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四合一

第 16 章   四合一

“唔唔唔步步(爸爸)——”吱吱掙紮地想要從顧宴辭的魔掌裏掙脫出來,顧知野回神,丢給顧宴辭一個挑釁的揚眉。

“關你什麽事?”

顧宴辭不甚在意地平靜收回目光,再度重回到跟顧知野之前的陌生人狀态。

電梯門關上,兩人無話。

從未獨處過的兩人占據着電梯兩端,氛圍低沉,但是此刻沒什麽眼力見的吱吱感覺不到。

然後,她就迎來了命中克星——閻王。

吱吱握緊小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

沒關系。

閻王師父雖然可怕,但他的生死簿上不僅記載了凡人的生死壽命,還詳細記載了凡人一生的大小事情,比元靈命君的命運簿都厲害,師父一定知道金銀珠寶爹爹娘親在哪。

為了二哥的榮華富貴,她要勇敢。

勇敢吱吱,不怕閻王!

從随身背着的小布袋裏把兩個仙桃拿出來擺好,小手往裏面掏呀掏,掏出一個小瓷瓶,啪一下摔倒地上。

吱吱雙手舉平,昂首挺胸擋在顧宴辭面前,一副我超勇敢、誓死也要保護二哥的盛氣模樣。

“二哥不要怕。待會閻王師父來了,吱吱會保護你,”吱吱奶聲奶氣地說:“我真的很勇敢的!”

然而下一秒——

一陣風吹來。

吱吱立馬兩只小手放在胸前彎腰敬禮,小腦袋恨不得低到地面上去,小奶音乖巧:“師父好。”

顧宴辭沉思。

原來這也能叫勇敢。

*

閻王這才放心,視線落到從剛才開始就奇怪看吱吱的顧宴辭身上。盡管顧宴辭看不見他,閻王還是依照規矩行了個禮。

見狀,吱吱悄咪咪向前挪了幾步,攥着閻王的白衫小心翼翼問:“師父,二哥人間的爹爹娘親在哪裏呀。”

閻王回的很快:“不知。”

吱吱撅着小嘴:“爹爹說,說謊會下地獄的,地獄那麽可怕,師父難道想下地獄嗎?”

閻王:“嗯,我想。”

吱吱苦着張臉摸摸後腦勺。

她怎麽忘了師父就住在地獄裏,而且他才不怕螃蟹呢。

說不過師父,吱吱很苦惱。

閻王看着淇宴辭上神,沒再逗吱吱。表情也比往常嚴肅了些。

早在兩百年前吱吱劫難定下之時,帝君帝後預備逆天改命的想法就透露給他了,只不過他沒想到,十八年前帝君帝後跳下忘仙海後,三位皇子緊随其後。

這場劫難,不僅要渡人生八苦,還要悟,若最後沒有闖過悟出這場苦,下場便是歸于虛無。

他們像一群趕着赴死的戰士,即使知道前路坎坷九死一生,仍搶着沖上前,沒有絲毫猶豫。

顧宴辭點頭,正要找方管家,顧晏禮笑着道:“不過...”

“他現在很忙。”

“整座顧宅上下,沒有人能幫你們。”

“別說咖啡,連早餐你們都要自己想辦法解決。”

顧知野:“為什麽?”

顧晏禮勾唇,笑得高深莫測。

他什麽都沒說,轉身,面對陽臺看向右側。

顧宴辭皺眉走過去,顧知野随後跟上。

顧既白猶豫兩秒,好奇心驅使着他靠近陽臺,跟他們保持了一點距離。

陽光溫柔。

又暖。

照亮了顧宴辭的粉藍毛衣。

他穿的是小棉襖吱吱給他買的那件。

櫻花一樣的嫩粉色和低飽和度的藍色在陽光的撫慰下,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遠處雲朵微動,長空萬裏,湛藍無際。

很美。

顧宴辭斂目低眉,看向陽臺右側。

陽光下,吱吱抱着木馬,咯咯大笑。

笑臉奪目,杏眸清澈燦爛。

精致華美的旋轉木馬緩緩轉動。

旋轉木馬外,顧延川、郁黎清以及管家、司機等等人,顧家全體上下圍繞旋轉木馬站了一圈,滿臉笑容地看着旋轉木馬上咯咯大笑的快樂寶寶。

還有七八個人舉起手機在拍照。

郁黎清同樣如此,拍的比誰都開心。

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

“玩了多久?”顧宴辭冷不丁道。

“四十五分鐘前開始,”顧晏禮慢條斯理品了一口咖啡:“摩天輪到旋轉木馬,再到她的小車,玩了好幾遍。”

顧知野抿唇,下颌線緊繃,轉頭真誠地問顧既白:“這就是當明星的感覺嗎?”

“無論什麽時候,都一群人笑顏如花的那樣看着你。”

顧晏禮:“問他做什麽。”

“他在這個家,顯然已經過氣,體會不了小芝士的快樂。”

現任顧家頂流顧知之,無可取代。

顧既白:....

顧知野看着被二哥怼的顧既白,笑得幸災樂禍,轉頭問:“知姐的大哥在哪?它吃了沒有?我們早餐吃什麽?”

顧晏禮:“有一條好消息與壞消息。”

“二哥,你說。”

“好消息是,看你的左手邊。”

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齊齊看去。

地毯上,“大哥”正快樂享用它的豪華肉肉狗餐,埋頭幹飯的模樣好像在嘲諷四位沒有飯吃只能看它的“四位顧家繼承人”。

顧知野愣愣回頭:“壞消息是什麽?”

“壞消息是,”顧晏禮語氣平靜:“他們想到要幫孫女以及...孫子準備早餐,卻忘記了準備我們的。”

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

懂了。

有了孫女孫子,他們就被嫌棄了。

“你們想跟我坐摩天輪,只有一個知寶。”吱吱豎起食指強調:“選一個人。”

顧宴辭不得不感嘆。

不愧是他的女兒,着實有計謀。

在他們還沒有提要陪她坐摩天輪時,她提前創造條件,将“陪她”變成“她選人”,牢牢掌握主動權和選擇人。

這很商戰。

顧晏禮壓低聲音道:“上午我看吱吱上摩天輪前,前面都會站一排人。”

“估計都想跟小芝士一起坐摩天輪。”

“于是,她把我們假想成了郁阿姨、前任家主、方管家等人,被她挑選,陪她玩。”

這足以體現出,她在顧家得到了多少愛與喜歡。

吱吱不知道二叔在嘟囔什麽,她笑了笑,小手一數:“玩四次,跟爸爸、二叔、弟弟、大美人(每個人)坐一次!”

顧知野輕笑:“我們小知姐已經習慣團寵萬人迷生活。”

“不僅習慣,還會端水了。”

顧宴辭低笑。

“知姐跟誰第一個上摩天輪?”

顧知野下意識看向顧宴辭。

親爸地位,無可取代。

吱吱的舉動在顧晏禮、顧知野意料之外,她在顧宴辭和顧既白之間猶豫片刻,選擇得十分艱難,艱難到她小臉皺成了小苦瓜。

最後,選擇了顧宴辭。

顧宴辭笑得無奈,吱吱牽着顧宴辭的手上去之前,連連保證:“我待會和你哦~”

顧晏禮、顧知野心情複雜。

等吱吱上去後,他們齊齊偏頭,看向顧既白:“怎麽還沒變醜。”

顧既白:....

他深呼吸,皮笑肉不笑:“二哥,這樣很不禮貌。”

顧知野皺眉:“我呢?”

顧晏禮:“早上剛提過,你在他心裏,不算人。”

“不會有評價。”

顧知野:....

顧晏禮一挑二,讓兩個弟弟同時無語。

完勝。

“你說要讓顧宴辭把我塞回去。”

吱吱從前在福利院裏聽過別人這麽吵架,隐約了解是什麽意思。

吱吱低頭,擺弄衣服上的紐扣。

顧知野本意只是想逗逗她,見狀,點點她的腦袋,“走..”

“對不起。”吱吱眼眶驀地又紅了一圈:“對不起,我不(應該那麽)說。”

顧知野微頓。

藍色轎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周圍又暗了下來。

顧知野拎着金箍棒想點點她的腦袋,提醒她趕緊走,猶豫半晌,指尖點了點她的頭。

“沒關系,回家吧。”

“你原釀(涼)我嗎?”吱吱偏身問。

“原諒原諒,快上車。”

吱吱杏眸彎彎,雙手抓着金箍棒的一端,跟顧知野手牽着金箍棒上車回家。

剛到家,顧宴辭給吱吱打了一個電話。

“知之,吃飯了沒有?餓不餓?”

“肚子飽飽的,”吱吱窩在沙發裏:“爸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呀,為什麽天天都工作。”

“我好想爸爸。”

她今天做錯了事,想跟爸爸說。

顧宴辭:“你讓顧知野把門打開。”

吱吱從沙發上爬下來,四處喊:“弟弟——!”

“做什麽?”顧知野換了件外套,皺眉問。

話音剛落,他後知後覺發現剛才無比自然地應了這聲弟弟,原地僵硬懷疑人生。

“爸爸說把門打開。”

顧知野沒好氣地問:“他回來了?”

說完又自我否定。

不會這麽快。

顧宴辭向來只會減少休息時間,多一點出差時間,不吃不喝都要工作,怎麽舍得在最關鍵的收購項目裏,提前回來。

門推開一半。

門外走廊亮着燈,顧宴辭長身鶴立,光影下的面容稍顯疲憊,卻十分隽永好看。

看到客廳中間的女兒,他唇角微彎。

“爸爸!!”

吱吱像過去七天每一次他下班時的那樣,激動地張開雙臂跑了過來,顧宴辭彎腰,在她跳過來之前穩穩抱住她。

顧知野無聲退後了一步。

“知之,開不開心?”

吱吱連連點頭,“開心,爸爸,(我)出去玩啦。”

顧知野輕呵。

體驗了顧宴辭都沒帶她玩的東西,能不開心?

他倒是累了一天。

顧宴辭松了一口氣。

擡頭,瞥見顧知野陰晴不定的臉,他遲疑了一會,單手抱着吱吱,捏着口袋裏硬物遲遲沒拿出來。

半晌,他禮貌說:“這兩天麻煩你。”

顧知野輕哼。

懷裏的吱吱鬧着要下來。

顧宴辭此行一趟十分匆忙,過去之後沒有休息,直接進入狀态,跟對方鏖戰了近十二個小時,問題解決飛速又回國。

到北城後,顧宴辭連家都還沒回,直奔八樓,行李箱還在旁邊。

行李箱之上,有一個跟吱吱差不多高的兔子玩偶。

“爸爸,這是我的禮物?”

顧宴辭點頭。

吱吱抱着兔子搖來搖去,顧知野懶洋洋地把哈士奇牽了過來,包括昨天她來時帶的小小行李箱以及今天出門買的玩具,通通放到門口。

“都拿走。”顧知野雙手插兜,擺出一副趕人的閑散姿态:“買玩具是不用浪費我時間。”

話外音很明顯:

既然回來了就趕緊走,要不是顧知之太鬧騰,一直要人陪,他才不會買玩具。別多想啊,買玩具只是為了不陪她玩,好打發她。

顧宴辭視線定格在金箍棒和面具上,口袋裏的鑰匙突然變得十分礙眼。

顧宴辭沒有給顧宅裏的人送禮物的經歷,就連顧長海的大壽禮物,他都沒有親自送去,跟普通賓客的一同放在禮物箱裏,并不在意顧長海會不會打開。

這次送禮還預先排演了一番。

顧宴辭斂目,慢慢拿出口袋裏已經被焐熱的車鑰匙,遞到顧知野面前:“精神損失費。”

顧知野:?

“有一輛是聖誕限定款,已經停在了樓下車庫裏,A106。”

顧知野僵硬,插在口袋裏的雙手無意識捏緊又放開。

顧宴辭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同樣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兩人僵硬間,吱吱上前,自然地把鑰匙塞給顧知野:“弟弟,這是爸爸的禮物。”

“你喜不喜歡?”

顧知野偏頭,沉默。

吱吱眉頭皺起,抓起車鑰匙看了兩眼,一臉嫌棄:“好醜,弟弟不喜歡。”

離開前,他偏頭看向顧延川。

顧延川仍是先前的模樣,半躺在病床上,臉色稍顯蒼白,眼底有經歷病痛之後的疲憊與隐忍,又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染黑的兩鬓再度長出些許花白。

“父親老了”四個字,在這一刻變得具象又深刻。

顧既白抿唇,桃花眼微低,狀似自然地往前走。

實際上,顧宴辭、顧晏禮、顧知野和顧既白一樣,心裏百般複雜。

每個人都看似平常地往外走,藏住了無數難以啓齒的關心與情感,無聲地一步步離開病房。

吱吱牽着顧宴辭的手,走出病房的剎那,偷偷拍了拍小胸脯,一副“終于逃出來”的輕松模樣。

她搖搖顧宴辭的手,看到顧宴辭的奇怪,頓了兩秒,困惑看向緊閉的病房。

吱吱想到一件事,驀地回身,踮起腳尖艱難握住門把手。

顧知野連忙拉回她。

“小知姐,不能進去。”

顧宴辭:“知寶,我們下次再來。”

吱吱有自己的想法,掙脫開顧知野的手,再度跑到門口,顧宴辭彎身抱起吱吱。

吱吱小手艱難握住門把手,小腿在空中蹬了兩下:“我要說話我要說話。”

顧晏禮:“跟我們說。”

“不跟你們說,我要說話。”

顧既白猜測道:“她的意思是跟病房裏的人有話要說?”

顧宴辭:“嗯。”

門口的動靜吵到了病房裏的人。

郁黎清輕輕扭動門把手,由于門外的反向拉力,她只能打開一條縫。

那些在他們看來尴尬的關心話語,吱吱說出來不僅不尴尬、不矯情,聽着還十分可愛。

吱吱嘿嘿一笑:“我是勇敢知寶。”

顧晏禮捏捏她的小鼻子:“肚肚餓了沒有?”

吱吱點頭,想到什麽,氣鼓鼓地看着顧宴辭。

“爸爸壞。”

“剛才肚肚露出來啦。”

“會着涼的~”

顧宴辭 他目視前方,無聲地打量着顧宅恢弘的大門。

“爸爸怎麽還不回來呀。”

小奶音困惑。

“我好像聽到了車的聲音,知姐,去看看。”

“好捏!”

“小芝士,我和你一起去。”

顧宴辭握緊雙拳,擡步,主動推開半掩的大門,明亮溫暖的黃色身影從小會客廳裏跑過來。

“是爸爸——!”

吱吱笑着跑過來,顧宴辭抱起她,聽她叽叽咕咕說話。

“爸爸,我都在想你呢。”

“知寶想爸爸?”

“嗯嗯!”

“早點回來嘛。”

顧宴辭淡淡一笑:“好。”

顧宴辭沒回來之前,吱吱和顧晏禮、顧知野、郁黎清以及顧延川在“大哥”的玩具房裏下飛行棋。

誰贏獎勵栗子糕。

吱吱靠着搞不懂的下棋規則,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爸爸給你吃。”吱吱驕傲:“我贏的!”

顧知野:“知姐不說說今天遲到的事?”

吱吱着急擺手:“不要說不要說嘛。”

——小知姐是要面子的。

顧知野笑着說:“這裏距離幼兒園很遠,知姐依然七點四十五起床,開車到幼兒園的時候,別人早餐吃完,都開始玩了,她才到。”

吱吱放下栗子糕,一把捂住顧知野的嘴:“不可以說啦。”

顧晏禮輕笑:“為什麽?”

“我是姐姐,不要他說!”

顧知野笑出了聲。

郁黎清順勢抱住吱吱:“我們知寶明天不會睡懶覺了,對不對?”

“嗯!”吱吱舉起小手發誓:“豬豬喜歡睡懶覺,再睡懶覺,我就是豬豬。”

“是小豬佩奇。”

顧知野:“不錯不錯,我們小知姐以前都說‘祝’,現在發音正确。”

顧晏禮:“走吧小芝士,看到爸爸了,可以準備睡覺了?早睡早起,明天才不會做小豬佩奇。”

吱吱:“我喜歡小豬佩奇。”

顧知野:“我們知姐喜歡當豬豬啊?”

吱吱一臉真誠:“嗯嗯!”

小腦袋點點。顧晏禮沒有顧宴辭的成熟,大部分時候陰沉着臉,看着吓人,可是情緒變化都在臉上。

仔細觀察,能看得出來。

小助理感嘆:“每次周五回家前,顧總心情都不錯。”

這也是為什麽特助現在告知顧晏禮董事會要見他的原因。

只有這種時候,顧晏禮沒時間計較太多,匆忙回家,其他事情都要放在後面處理。

但凡顧晏禮在北城,周五晚上的家庭聚餐必不可少。

甚至比顧知野去得更輕快、準時。

誰都不知道為什麽。

特助有幸去過一次顧宅。

周五,有一份緊急文件要交由顧晏禮簽字,他趕過去時正值晚餐。

顧家管家笑着引他進門,氛圍和諧,他正歆羨于原來顧家內部氛圍如此好,顧家的公子們有錢有顏還家庭和睦時,看到飯桌上的沉默一幕,将那點羨慕咽了下去。

顧晏禮一語不發,脊背挺直用餐,飯桌上很沉默,沉默的古怪。

只有顧知野及其母親時不時說兩句。

顧晏禮全程安靜。

特助始終無法理解。

如此沉默的氛圍,顧晏禮每周五推掉應酬,還因此得罪過人,即便如此,依然周五按時回家吃這頓飯的原因是什麽。

直到繼承之戰開始,特助才将顧晏禮周五回家吃飯的舉動當成維持顧家內部關系。

如今繼承之戰裏,最有看點的仍是顧宴辭與顧晏禮的争奪。比起游離在顧家之外的顧宴辭,二公子顧晏禮顯然與顧家關系更為和諧,事業上便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特助和小助理想法契合。

顧晏禮回家後,管家照常過來迎接。

十年前,從四歲開始陪伴顧晏禮的陳管家又換回了最開始的方管家。

方管家是顧宴辭還在顧宅時,喜歡拍攝視頻記錄日常的老管家。

顧延川的安排。

即便顧晏禮表達過對前面一位管家的留戀,依然沒什麽用。

方管家為人和善,只是顧晏禮對四歲之前的生活很模糊,很多事記不清楚。

陳管家陪伴他度過童年,他自然更信任喜歡陳管家一點。

方管家重新回到顧宅時,顧晏禮已經十三歲,邁入中學,性格基本定了下來,是以,他到現在都跟方管家不怎麽熟悉。

回家後,也很少使喚管家做什麽。

“二公子,小少爺已經到了,現在等您用餐。”

顧晏禮把鑰匙給他,徑直去了餐廳。

郁黎清正跟顧知野說着什麽,看到顧晏禮,笑了笑:“今日你們倆回來的都早。”

顧知野:“老頭還不下來?”

郁黎清秀眉微擰:“好好說話。”

“降溫以後,你父親老毛病犯了,膝蓋疼,今天在上面休息,不下來。”

顧知野撇嘴:“行吧。”

郁黎清讓管家将椰子雞端上來,笑着說:“今天我學着煮的,老二你擅長品鑒,嘗一碗,給我提提意見。”

顧知野:“怎麽不讓我品一品?”

“你能吃出什麽?”郁黎清掃了他眼,将盛好的椰子雞湯轉到顧晏禮面前。

郁黎清不是顧晏禮的親生母親。

顧宴辭和顧晏禮的母親是顧延川第一任妻子,沈昭然。

二十七年前,顧延川和沈昭然在兩大家族的要求下聯姻,他們當時都不是各自家族最受矚目的接班人。

更像是為了集團擴張,兩大家族丢出來的一枚不受重視的棋。

婚後第一年,顧宴辭出生;三年後顧晏禮出生。

這段婚姻一共只維持了七年,綁架案結束後,顧延川和沈昭然和平離婚。

後來,沈昭然和初戀結婚,組成家庭;顧延川也有了新的家。

老三顧既白,老四顧知野都是郁黎清所生。

郁黎清進顧家時,顧晏禮剛滿四歲,不喜歡跟其他人說話。她嘗試過改變偏執沉默的小晏禮,只是收效甚微。

漸漸成了如今這般熟悉中透露着兩分禮貌疏離的狀态。

郁黎清有心促進家庭和諧,無奈顧家的孩子都早熟,已經長大的孩子們各有心思,早早離開家庭,只有每周五會回家一趟。

“調個料,嘗嘗椰子雞,湯也不錯。”郁黎清笑着說:“有點燙。”

顧晏禮起身雙手接過,嘗了兩口,點頭:“很好喝。”

郁黎清笑意更濃。

顧知野:“我的呢?”

“自己盛。”

顧知野狠狠瞪向顧晏禮,念叨着什麽,不耐煩地盛湯;顧晏禮眼眸微沉,淡淡掃了過來。

四目相對。

空氣凝固。

“注意你的眼神。”顧晏禮面無表情地提醒。

顧知野放下瓷勺,氣笑了。

他就這眼神!

不爽能怎麽樣?

來打他呀!

顧晏禮讀懂了顧知野眼神裏的挑釁,放下白瓷小碗,取下餐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指節,做打人最後的準備。

顧知野咬牙。

顧晏禮幹得出來不吃飯來找他麻煩的混蛋事,他看了眼郁黎清,勉強低頭,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好的二哥,我以後注意。”

什麽玩意!!

顧晏禮這才捏起瓷勺,一口一口地喝。

郁黎清走到顧知野身邊,一邊給他盛湯一邊說:“你啊,禮儀課學到的東西都還回去了?以後對待你二哥态度好點。”

顧晏禮指尖微頓,身體微崩,喝完湯,起身道:“你們慢用。”

顧知野盯着顧晏禮離去的背影,撇撇嘴:“以後別慣着他,怎麽都說我?”

“罵罵他!”

“往死裏罵。”

郁黎清讓管家将飯菜送上樓,輕嘆:“別說了,吃飯。”

顧知野吃完飯,回房間拿了兩件用小積木拼出來的飛機、超人,放進紙盒裏,準備回去帶給吱吱看。

他提着羊皮紙袋,剛推開房門,斜對面的門同時打開。

顧知野:“晦氣。”

“說什麽?”

郁黎清不在旁邊,顧知野放肆得很,露出只會對顧晏禮的陰陽怪氣:“二哥,您才二十三歲,耳朵就不好了嗎~”

“沒關系,我拼一遍。”

“和無诶——晦,七咦——氣,晦氣。”

他不喜歡社交,甚至想逃避。

獨處是他積蓄能量的方式之一,像個i人,卻四處裝成e人,和人談笑風生。

顧既白在意外界的看法,在意那些人說的“三公子、三公子就是不如大公子、二公子”之類的言論,拼命自我證明。

顧既白低眉,聲線溫柔好聽,态度卻生硬:“這是我的原本模樣。”

“不是大美人。”

“不笑。”

“顧知之,不要再拉我了。”

不要拉他進入她的世界裏。

吱吱愣愣看着他。

顧既白以為她被吓傻了,彎唇,春風又起,想安撫她,別讓她哭,以免顧宴辭他們詢問時,吱吱站起來,好奇地伸長脖子問:“是白骨精?”

這次沒有。

提筆能畫。

顧宴辭收回目光,狹長眼眸深不見底。

顧晏禮眯眼,周身氣場陰沉,上前就要找他麻煩,驀地一頓,他想到什麽,直視顧知野,冷聲問:“你最近跟顧宴辭關系很好?”

顧知野不自在地偏頭:“沒有。”

“誰跟他關系好。”

“收購案時,你投他?”

顧知野梗着脖子:“我分析出來的。”

她展現出小家主的豪邁氣場:“我說是小豬佩奇,我就——是小豬佩奇!”

所有人都要喜歡小豬佩奇。

顧宴辭心裏的郁結在小豬佩奇的自信裏散去。

他無奈點了點吱吱的額頭。

“小豬佩奇。”彎身:“對不起,爸爸看看衣服穿好沒有。”

顧宴辭整理好她的衣服,低聲道:“帶你出去吃牛排,跟你道歉。”

吱吱杏眸一閃:“肉肉!”

“嗯。”

“還生氣嗎?”

“他不要。”

“爸爸,換一個。”

顧知野:....

怎麽可能不想要。

這可是被顧延川、郁黎清答應又沒收了的聖誕限定款,全世界就三輛。

吱吱舉着車鑰匙搖啊搖,示意顧宴辭換一個漂亮的禮物。

第二輪摩天輪,吱吱想都沒想,擡手召喚顧既白。

摩天輪緩緩轉動,吱吱仍像第一次坐摩天輪時一樣,眼巴巴看向窗外。

“那裏有池塘。”

“裏面是魚魚!”

“爸爸說不可以吃。”

...

顧宴辭:“吱吱這麽勇敢,要一個人睡覺,小馬也會陪着你的。”

即使他是吱吱口中的神仙哥哥,也要注意男女有別。現在的小朋友性別意識啓蒙的早,不能讓吱吱模糊了這些。

睡覺他睡客廳沙發就好,但洗澡是個大難事。昨天他只給吱吱洗了個腳,十分随意。

這個問題總要解決。

吱吱雖然有點悶悶的,還是乖乖應下。

前面成群的綠色映入眼簾,看得人心情極好。

林蔭小道上,吱吱穿着淡藍色的秋款紗裙跑來跑去。上身是淡藍色的針織毛衣,下面的裙擺點綴着淡淡的星星。

裙上還連着一個紗質披風,跑起來的時候披風随風舞動,靈巧又可愛。

裴深隔着很遠的距離就看到小道上不知疲憊跑來跑去的小孩。

目光挪到身後的大人時,裴深腳步放緩。

好像是顧宴辭?

裴深跟顧宴辭不一樣。

他時常逛學校論壇,看八卦,是個活潑性子。

論壇裏,他跟顧宴辭比較的貼都快被他翻出BUG了,每次看心情都不好,但他總忍不住看。

不僅煩有人拿他跟顧宴辭那種目中無人的面癱比,更煩的是——

新一屆校草選舉,他還沒比過?

裴深不理解。

顧宴辭那種要靠《試題調研》惡補化學的人,也配跟他比??

确定前面的人真的是顧宴辭後,裴深毫不猶豫轉頭走人。

剛走沒兩步,顧宴辭面前的小孩突然小跑沖到他面前,抱着他的手親近搖來搖去,邊搖邊說:“三哥,你原來在這裏,吱吱找到二哥了哦!”

裴深皺眉,抽開自己的手。

什麽鬼三哥。

如果他是三哥,那顧宴辭不就是他哥哥??

這怎麽可能。就算顧宴辭跪在面前求他,他也不會認這個哥哥。

裴深:“我不認識你。”

吱吱急了。

“三哥,我是吱吱呀,你的妹妹。”

裴深不喜歡愛哭愛鬧的幼崽,後退一步皺眉道:“我不認識什麽吱吱。”

吱吱一動不動盯着裴深看了很久。

往常,三哥總愛把她抱在懷裏,邊哄她吃飯,邊誇她是世間最棒的小公主。

爹爹娘親愛喚她璨寶,大哥叫她吱吱,唯獨三哥次次喊她小公主。

吱吱想了想,昂頭說:“我是小公主,小公主你也想不起來嗎?”

裴深上下打量着面前一襲藍裙的小團子。

模樣跟見過的一位公主漸漸重合,認真看,還真看出了幾分熟悉感。

半晌道:“公主我認識。”

“你模仿的是《冰雪奇緣》裏的愛莎公主,對吧?

顧知野輕哼。

語調裏,也透露出一絲動聽。

“我還沒有堆雪人,爸爸。”

“吃完飯下來堆。”

“弟弟呢?”

顧宴辭不語。

半晌,顧知野懶洋洋地回:“堆。”

八樓的按鈕沒有亮,直通九樓時,顧知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進去之後,餐桌上放着四雙碗筷。

好像,又有家了。

他們不完美,卻都被喜歡着。

**

吱吱回答“小叔”,他順理成章地解釋昨晚在家裏教導了吱吱很久,完成關系的破冰。

被小棕熊帽子包裹着的小臉圓嘟嘟的,被爸爸捏着雙頰強制開啓的吱吱,不得不微微睜眼,懶洋洋看了顧知野一眼,打了個哈欠,嘟囔:“弟弟。”

顧知野嘴角的笑容默默消失。

顧宴辭默默扭轉小臉,選擇讓她保持安靜,讓她靠着繼續睡。

顧知野後槽牙緊咬,将吱吱“不為所動”的稱呼以及顧宴辭的行為理解成了一種挑釁,看顧宴辭的眼神越發暴躁。

門剛打開,他怒氣沖沖往外走。

顧宴辭平靜地接受了顧知野的“仇恨值”,幾不可查地捏了捏吱吱迷糊的臉。

漏風小棉襖在給他上難度。

女兒留下的爛攤子,只能由他收。

收得無奈還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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