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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姑祖母, 您沒事吧？可是近來天氣轉涼，染上了風寒？”樊留光急切問道，眼底充斥着濃濃憂色。

這份關切并非僞裝, 而是發自內心，畢竟太後t相當于整個樊氏一族的定海神針, 又深得永和帝敬重，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只憑樊後一人, 恐怕護不住偌大的樊家。

太後常年禮佛, 聞的都是素雅的檀香，而非濃郁厚重的脂粉氣，此刻她不太适應，咳得撕心裂肺，整張臉漲得通紅, 樊留光慌慌張張給她端水，連飲了好幾口，都未能止住咳嗽。

方才在馬車上，桑寧便嗅聞到樊留光周身萦繞的香粉氣，她也覺得喉間有些難受，忍了許久，才沒咳出聲。

太後該不會也被嗆到了吧？

心裏轉過這種想法, 桑寧推開窗扇, 冰冷秋風呼嘯而來，将窗扇吹得吱嘎作響，還卷進不少金黃的落葉, 讓樊留光不由皺緊眉頭。

“桑二姑娘，姑祖母本就吹不得風, 你還把窗扇打開，到底安的什麽心？”

樊留光柳眉倒豎，忍不住呵斥，心裏卻暗暗竊喜，沒料想桑寧竟蠢鈍到此種地步，對太後的鳳體不管不顧，這般居心不良，定會遭至姑祖母的厭棄。

瑟瑟寒風驅散了禪房內的脂粉氣，太後覺得舒服了不少，咳嗽聲漸漸平複下來。

她擺手制止樊留光的話，溫聲道：“無妨，剛才哀家只是嗆到了，并非受涼，你無需多慮。”

聽到這話，樊留光更是憋屈，不明白桑寧究竟給太後灌了多少迷魂湯，她在庵堂攏共呆了不到十日，就能被姑祖母回護至此，憑什麽？

樊留光死死攥住錦帕，指節泛起青白，明顯是氣得狠了，偏生在太後面前不能表露出來，只得強忍怒意，神情恭順的站在原地。

太後拿起帕子按了按唇角，指着不遠處的八仙椅，“坐吧。”

樊留光特地挑了個離太後近的位置，滿臉期待的道：“姑祖母，抄完《妙法蓮華經》後，留光對佛法越發感興趣，想着您這兒有不少得道高僧，也能闡明佛理，解開心中疑惑。”

頓了頓，她終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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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光想在庵堂小住幾日，姑祖母不會嫌棄吧？”

眼見着樊留光一次又一次拿抄經作伐子，太後心裏越發煩躁，面上也帶着幾分冷意，推拒道：“此地偏僻，每日只有幾名師太講經，不适合年輕人玩樂，你還是入宮陪陪皇後罷。”

樊後雖是永和帝明媒正娶的發妻，但二人之間只能稱得上相敬如賓，并無多深厚的情意，這些年來，皇後也未能誕下一兒半女，許是太過焦灼，才會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侄女身上，期冀樊留光能争氣些，嫁給未來的儲君。

對于此種想法，太後覺得既荒謬又愚蠢，也曾勸過數次，可惜這對姑侄一個兩個都好似被豬油蒙了心，眼睛裏只有榮華富貴，只有功名利祿，完全瞧不見那柄無形無狀高懸于頂的鍘刀，寒光湛湛，不知何時會落下。

桑寧安靜的坐在一旁，這個位置恰好将太後的神态變化收入眼底，每當樊留光提及自己抄錄佛經的過程，太後都會轉動腕間的佛珠，分明是不耐的表現。

難道是佛經出了問題？

還不等桑寧想明白，便聽樊留光繼續道：

“桑二姑娘也是年輕人，年紀還更小些，她都能留在庵堂陪您，留光自然也別無二話。”

樊留光笑容愈發殷切，內裏卻十分緊張，生怕桑寧真得了太後的青睐，再憑着先前與三皇子的那段情緣，飛上枝頭變鳳凰。

太後嫁人前經歷了戰火紛飛，嫁人後，前半生在禁宮內勾心鬥角，後半生在庵堂吃齋念佛，經歷好不豐富，一眼便能看穿樊留光的想法。

這丫頭心思重，又頗為偏執，即便自己回絕了她，她也會想方設法達成目的，屆時鬧出什麽亂子就不好說了。

“你想留便留吧，只一點，庵堂乃是佛門清靜地，切不可仆婢成群喧鬧無狀，記住了嗎？”太後面無表情提醒道。

樊留光喜得合不攏嘴，連連保證，“您放心，留光身邊僅有一個伺候的丫鬟，其他人全都折返相府，絕不會攪擾您。”

太後雙目微阖，撚弄佛珠的速度更快幾分，嘴唇一張一合，明顯在默誦佛經。

過了片刻，她看向桑寧，狀似無意地問：“今日施粥可還順利？”

“回太後的話，臣女每日定時定量施粥，鍋內還放了一把細沙，免得出問題。”桑寧語調恭謹至極。

“你倒是個細致的。”太後忍不住稱贊一句。

原本她以為桑寧自幼長在農家，養父母又是那等貪婪市儈之徒，教養出的女兒品性無虞已是萬幸，其他的不應過多苛責。若是将來入了三皇子府，再安排嬷嬷教導規矩，不出錯便是，誰曾想桑寧竟給了她如此大的驚喜。

桑寧不僅聰穎靈秀，勤勉好學，遇事也頗有幾分成算，先前面對餘家夫妻的威脅，她能在轉瞬之間從律例中找到依據，壓制住他們，順利化解危機，如今又從嬷嬷手中妥善接過施粥事宜，非但不比任何閨秀遜色，反倒尤有勝之，太後怎能不詫異？

聯想到那個不成器的侄女，為了一個男人死在了邊關，太後不禁暗暗搖頭。

樊筠當年也是難得一見的才女，比樊後更靈秀，她不喜禁宮拘束，更不願嫁給永和帝，桑寧是樊筠一手教出來的姑娘，即便沒花多少心思，也不會差。

“姑祖母，桑二姑娘一個人忙裏忙外，委實辛苦，不如讓我陪她一同施粥，這樣也能減輕些許負擔。”樊留光不肯讓桑寧專美于前，主動争取機會。

太後揉了揉酸脹的額角，擺手道：“都随你！”

聞言，樊留光滿意的揚唇，桑寧卻覺得頭疼，面前這位相府千金對謝三勢在必得，又對她的過往心存懷疑，往日見不着面也就罷了，不會鬧出過多龃龉，但如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恐怕是禍非福。

可惜桑寧根本沒有回絕的權利，只能點頭應是。

瞧見桑寧蒼白的唇色，太後心底升起一絲愧疚，她清楚樊留光的打算，後者之所以千方百計留在庵堂，一方面是為了讨好自己，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順利嫁進皇室。

而桑寧與樊留光待在一處，不吃虧都難。

越想太後越覺得頭疼，面上透出些許疲态。

“你們先下去歇息，明日再來。”

聞言，嬷嬷識趣的走上前，把兩人帶離禪房，還将樊留光的住處安排在桑寧隔壁。

名為綠绮的丫鬟在樊留光身邊伺候多年，是她的心腹，這會兒推開廂房的雕花木門，将簡陋的擺設收入眼底，不滿的小聲嘀咕：“這間廂房未免太破舊了，還透着股潮氣，姑娘您身子弱，夜裏肯定會難受。”

“別亂說。”樊留光沖着綠绮使了個眼色，怕她得罪了嬷嬷。

綠绮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有些嫌棄的聳了聳肩，随即沖着莼伊招手，“诶，你過來。”

莼伊眨眨眼，快步走到近前，疑惑問：“怎麽了？”

“我們初至庵堂，不知水井在何處，勞煩你幫忙打桶水，再去小廚房包些肉燕，記得把燕皮壓得薄些，待會姑娘肚餓，也能煮着吃。”

綠绮毫不客氣的吩咐莼伊，她是相府的大丫鬟，平日裏也沒做過粗使活計，此刻瞧着莼伊年紀小，便想着使喚她。

桑寧面色微冷，一把拉住莼伊的胳膊，不讓她過去。

“這位姑娘，院裏就有水井，需要打水的話，你自行取用即可；至于肉燕乃是葷食，樊姑娘既然進了庵堂，總得入鄉随俗，吃些齋菜，你上趕着為她準備葷食，難道不怕觸怒慈悲為懷的菩薩？”

樊留光沒想到桑寧看似柔弱不堪，居然生了這麽一副伶牙俐齒，讓綠绮啞口無言。

她取出絹帕，輕輕擦拭額頭，遮住鳳目中的厭煩與嫉恨。

若非桑寧不知廉恥勾.引三皇子，自己也不必跑到荒僻的庵堂內吃苦，根由都在她身上，還敢如此理直氣壯，真是厚顏至極！

“丫鬟不懂事，讓桑二姑娘見笑了。”

“無妨，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想必她也不會再犯。”

桑寧不輕不重的敲打一句，拉起莼伊的手，回到自己所住的廂房內，阖嚴門窗，才低聲道，“日後瞧見那對主仆，記得躲遠些。”

莼伊忙不疊地點頭。

她是乞兒出身，最擅長揣摩人的性情，隔壁的姑娘一看便是出自望族的貴女，眼高于頂，t要是把人得罪了，自己肯定沒好果子吃。

這廂桑寧在提點莼伊，那廂樊留光也未閑着，“先前施粥時，你可瞧見堆放在角落裏的麻袋了？”

綠绮輕聲回答：“麻袋裝的都是用來煮粥的糧食。”

樊留光睨了她一眼，哼笑道：“知道該怎麽做吧？”

“奴婢早就安排妥當，絕不會生出半點差錯，您把心放回肚子裏便是。”

話落，主仆倆相視一笑，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