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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北洋江位於S市跨海大橋右側，那裏三江交彙，然後滔滔江水彙入大海，車子進入跨江大橋，林焱已經聞到了腥鹹的海水氣息，她側過臉看向江面，腦袋是昏沉昏沉的。

手心的血已經止住了，疼痛過後是微微地發麻，像是有螞蟻啃咬着她的掌心線。林焱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側頭靠着車椅不說一句話。

然後開車的連明覺得氣氛有點尴尬，打開了車內音樂，音樂徐徐響了，是一首老掉牙的情歌，坐在副駕駛的章子存心跟連明擡杠：“都什麽年代了，還聽這首歌，真夠落伍的，下次哥們給你下載幾首新潮的。”

連明輕咳兩聲：“這是顔哥的車。”

“哦。”章子應答了一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就在這時，顔尋洲開口了：“章子，你先下車。”

章子不肯下車：“顔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壓根不知道這是你的車，其實我也很愛聽老歌的。”

顔尋洲：“下面有藥店，去買點消炎藥和包紮傷口用的簡易繃帶。”

“早說嘛，我以為顔哥要把我喂魚呢。”章子笑嘻嘻道，當車停穩的時候，打開車門便跳下車，動作幹淨利落。

看章子跳下車，林焱忽然想起十幾年前，顔尋洲從高高的牆面上跳下來，然後輕輕落在她跟前，身形如同一只優雅的豹子。

林焱是真的累了，她想即使顔尋洲真把她投江喂魚了，她也沒有力氣再反抗了，只是有時候想到死，她還是會害怕，因為這世上有舍不得的人，她想死都不敢死。

車緩緩停在江岸後面的小區，這是一個新開發出來的樓盤，顔尋洲在這裏有一套房子，複式公寓，因為沒有擺放什麽家具，整個公寓顯得格外空曠。在五十多平方米的客廳只放着一張黑色沙發和一個冰箱，林焱手腳虛軟了，直接走到沙發那裏坐下。

其實林焱有點意外自己會跟着顔尋洲上樓，或者她只是太想找個地方待一待，好好休息一個晚上。

顔尋洲任由林焱在沙發坐着，自顧去冰箱取了一瓶水喝了起來。

章子買藥還沒有回來，連明是一個怕尴尬的人，他在公寓轉了一圈對顔尋洲說：“顔哥，我出去抽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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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尋洲側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林焱：“我跟你一塊兒去。”

顔尋洲很早就開始抽煙，最先抽的是三塊的綠羊，朋友那裏分來的，抽了一次後覺得好玩，開始從顔廷文那裏拿煙絲，自己買一個卷煙器，兩包煙絲可以卷出兩百多支煙。不過那時候顔尋洲還沒有煙瘾，抽煙最多也是好玩，尤其是每次林焱待在他身邊不留痕跡地皺眉時，顔尋洲就愛惡作劇地把煙圈吐在林焱身上。

後來他從顔安那裏偷好煙，顔安愛收集各種名煙，熊貓、中華、黃鶴樓，那時顔尋洲就靠着顔安櫃子裏的好煙養了一批兄弟們，之後被顔安發現了，把他吊了一天一夜……

最後顔尋洲記得是林焱給他送的飯，她解不開他的繩結，索性拿着碗一口一口喂他吃，那次林焱第二天要考試，一邊喂一邊催促他吃得快一點。

“要不也把你吊起來試試，看你能吃得多快。”

“我又不做壞事，你不學好，所以叔叔才懲罰你。”

“……”

顔尋洲一直覺得林焱這個人太正經了，正經起來的時候就跟她袖子上常年戴着的三條杠一樣死氣沉沉，但是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學生就應該像林焱那樣子，偏偏顔舒冬沒有遺傳到他媽媽的一點好，考出的成績跟他以前倒是挺像的。

章子除了去了一趟藥店，還在路邊特意買了一大袋夜宵回來，夜宵是在江邊後面的夜宵攤買來的，有金華骨頭煲、韓國炒年糕、柳州螺蛳粉，還有三四份小炒。章子一邊進門一邊嚷嚷：“大哥，連明，我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了。”嚷嚷完的時候感覺氣氛有點奇怪，空寂的客廳裏就林焱坐在沙發上休憩。

“那個，大哥呢？”章子跟林焱打招呼，林焱頭還是疼得厲害，微微擡手指了指窗臺外邊，章子對林焱露齒一笑，正要往外走的時候，顔尋洲和連明已經進來了。

“趕緊把你買回來的東西拿過來。”顔尋洲對章子說，從語氣可以知道他抽煙回來後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章子連忙把袋子遞給顔尋洲，顔尋洲低頭看了眼袋子裏裝的東西，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其實也不是亂七八糟，是章子買得太全了，除了消炎藥、消毒酒精等，他還買了衛生巾、避孕套等保健用品。

顔尋洲相當不爽地從裏面挑出有用的遞給林焱：“進去消毒一下。”

林焱有點不想動，不過還是站起來往衛生間走去。

林焱手心的傷口之前是用紙巾止血，現在血幹了，傷口上粘着白色的紙屑，林焱把手放在水龍頭下沖幹淨，出來的時候顔尋洲對連明說：“你幫她包紮一下吧。”

章子實在有點不理解了：“老大，在我們這兩個面前就別裝了，你要親自給嫂子……”

章子在收到連明掃來的眼神時住了嘴，回到廚房把所有的夜宵拿出來，這房子沒多少家具，章子從儲藏室拿了個紙板箱倒置後當餐桌，然後有模有樣地把所有的夜宵都擺放出來。

林焱因為受傷的是右手，自己沒辦法給自己包紮，所以當連明過來給她包紮的時候，林焱也伸出了手。

林焱的手瘦如柴骨，原本青蔥的指尖早已磨平長滿繭子。不過對比剛出獄的時候已經好多了，因為監獄裏永遠做不完的指标和任務，從裏面出來的人身體基本都大不如從前，就像之前林焱的視力一直很好，是鮮少學習好不戴眼鏡的，後來她倒是在監獄裏織毛衣織成了近視眼。

連明很快就把林焱包紮好，結束的時候林焱對他輕聲說了句：“謝謝。”

“客氣了。”

林焱扯了下嘴角，現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是打不到車子的，她也知道顔尋洲不可能送她回去，加上她今天真的累極了，林焱想了想，索性走到房間去休息。

林焱進房的時候章子叫住她，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吃夜宵，林焱搖頭拒絕了。

房間裏有一張簡易床，林焱弓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時候，時不時聽到外面傳來的說話聲，多半都是章子和連明的交流，偶爾也有顔尋洲的，然後林焱就這樣靠在床上聽着外面的聲音，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

林焱給顔尋洲當“童養媳”之前，她是鎮上出了名的聾啞夫妻林貴和葉金花的女兒，林焱之前叫林葉，這名字只是把林家夫婦兩人各自的姓湊在一起取起來的。

林貴和葉金華兩人都是其貌不揚，但是林焱從小就是一個美人胚子，兩個聾啞人生出了全鎮最水靈的女兒，任誰都是不相信的，所以林焱有記憶時，就聽到不少關於她身世的傳言，其中傳得最兇的就是她是林家夫婦在火車站撿來的。

當然除了火車站之外，還有小樹林、女廁所、道鎮小學後面的水井……所以最初小林焱跑到奶奶那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撿來的，之後聽多了，林焱也聽煩了，如果有人嚼舌根嚼得厲害了，林焱準甩他們一瓢洗碗水：“你才是撿來的，你們全家都是撿來的。”

林焱是還有一個奶奶的，她奶奶是道鎮的一個修鞋匠，雖然兒子是個聾啞人，但是自己嘴巴卻好得厲害，當時鎮裏有很多八卦都是林焱奶奶說出去的，比如“哪家女人跟哪家男人好上了”“誰誰剛買的彩電就被偷了啊”，等等。

因為這些原因，林焱小時候人緣并不好，女孩不願意跟她玩，男孩想盡辦法欺負她。

不過林焱上學後成績就一直很好，她是道鎮非常神奇的存在，都說林家夫婦好命，能撿到這樣好的女兒。

當時道鎮的孩子們還是很愛跟學習好的同學交朋友的，所以即使林家在道鎮很難聽，願意跟她做朋友的人還是挺多的，林焱也懂得利用這些資源，放學後帶着一幫人到她家院子擇擇菜之類的。

當時跟林焱全然相反的是顔尋洲，他是道鎮企業家顔安的獨子，那個男孩漂亮又叛逆，比林焱長三歲，林焱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顔尋洲已經小學三年級，個子長得又高又快，每天帶着一群人打架鬥毆，當時的問題少年形成之路已經初具雛形了。

顔家在道鎮是出了名的，因為顔家在道鎮的一家白糖廠和皮鞋廠，經濟效益好得帶動了全鎮的經濟發展。

有時候人的條件好到一定程度，叛逆反而成了褒義詞，至少在顔尋洲身上是褒義詞，因為當時把顔尋洲當黑馬王子的女孩子還是不少的，但是礙於顔尋洲當時有個家養的童養媳，大家對他也只是YY和私下議論而不敢行動，因為顔尋洲的那位童養媳太漂亮了。

阮媚是真的很漂亮，在林焱成為顔尋洲的童養媳之前，她是顔家從小養大的童養媳，只是後來因為身體不好被顔母踢出了局，在林家夫婦一塊出事之後，林焱就成了顔尋洲的蘌用童養媳。

林焱進顔家的時候，阮媚還是在顔家的，阮媚因為生病常年臉色蒼白，但是即使這樣，阮媚還是一個病美人，她在顔家不常說話，性格有點冷淡，所以很多時候并不讨顔母喜歡，而林焱正巧相反，因為她手腳勤快，處事機靈，顔母對她各方面都相當滿意，只是她好像有點不讨顔尋洲的喜歡。

林焱進顔家的時候十歲，十歲之前她個子長得慢，之後因為顔家營養給得好，她的個子就慢慢上來了，從最初只在顔尋洲的胸膛到了顔尋洲的肩膀。

人有時候對突然闖入的人是有排斥心理的，顔尋洲在林焱進顔家門之後就開始排斥她，這樣一直排斥了幾年，林焱也應付了幾年，最後兩個人的關系倒是莫名其妙好了，不過所謂的“好”只是顔尋洲不再針對她，顔尋洲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讓林焱跑跑腿買點東西，然後把剩下的零錢送給她，因為這活每次可以賺到不少零錢，林焱也很樂意給顔尋洲跑腿。

結果有次顔尋洲讓她幫忙買套，然後那天還比較“單純”的林焱給顔尋洲買了一個“頭套”回來。

面對顔尋洲發黑的臉，林焱懷疑自己是不是買小了，所以開口道：“你趕快試一試，如果小了，我等會就幫你換個大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