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完結

第66章 完結

新婚第一晚, 或許是酒精的緣故，羅歲言困極了，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迷迷糊糊中,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的她回到了十歲那年，坐在老家院裏的桃花樹下哭泣。

這個場景對羅歲言來說記憶深刻, 因為那天她先是在母親看書時誤闖了書房, 惹得母親大發雷霆, 緊接着又因失手打碎了一副畫框，被氣極的母親一把推到了地上。

彼時瘦瘦小小的羅歲言一個人抱着膝蓋躲在樹蔭下, 一邊抽泣，一邊小心翼翼地撫摸胳膊上的傷痕。

從日頭正盛坐到殘陽西下, 一直都沒有人喚她回去, 她自然也不敢進門，随着暮色漸起, 她心中的惶恐驚懼不斷疊加，已經做好了要在院子裏度過長夜的準備。

“哎！別哭了。”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羅歲言揉了揉腫得像桃子般的眼眶, 擡頭看向樹上。

只見頭頂樹杈上坐着一個女孩，正懶洋洋地伸着雙腿在空中晃晃悠悠。

令羅歲言震驚的是，她竟然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或許潛意識裏知道這是一場夢, 因此羅歲言只是短暫地詫異了一瞬，很快注意力就被對方危險的坐姿吸引了過去。

羅歲言抽了抽鼻子, 小聲勸道，“你小心點，當心摔下來。”

“我不怕，你難道不想上來坐坐嗎？”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女孩子歪着頭問。

“我不敢, ”羅歲言悄悄瞥了一眼身後的大門, “媽媽看見了會生氣的。”

“你在哭什麽啊？有什麽好難過的？”女孩彎下腰, 好奇地湊近了看羅歲言眼角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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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羅歲言抿了抿嘴唇，摳着皺巴巴的衣角，“我覺得自己太笨了。”

“哪裏笨了？你明明很聰明。”女孩看起來有些生氣。

羅歲言悄悄挪了挪屁/股，從底下拿出一本卷了角的童話故事書，指給女孩看：“這書裏面的世界可好了，他們有一種天氣預報，能夠提前給小孩子預告爸爸媽媽的心情好壞……我要是很聰明很聰明，是不是也能看到別人的心情？這樣就不會再惹媽媽生氣了。”

女孩收起雙腿，盤坐在樹杈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這……也不算很難……”

“不難嗎？”羅歲言吃驚地問。

女孩點點頭：“這樣吧，以後呢，就由我來幫你看着。”

羅歲言一頭霧水，“看着什麽？”

“看別人的心情啊，我會替你仔細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然後悄悄告訴你那些人都在想什麽，不過，要是偶爾猜錯了你可不能怪我。”

說完，女孩拍了拍手掌，起身做出一副準備離開的架勢。

“等等，你到底是什麽人啊？”羅歲言抱着故事書從地上蹦了起來，急切地問道。

“傻瓜，我就是你啊。”女孩笑了。

“我？可是，怎麽會……你是怎麽出現……”羅歲言大睜着雙眼，一臉迷惑，言語貧瘠如她，不知道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問題。

“傻瓜，是你叫我出來的，”女孩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潇灑地揮了揮手，“以後要是再遇到難過的事情，就叫我出來，別一個人偷偷哭了。”

夢中畫面陡然變得模糊起來，虛晃拉扯中，似有一朵桃花飄飄搖搖墜落，輕輕撫過羅歲言的臉頰，無比親密。

……

現實與夢境過分融合，虛實交錯，睡夢中的羅歲言好幾次掙紮着想要清醒，卻都只是徒勞。

渾渾噩噩中，她再次跌入了夢境中。

羅歲言回到了酒店，她站在此刻的婚禮現場，賓客離開以後，工人們正在連夜打掃清理。

地毯被卷了起來，白紗揉作一團，鮮花掉落滿地，浪漫中透着些許狼藉。

四周人來人往，卻無人在意她，羅歲言移動腳步，茫然地離開現場，朝走廊深處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

越往裏走越安靜，一直走到走廊盡頭，眼前出現一座小巧精致的花園，她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夜深了，周圍路燈熄滅，只有月光鋪在地面上，像一條銀光閃閃的小路，引導着她繼續朝裏走去。

“吱呀”一聲，羅歲言輕輕推開半人高的小木門，踩着地上的枯葉，走向花園中心。

即将入冬，花園裏四下寂寥，只有零星的月季花墜在枝頭，如頹廢中盛開的豔麗。

花園中間有一張木質長條椅，那個和羅歲言長得一樣的女孩正獨自坐在椅子上。

聽到動靜，她回頭看過來，笑着眨了眨眼，“你來啦？”

或許是羅歲言的突然出現打擾了她，雖然嘴角挂着笑，但是她眼底裏有一抹倉促間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哀傷，被羅歲言發現了。

綠樹環繞，滿天繁星。

對視片刻後，羅歲言默默走近，在她身旁坐下，低聲說道：“你好久沒來了。”

“少冤枉人啊，我什麽時候離開過？”女孩翹着二郎腿撩了下頭發，忿忿不平道。

這麽冷的天，她竟然只穿了一條長裙，指間還夾着一根點燃的香煙。

“這裏不能抽煙。”羅歲言軟綿綿地瞪了一眼，示意她把煙熄滅。

女孩輕笑一聲，乖乖彎下腰，将煙頭按在泥土裏，“好。”

冷幽的月光輕柔灑下，籠罩着二人的身影，空氣中殘留有淡淡的煙草味，兩個人仰頭看着夜空，都沒有再說話，草叢中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反而顯得周圍更加安靜。

許久，羅歲言率先開口：“謝謝你。”

“謝我什麽？”女孩笑了一下，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謝我幫你逼婚成功？還是謝我将新婚第一夜留給你？”

羅歲言沉默地看着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沒有說話。

女孩手裏捏着一只打火機，“咔嗒、咔嗒”地反複按下又松開，沉靜的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你清楚的，我沒那麽善良，該占的便宜一樣沒少占，該做的壞事一件也沒落，能利用的人一個也沒省，所以，不用謝我。”

“不只是因為這個，”羅歲言盯着她在風中晃動的裙擺，“還要謝謝你這麽多年來的照顧與陪伴。”

打火機的響聲倏然停住，火光也熄滅了，女孩扯了扯嘴角，“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何必弄得這麽矯情，而且是你創造了我，說起來，還是應該我感謝你。”

“更何況，你當初創造我出來，不就是希望有人陪伴你嗎？我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

世界上沒有真正關愛自己的人，那便創造一個出來，自己陪伴自己，這事情聽起來可笑，還很可憐，但卻是真實存在的。

千瘡百孔的童年、強烈的自卑與脆弱，以及對防禦能力的極度渴求，讓年幼的羅歲言在無意中“創造”了另一個人格。她催生于痛苦，也致力于幫助羅歲言抵擋痛苦。

雖然性格迥異，但她們之間始終是一體的，沒有矛盾也不會有沖突。然而，當有一天第二人格過于強大，企圖壓制主人格時，她們之間就産生了細微的裂縫，危機也會随之而來。

換句話說，到了要抉擇的時候。

“你要離開了嗎？”羅歲言問。

畢竟是同一個人，對方在想什麽，羅歲言很容易猜得到。

在對楚堯催眠的過程中，她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死亡”，就是在為離開做準備。

“不是離開，只是暫時休息，”女孩擡起下巴，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幫你盯了那麽多年的情緒，我也很累的好嗎？”

“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女孩輕輕聳肩，“也許某天睡膩了，出來搗個亂也不一定。”

“你說……他發現我們的秘密了嗎？”羅歲言嗓子有些發啞。

“無所謂，”女孩坐得四平八穩，“發不發現又有什麽關系？難道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說着，女孩轉頭看向羅歲言笑了一下，笑容極淺，有種介乎于魅惑與純潔之間的奇異感。

“愛情這東西就是鎖鏈，哪怕再鐵石心腸的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被牢牢鎖住，而越是不完滿的東西，人就越是拼了命地想要補齊，面對這份缺失了一半的愛情，執着如楚堯，定會被困住一輩子。”

暗雲浮動，星光漸隐，四周不知何時起了霧，将眼前一切都籠罩在迷蒙中。

羅歲言閉上眼睛，感覺到女孩傾身抱住了自己，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她脖頸上，“保重。”

夢境綿長，不知不覺間夜晚已經消逝大半。

羅歲言睜開眼時，窗外濃黑褪去，透出一抹微弱的深藍色暗光，早起的鳥兒已經爬上樹梢，開始了鳴叫。

昨日已逝，新的一天即将開啓。

轉過頭，羅歲言看到了躺在身旁的楚堯，他應該剛睡下不久，浴袍松松散散，身上帶着沐浴露的清香還有那股久違的木質香氣。

察覺到被注視，楚堯睜開了眼睛，睡意朦胧的他顯得格外溫柔，伸手攬過羅歲言，低頭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聲音慵懶沙啞：

“醒了？欠我的洞房花燭夜是不是該補上了。”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