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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外頭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嘁嘁喳喳，好像時間靜止，遙遠得仿佛琵琶聲在雨簾中铮铮響起，将人帶入舊夢，分不清現實和過去。

顔尋洲此時的表情很喜感，好像在消化一個難以理解的事實，林焱看得實在有趣，盈盈笑意挂在嘴邊，目光卻嘲諷至極。

“你騙我。”良久，顔尋洲這樣開口，手心握拳，開口說話的聲音跟他的神色一樣難以置信：“我要看病歷本。”

“看什麽，看完之後準備給我送終嗎？”林焱語氣淡淡，然後側過頭探究地看向顔尋洲，“難道你覺得我林焱不會死，入獄五年，之後又在聲色場所工作……不過你的表情好像在說，我林焱是一個有福之人不會那麽背運一樣，尋洲，那麽多年了，我一直猜不透你在想什麽。”

顔尋洲沒說話，一雙眼睛比頭頂的吊燈還亮一點，像是兩束光打在林焱臉上，林焱直視顔尋洲的眼睛：“其實有時候我常在想，當年出事的人不是阮媚，而是我就好了，至少死個幹淨利落。”

顔尋洲眼裏猛地跳躍着一把火：“林焱！”

林焱剛剛的話明顯得罪了顔尋洲，此時的顔尋洲就像一只處於發怒狀态的獅子，倒是林焱一副無所畏懼的神态，在兩個人對峙了整整十幾秒後，晚上睡在隔壁小房間的顔舒冬，在模模糊糊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後揉了揉眼睛爬起來，推開門看到自己的爸爸媽媽都立在客廳。

“你們在做什麽？”顔舒冬甕聲甕氣地問，聲音裏面有一絲孩童的緊張。

林焱身子一僵，然後整個人被顔尋洲圈住，動彈不得。

“沒有做什麽，你趕緊上床睡覺。”顔尋洲這樣說。

顔舒冬立着不走。

林焱回過頭：“冬冬進去睡覺吧，媽媽跟爸爸說會話。”

顔舒冬默了幾分锺，因為沒有參與權和談話權，有點失望地走回了房間，睡覺之前，心裏多多少少有點期待起來，爸爸和媽媽是不是在商量要在一起了？他是不是要有爸爸和媽媽了……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顔意駿那個小鬼，如果他爸爸媽媽在一起了，是不是代表顔意駿沒有爸爸了。

顔舒冬被這個複雜的問題攪得睡不着覺，這種需要腦力和道德感一塊思考的問題，實在太不适合他這個腦子想了。

顔舒冬回房後，顔尋洲一把就将林焱抱起，然後往大房間走去，林焱怕再次吵醒顔舒冬，沉着臉不說話，最後顔尋洲将她壓在床上的時候，林焱輕諷一笑，然後顔尋洲翻了個身躺在林焱身邊說：“小火，明天我安排一個醫生給你做身體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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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焱轉了個身。

顔尋洲轉過頭看着背對他的女人，然後随手拉了下被子給她蓋上。

林焱今天真的累了，腦袋昏沉，心力交瘁到疲憊，躺在床上一會兒就進入淺睡眠狀态，不過閉着眼，她睡得還是不安生，因為身邊那道多出來的呼吸聲。

顔尋洲是在看了林焱的病歷後才睡的，雖然不是癌，不過比癌也好不到哪裏去，其實有些事他早就想到了，卻刻意忽略去想去思考。

顔尋洲把病歷本放到床頭，低頭看了眼身邊這個弓着身子睡覺的女人，伸過手摸了下她的臉，結果林焱立馬睜開了眼。

顔尋洲有一種猝不及防的尴尬，一瞬間不知道要說點什麽，結果說出來的話更讓他自己好笑。

“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

林焱怔怔地看着顔尋洲，像是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麽，最後她撐起身子靠在床上，撩了下亂糟糟的頭發：“是你做嗎？”

顔尋洲待在小廚房下面線的時候，林焱也起來坐在餐桌上看着他下廚的背影，外頭雨已經停了，徐徐涼氣從小窗戶飄進來，林焱感覺有點冷，站起來關上了窗，關好窗轉過身的時候，顔尋洲已經端了一碗面線出來。

線面原本是她買來給冬冬平時做早餐的，不過一直擱在冰箱沒有動，結果被顔尋洲拿來做了夜宵，林焱低頭看了眼這個大碗裏的配料，顔尋洲大概把冰箱的東西都放進去了。

“胃不好，別吃太多，吃到小飽就好了。”顔尋洲坐在她對面開口說。

可能是這樣的夜晚太靜寂她也不忍心打擾，林焱輕點了下頭，然後直接用大碗開始吃面，吃了幾口就小飽了，顔尋洲目光深沉，頓了下又道：“還有很多剩的，我去把冬冬叫醒讓他過來一塊吃。”

林焱蹙眉，指了指牆上的锺：“已經很晚了。”

顔尋洲本就只是随便說說而已，林焱這樣一說，輕點了下頭：“那剩下的我來吃吧。”

有時候關系改善是一句話貼心的話，一個輕柔的眼神，也可以是一碗面線，顔尋洲和林焱關系即使改善了，也不過如此。

——

林焱早上送顔舒冬去學校後，就被顔尋洲帶去做身體檢查，中間顔尋洲電話不斷，林焱在心裏算着，兩個是連明打來的，三個是公司助理，四個是XX幹部，還有兩個是律師。

林焱抽血的時候，顔尋洲過來看她，當護士抽走了兩管血後，顔尋洲突然冒出一句：“再抽就沒有了。”

小護士認真解釋說：“就是需要那麽多的。”

顔尋洲神色不爽，林焱抽好之後拉過她的手幫她按住上面的消毒酒精棉，顔尋洲因為幫林焱按酒精棉，和她靠得極近，高高的個子像是巨大的陰雲一樣罩着她，林焱很怕在人多的地方跟顔尋洲這樣靠近，擡眸說了句：“我自己來吧。”

——

江岩的服裝店開張了，邀請林焱一塊兒剪彩，早上剪好彩又是一頓飯局，不過這次飯局江岩的父母都有過來，大餐桌上，江岩把林焱介紹給自己的父母。

“爸爸媽媽，這就是林焱，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合作夥伴。”

江岩的父母都是看不出年紀的人，兩個人在S市也都是有聲望的人，一個是以前的發改委書記，現在的商會會長，一個是被評選為全國優秀女性的警官，英姿飒爽。

林焱對虞警長伸出了手：“你好，虞警長。”

“還稱呼什麽警長啊，她早就退休了。”江岩在一旁說道，大大咧咧開口：“林焱，你直接稱呼她阿姨就可以了。”

林焱笑笑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虞警長對她有沒有印象，如果虞警長因為她的成分中止她和江岩的合作，她也不會覺得詫異。

“叫林焱對吧，真是一個厲害的人啊，之前石頭給我看過你的作品，你是一個有才華的人，石頭跟你合作，我很放心啊。”虞警長開口道，說完看了眼身邊的丈夫，“這次兒子做起了正經事了，你就別說他了，教育孩子還是要鼓勵為主，對吧，江雨同志？”

江雨抿抿唇：“如果他這次真做點事情出來，我當然會鼓勵他。”

江岩在一旁笑：“你們就等着看吧。”

林焱在一旁看得羨慕。有些人，就是天生讓人羨慕的，比如江岩，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看得林焱很動容。

林焱上完洗手間出來遇上了虞警長，依舊是笑眯眯一張臉，看到她的時候對她和善地笑笑：“小焱，我有話問你。”

林焱以為虞警長并沒有記住她，事實是剛剛虞警長只是給了她面子裝作不認識而已，在洗手間出來的一個轉廳裏，虞警長問了她出獄後這些年的生活。

林焱不想仔細說自己在夜場工作過的事情，但是也不想對眼前這個女人隐瞞什麽，所以用一句話講這幾年的事：“我之前在C城做事，存了一些錢後想做點事情，所以來了S市，後來就遇上了貴公子。”

“哦，這樣啊。”虞警長有點感嘆地說，“真是好啊，你是一個努力的人。”

林焱低下頭，然後對虞警長說：“我先進去了。”

林焱進包廂的時候，江岩正和江雨說話：“不會吧，等會那個‘不會笑’真要過來？”

林焱不知道江岩口中的“不會笑”是指誰，大概這個外號好笑，她也想見見這個人了，然後正在跟江雨說話的江岩轉頭看向林焱：“小焱，你有見過不會笑的人嗎？”

林焱搖頭：“人怎麽不會笑呢？”林焱雖然這樣說，腦海裏卻浮現了一個人，那個人真的不怎麽會笑。

“哎呀，我真不誇張，我長那麽大從沒有看他笑過，他基本上都是這種表情吧。”江岩擺着臉裝模作樣，林焱看到江岩故意擺起的神色，笑了。

“又在學你李大哥了。”虞警長推門而進，看着江岩說。

江岩笑嘻嘻，問：“李唐那麽忙，這次怎麽會有空過來啊？”

“當然是你老媽面子大了。”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江雨開口，“下個月李唐要正式調入檢察院，最近他是飯局不斷，也只有你媽媽的面子，才能請到他。”

原來李唐跟江家交情匪淺，林焱握着手上的杯子，有點心不在焉。

“對啊，如果我姐還在，李唐他就是我姐夫了。”江岩感慨了句，說完自知說錯話，連忙笑着轉移話題，“聽說李唐最近在相親，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虞警長大概是想到了剛剛江岩說起的傷心事，稍微緩了緩語氣說，“前幾天說對方姑娘沒有看上他，其實八成是他暫時還不想結婚。”

“不結婚好，說真的，我想不到李唐給人當丈夫是什麽樣子。”江岩說。

林焱也想不到李唐給人當丈夫當爸爸是什麽樣子，不過如果有他願意結婚的那個女人，肯定是他一生的摯愛，那個女人肯定是一個有福氣的女人。

李唐是十分锺後到的，一身休閑西裝，林焱擡頭正和他四目相對，然後李唐微微收了收視線，走到虞警長和江雨跟前打招呼：“老師，江叔叔。”

李唐稱呼虞警長老師，他是虞警長的徒弟？剛剛江岩說李唐還差點成了他姐夫，難道李唐之前跟那位被撕票的江小姐有婚約？

林焱心中疑問不斷。

李唐在江岩的飯局上假裝不認識她，不過下午卻約了她在茶樓廳見面。林焱應約前往，她和李唐只在茶樓的包間坐了不到十分锺，林焱起來的時候對李唐說：“我只能試試。”

——

林焱覺得自己是最不适合做間諜的一個人，手笨腳笨外加心理素質差，好笑的是冬冬有次還偷偷問過她：“你真不是間諜嗎？”

晚上，顔尋洲躺在她身邊睡着的時候，林焱伸出拿起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顔尋洲用的手機有點沉，她拿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然後顔尋洲就醒了。

林焱側過臉，黑暗裏顔尋洲一雙眼忽明忽暗，林焱低聲說：“尋洲，我想喝水。”

顔尋洲默了會，給林焱開了燈，然後說：“開關在我這個方向，你要開燈叫我。”

林焱點了下頭，下床喝了一口水回來，林焱走出房間的時候顔尋洲低頭看了眼地上的手機，背靠床頭看了眼門外。

林焱真的有點渴了，喝了半杯水回來後對顔尋洲說：“可以關燈了。”

不過顔尋洲卻不想睡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盒沒有拆封過的安全套：“林焱，我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