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那個銀餐盤中果然又堆放上了新葡萄，這些葡萄帶着雨水的氣息，昨日的葡萄被壓在下面,有些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而那些翠綠的葉片也有些零落在盤邊。

他凝視着餐盤旁的三粒藥丸。

“再不吃，外面的葡萄可要摘完咯。”戚護士将一杯清水放在他的手邊,語氣輕快地說道。

“我給你雙倍的價錢，回去吧。”他說。

“回哪裏去？我好不容易來的。”戚護士笑得明媚動人,她摘下一顆葡萄,送入口中,細細品味。

他皺起眉頭,注視着她享用葡萄的模樣。那些葡萄仿佛變成了無價的珍寶,可這份珍貴的情感究竟從何而來

它們只是葡萄而已。

戚護士還在吃着，她贊嘆道，“這裏的葡萄可真好吃，每一個都這麽甜，不像我老家的又貴又難吃。”

他別過臉去,不願再看她吃得唇角濕潤的樣子。正要轉身離開時,一只皓白的手腕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攤開的掌心裏躺着一顆沾着水珠的葡萄和兩粒藥丸。

他竟愣了片刻。

“你把兩顆藥吃了，就獎勵你吃一顆葡萄好不好？”

戚護士哄小孩的樣子激怒了他。

回到房間不多時，手下帶着廚師送來了一盤營養餐，他對手下說，“讓那個姓戚的丫頭趕緊滾。”

手下的身子頓了頓，他們為難的互相看了看，“五爺……”

“滾。”他的聲調多麽平靜，仿佛這個字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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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輕輕帶上門,戚護士卻又推門而入,似乎存心不讓他安靜片刻。

而他正準備睡覺。

“想睡覺啊？吃了飯，吃了藥我就讓你睡。”戚護士坐到了柔軟的大床上，雙手拍了拍床墊，誇道，“真舒服啊。”

"咔噠"一聲,他扣動了步槍的扳機，戚護士歪着頭,有些不解地問:"你又要做什麽"

這麽一問，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對一個姑娘這樣做他什麽時候欺負過姑娘了

噢，不，他欺負過。

他這輩子只欺負過一個姑娘，只要見到就想要欺負她，她……

“你不吃藥我就占着床不走噢。”戚護士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看向毫不顧忌形象快要橫躺在自己床上的她，好累，他決定暫時妥協。

将兩粒藥吃了。

“好乖！獎勵你一顆葡萄吧。”戚護士開始在口袋裏摸索，卻半天沒有拿出來。

她抱歉，“我不是騙你，我真的準備了葡萄。”

“被你吃了嗎？”他驚訝于自己接了這個話。

戚護士急忙搖頭，“我真的帶了，帶了一串呢。”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快速的收斂起表情，将她趕出了房間。

轉身看着鏡中的自己，那麽的蒼老，連笑起來都是這麽無力，他感到疲憊不堪,只想好好休息。

他試着在柔軟的床上躺了一會，睡不着，精神都被葡萄和那歡快的語調吸引着。他又覺得沒這麽累了。

走進浴室,旋開古銅把手,清水嘩嘩流淌,不一會兒就放滿了整個浴缸。

他脫下棉麻長衫,如初生嬰兒那樣，□□着身子，踏進浴缸,水聲在浴室中回蕩。

水溫偏涼,只帶着絲絲熱氣,這是他自年少時就養成的習慣。

雙臂搭在浴缸邊沿,他仰起頭,裸露的手臂上,那猙獰兇悍的九頭蛇紋身依然盤踞不去,昂首吐信。

“找到了！”

他睜開眼，看到戚護士就站在浴缸邊，手裏拿着一顆葡萄。

“你想要什麽？”他平靜地問道。他太清楚那些年輕女孩的心思,這輩子見過的太多了。

她們要什麽，他就給什麽，他喜歡她們向他索取，

因為他從未給過她任何東西，她告訴他喜歡什麽，可等到他要給的時候，她已經消失不見了。

好像是被天使帶走了一樣。

從那天起,他曾一度信仰上帝,希望神能将她還給他。後來發現就連神也無能為力,他便一把火燒了教堂。

“這是什麽啊？”戚護士蹲在浴缸邊，仔細地看着他搭在浴缸邊的手臂。

“蛇。”

“這麽多？都是你的？”

他的記憶似乎閃現了什麽，他猛地擡起頭,盯着她問:"你剛才說什麽"

戚護士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尴尬地解釋，“對不起,我只是開個玩笑。第一次看到有人紋這麽多條蛇,而且它們看起來都差不多。”

“它們不一樣。”他幾乎要翻白眼。

“不一樣嗎？”戚護士好奇地湊近觀察。

他怔怔地看着這位身穿純白護士裙的姑娘靠近自己的手臂。

"哇,還真不一樣!這一條看起來特別可愛,"戚護士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事物,興奮地說,"我以後就叫它小五吧!"

“嗯？”他竟然有些喜歡聽這個稱呼。

"從這邊數它剛好是第五條嘛,小五,小五,"戚護士呼喚着那條小蛇,語氣中帶着幾分惋惜,"要是它是活的就好了。"

“為什麽？”他蒼老的嗓音穿過潮濕的水汽傳來。

"那我就可以把它偷偷藏起來,走的時候帶走。"戚護士孩子氣地笑着說。

他笑了笑,有些吃力地深吸一口氣,"它是你的了。"

戚護士年輕明亮的眼眸在這一刻盛滿了繁星,她難以置信地追問:"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送給你了。”他點點頭,感到有些疲倦,是時候起身了。

察覺到他的動作,戚護士連忙起身站到一旁,背過身去。

他擦幹身體,重新穿上棉麻長衫。從她身邊經過時,随口丢下一句:"真不知道你是怎麽通過護士考試的。"

戚護士轉過身來，看着他說，“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才通過考試跑到這裏來的呢，給你，葡萄。”

他伸出手看着她把那顆葡萄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後雙手背在身後,輕盈地離開了。

躺在床上，借着月光,指間的葡萄散發着琥珀般的光澤。一粒小小的、實心的核懸浮在果肉中央。

就像胎盤。

忽然,淚水溢滿了他的眼眶，他和她,她和他,可曾孕育過那小小的核？

如果有，他會怎樣去疼愛？

後來的人生中，他不斷的去幻想，在家中他會像個慈父般諄諄教導,在外則會像個硬漢般奮勇征戰,

而在她的面前,他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好丈夫。

他願意把一切都給她,給她們,給他們。

他把葡萄送入口中,甜美的汁液瞬間浸潤了整個口腔。

他終于想起來了,她——

最愛吃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