個不重要的物件。
林元瑾擅自進宮告狀,本就觸了他黴頭,害得他受皇帝斥責不說還受了一身傷。
她心思這般狹隘,不識大體,連太子妃都當不好,怎可堪皇後之位?
“下去準備吧,這些時日用不上你。”
“遵命。”崔夷玉平靜地應下聲,似察覺不到太子聲色間對太子妃的厭棄,在緊随而至的沉默中後退幾步,轉身消t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此之前,他要先去尋些工具和書冊,為這場秋狩之行時不知風險的戲做足準備工作,以備不時之需。
太子說可以随意控制太子妃,他卻不會真的這般做。
自那夜之後,崔夷玉再未見過林元瑾。
他不能,也不敢見她。
本以為這是劃清界限的好事,太子妃也能回歸正軌,他可以緩緩消解那短暫的失控,忽略寐時的旖夢,醒來時不堪的濡濕。
他是初初懵懂,便會本能臆想的困獸。
但如今竟又要因太子之命和太子妃牽扯到一起,甚至是要上同一張床榻。
崔夷玉步行的速度愈發快,冷風打在他透白的臉上,黑夜與他的身影相融。
他可以表現得平淡無波,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髒異常地鼓動。
夜露濃重,秋風寒涼。
少年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扇窗外。
守在太子妃門外的婢女在打瞌睡,嬷嬷也不在。
他聽到屋裏只有一個淺淡的呼吸聲,過了半晌,才聽出太子妃好似睡着了,卻睡得并不安穩,時不時會有掙紮的嗚咽聲。
他輕輕推開窗,留出一條縫隙。
屋裏昏暗又寂靜,只少女孑然一身趴睡在窗邊的綠菊下。
綠菊枝繁葉茂,重重花瓣如千萬細鈎,被精心照料,甚至勝過它被贈予太子妃之前。
少年看着這盆花,清淩淩的眸光閃爍,瞳仁不自覺地顫了下,不自然地垂下眼睫,擡手徹底打開窗,躍進了屋裏。
他當然認得這盆花。
“太子妃,去床上睡,莫着涼了。”少年極輕地開口,伸手想将睡着的林元瑾抱起來,放到床上。
夜色已深,他不知林元瑾身邊的人為何會放任她在窗邊坐着睡。
他一手托着林元瑾的後背,一手環到膝下将她抱起,就見金絲發箍墜落在地,如瀑的發絲滑落纏到他指尖,随着林元瑾揚起的脖頸,得見她蒼白的臉頰上留着道壓出來的紅印。
好輕。
或者說,似乎有點太輕了。
少年尚未回憶起他剛将人從懸崖下救回來時林元瑾有多輕,就被林元瑾驀然伸出的手緊緊地環住腰,頭抵在了他的胸腹間。
林元瑾嘴唇微張,呼吸輕輕抽啜着,似無聲地哭泣。
他驀然失聲,手僵在她的肩側。
不知如何是好。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