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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窸窸窣窣的響聲正是從紫檀木匣中傳出來的。

桑寧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處, 忽見一只指節大小的鉗蠍在木匣邊緣游弋，馬上就要爬到太後身上。

鉗蠍雖小，卻是五毒之一, 縱使太後的身子骨比普通老人康健許多，到底年過六旬, 若是真中了鉗蠍之毒，只怕會損傷根基。

心裏轉過這種想法，桑寧顧不得許多, 三兩步沖到太後身畔, 直接将木匣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桑二姑娘，你這是何意？”

樊留光氣得渾身發抖，怎麽也沒想到桑寧竟如此膽大包天，把她精心準備的壽禮擲在地上, 狠狠落了相府的顏面！

“就算桑二姑娘與留光不睦，也不該在太後壽辰當日生事，如此胡作非為，未免不太将皇室放在眼裏了。”瓊枝郡主揚聲附和。

花廳內的賓客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桑寧突如其來的癫狂行徑，不明白她究竟受了什麽刺激。

相處了月餘時間，太後對桑寧的秉性也有幾分了解, 知曉她心胸豁達、穩重內斂, 絕不會無事生非，她這麽做，應當有其他原因。

桑寧指着在地面上爬動的鉗蠍, 不緊不慢地解釋：“此物正是從盛放經卷的紫檀木匣中爬出來的，臣女怕鉗蠍傷到您, 才出此下策。”

太後定睛一看，發現青石板上确有一只鉗蠍，體型頗小，要是不細看的話，很容易忽視。

對于桑寧的話，樊留光一個字都不信，她面色漲得通紅，咬牙切齒道：“桑二，你莫要胡說八道，經卷連同紫檀木匣都是從身毒國運送而來，乃大師親自收撿，還在佛前供奉許久，怎麽可能有毒物爬進去？依我看，這只鉗蠍指不定是你藏在身上的，目的便是為了紅口白牙污蔑于我！”

樊後眸光銳利，屈指輕叩桌面，似是相信了樊留光的說辭。

畢竟除了桑寧以外，沒有任何賓客發現鉗蠍的存在，此物雖然有毒，卻極易隐藏，也不能排除此物由桑寧帶來的可能性。

樊後将自己的猜測原原本本吐露出來，不少賓客都露出贊同的神色，樊留光t更是委屈的直掉淚，一疊聲的哭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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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枝郡主将人抱在懷裏，輕輕拍撫女子消瘦的背脊，對桑寧怒目而視。

“桑二姑娘，你怎麽說？”永和帝開口問道。

桑寧沒吭聲，目光仍然落在倒扣在地的木匣上。

永和帝循着她的視線望去，儒雅俊朗的面龐現出些許疑惑，“可是有何不妥之處？總不能還有第二只鉗蠍吧？”

桑寧緩慢點頭，一把抓起盛放繡圖的長條形錦盒，撥弄木匣，稍一用力，便将其翻轉過來。

無數鉗蠍驟然得見天光，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吓，如潮水般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面湧動，那副場景說不出的駭人，有幾個膽子小的官家女眷已然兩眼翻白，直接昏厥過去，其餘人也時不時發出高亢的尖叫，顯然怕到了極點。

太後面色蒼白，猛地站起身，由鄭嬷嬷攙扶着，顫巍巍站到了八仙椅上，帝後及其他賓客也争先效仿，生怕自己被鉗蠍所傷。

若鉗蠍數量少，還可以将罪責全推到桑寧身上，認定是她夾帶進入花廳，但紫檀木匣內爬出來的鉗蠍足有近百只，要是将這麽多毒物放在身上，定會把人啃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桑寧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自尋死路？

此時此刻，站在木椅上的樊留光腦袋裏一片空白，她面色不斷變換，死死攥住貼身丫鬟的手，後者疼得哀叫出聲。

“為何會有這麽多鉗蠍，不可能，不可能！”

這份壽禮是她費盡心思籌備的，裏面藏了近百只毒物，她不可能一無所知，到底是誰陷害她？

是桑寧？還是其他人？

樊留光惶惶難安的環顧四周，試圖找到真正的兇手，可她看了好半晌，依舊未能發覺端倪。畢竟這只紫檀木匣自入京那刻起，便一直放在相府庫房保存，上了幾道鎖，還有不少奴仆看守，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直至今晨才取出來。

來庵堂的路上，她一刻也未離手，更不曾脫離自己的視線，就算有人想害她，也沒有動手的機會。

樊留光痛苦不堪的捂住腦袋，雙眼爬滿密密麻麻的血絲，她不敢看永和帝和太後，生怕從二人面上瞧見鄙夷憎惡之色，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樊後，希望身份高貴的姑母能大發慈悲，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惜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翻開木匣那會兒，饒是桑寧早就有所預料，速度也沒有鉗蠍快，眼見着黑黢黢的蠍子即将爬上裙裾，她怕極了，粉潤唇瓣血色盡褪。

正當她滿心絕望，情緒即将崩潰之際，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前，粗粝手掌拂去已經爬至小腿處的鉗蠍，将桑寧帶至安全的角落。

男子結實的手臂橫在腰間，若是換做以往，桑寧定會面紅耳赤的推搡着，生怕被旁人察覺端倪，抹黑長夏侯府的名聲。

但此時此刻，花廳內混亂至極，哭聲、尖叫聲不絕于耳，吵得人頭昏腦漲，賓客們無暇他顧，她自己更是怕得兩腿發軟，站都站不穩，要不是謝三兩手使力，鉗住她的腰，指不定會摔在地上。

謝三垂眸，端量懷中乖巧安靜的小姑娘，發現她剛緩過神，杏眼蒙着的那層霧氣還未消散，便掙紮着回頭望去，想看看薛氏桑怡的情況。

“別擔心，她們無事。”

許是情勢緊急，謝三心緒激蕩不已，他再也按捺不住四肢百骸中叫嚣着的渴望，借着博古架的遮擋，狠狠吻上女子微涼的唇瓣，将桑寧的驚呼吞入喉間。

桑寧瞪大眼，全然沒想到謝三會在這種時候發瘋，她以手握拳，用力捶打着青年的胸膛，偏生這人常年習武，筋骨像銅鑄般結實，自己捶得雙手生疼，他卻紋絲不動，貪婪掠奪着她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謝三終于放開桑寧，他嗓音低啞至極：“你呆在這裏，我去去就來。”

花廳內達官顯貴不在少數，為了避免他們受傷，必須盡快處置這些鉗蠍。

謝三轉過身，容色瞬間變得森寒，俊美無俦的面龐即便毫無瑕疵，也似阿鼻地獄爬出的惡鬼般，令人心悸不已。

謝三離開沒多久，費東生便帶着兩名麒麟衛出現在堂中，他們手裏拿着竹節削成的長筷和竹簍，彎下腰，靈活的将鉗蠍抓進去，動作無比迅速。

“姑母......”

樊留光抽噎着喚了一聲，樊後卻好像什麽也沒聽見，她再也維持不住慈和溫柔的表象，黑着一張臉，神情透着難以言喻的陰鸷。

見狀，樊留光心生絕望，只覺得庵堂再無自己的容身之處，恨不得立刻遁走，免得淪為旁人的笑柄。

直到麒麟衛将花廳內的鉗蠍清理幹淨，賓客們方才心有餘悸的長舒口氣，紛紛從木椅上跳下來。

他們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樊留光，甚至還有人忍不住發問：“樊姑娘，這是你為太後準備的壽禮，為何會藏有這麽多鉗蠍？難道、”是存心謀害太後？

樊留光拼命搖頭，生怕自己觸犯十惡重罪，帶累了整個相府，她面向太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啞着嗓子解釋，“太後，求您明鑒！臣女根本不知紫檀木匣內存有如此之多的毒物，若是知曉的話，臣女寧願自己中毒，也不敢把這種腌臜東西帶到您面前！”

這番話說的發自肺腑，并無半句虛言，也沒有人對此産生懷疑，太後對樊氏一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凡樊留光沒蠢到底，都不會做自掘墳墓的舉動。

太後掃也不掃樊留光半眼，眉頭緊蹙，沖着不遠處的青年道：“寄聲，你派麒麟衛查探一番，看看為何會出現此等情況？”

還不等謝三回答，身後傳來一句低柔的女聲：“臣女或許知曉原因。”

開口之人正是桑寧。

聽到熟悉的聲音，樊留光胸臆間翻湧的恨意幾乎快化為實質，難道真是桑寧使了手段，害她成為衆矢之的？

“剛才皇後娘娘提了一嘴，言道抄錄經卷的高僧不落凡俗，日日居于山洞，飲露食草。要知道，鉗蠍也生活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怕是趁着抄經的檔口，有母蠍把卵産在紫檀木匣內，路上孵化出來，這些鉗蠍體型偏小、較為幹癟，正是剛孵化不久且沒能得到足夠食物所致。”桑寧大膽說出自己的猜測。

太後追問道：“先前哀家一直在翻閱經卷，也沒看到鉗蠍的蹤跡，怎的忽然冒出這麽多？”

少女白皙瑩潤的下颚微微擡起，指了指被太後攥在掌心的繡圖，繼續道：“臣女用藥材熏制過這幅繡品，其中艾草、蜀葵花、石榴花都有驅蟲之功效，只怕是因為藥性影響，久未見光的鉗蠍受到刺激，才會産生異動，從紫檀木匣爬出來。”

樊留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她精心準備的經卷怎麽可能因為小小繡圖毀于一旦？桑寧一定是在撒謊！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