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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喪儀◎

元康五年正月,紛紛揚揚的大雪一連數日,整個京城入目間皆是鋪天蓋地的銀白。

正月十三一大早,大雪初霁,戚國公府老太君過世出殡,國公府裏裏外外挂起了白幡。

國公府正房大廳早已已經布置成了靈堂,裏面不時傳出陣陣哭聲。

靈堂外,一個年紀不過十三四,梳着雙環髻的小丫鬟正抱棉鬥篷等在那,凍得時不時搓手哈氣。

不一會兒,便見靈堂裏走出來個容貌不俗的姑娘,眉若遠山眸含秋水,着一身孝服襯的幹淨靈秀,僅從那孝帶捆紮下不盈一握的腰肢,便可窺其纖細窈窕。

小丫鬟頓時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

白歌扶着門框,步履有些艱難的邁過門檻。

連着哭了兩日喪,又得跟着守靈,給前來吊唁的賓客磕頭謝禮,她着實累得不輕。

只是她一個三房的小庶女,也沒資格享受大房兩位姐姐的待遇,只能在冷風穿堂的靈堂裏硬着頭皮苦熬。

好不容易身為戚國公夫人的大伯母薛氏開了口,讓她回屋裏歇會兒暖和暖和,她這才敢出來。

小招小跑到她跟前,飛快把手中的棉鬥篷給她披在身上。

看着白歌纖細漂亮的手,小丫鬟心疼的不行:“姑娘凍壞了吧,這手都發紫了。”

白歌搖搖頭,安慰的朝她笑了笑,聲音帶着點啞:“沒事,你扶我一把就行,有點走不動了。”

小招看着自己姑娘往日裏嬌嫩如芙蓉花的臉蛋此時凍得發青,連原本瑩潤飽滿的嘴唇也幹裂發白,走路都打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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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忙給她把鬥篷帽子扣上,攙起胳膊,主仆倆便往後院給女眷臨時休息用的廂房走。

雪天路滑,她們走得不快,寒風吹在臉上更像刀割一般。

穿過後院的門,正瞧見不遠處的廊下角落正等着兩個提着竹籃子的小丫鬟。

主仆二人路過時,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聲音正順着風傳到耳朵裏。

“哎你說,咱們老夫人過世,大姑娘都回來這麽些天了,怎麽還不見大姑爺啊?”

“你來得晚不知道,大姑爺很少到咱們府上來的,聽說是大姑娘這些年一直沒能為謝家生出嫡子,又攔着不讓姑爺納妾,你說這夫妻關系還能好?”

那小丫鬟說起這八卦來,眉飛色舞,好不興致。

另一個明顯進府更晚,年紀更小的丫鬟忍不住捂嘴輕呼:“啊?真的啊,那大姑娘可不應該——”

“可不是麽,雖說咱大姑娘是國公府的嫡女,可姑爺也是堂堂正三品的侍郎呢,更不用說還生的那般俊俏。”

那丫鬟說着說着,臉竟然紅了。

“呀,你這發春的小蹄子,連姑爺也敢肖想了——”

“什麽呀,別瞎說!”

兩個小丫鬟鬧着推搡起來,籃子上棉布不小心被掀開,露出裏面擺着的幾個銅制手爐。

小招聽見她們談話,便好奇看過去,正好一眼瞥見,眼睛頓時一亮。

她連忙跑上前去,甜笑着招呼道:“兩位姐姐,你們這手爐是往哪送的,能不能借用一個給我家姑娘暖暖手,我家姑娘剛從靈堂回來凍着了,用一會兒我就給你還回來?”

那年齡稍長的丫鬟可能是覺得剛剛說了些不該說的,怕被人聽見,眼神略帶警惕的看着小招,問道:“你家姑娘?哪位姑娘,我怎沒見過你?”

小招連忙一指身後不遠處的白歌道:“那就是我家姑娘,七姑娘。”

那丫鬟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便道:“哦,三房的啊?”

小招連忙點頭:“正是,我們剛回京不久,姐姐沒見過正常的。”

那丫鬟聽罷,眼睛在白歌明顯過分漂亮的臉上停留片刻,随後便将被掀開的棉布掩上,蓋住幾個手爐。

她露出淡淡的不屑神色:“對不住了,我們這手爐是給六姑娘備着的,六姑娘一會兒過去哭靈的時候還得用呢。”

小招眼看她把棉布蓋上,再聽這話頓時氣的不行。

備着哭靈用?那位嬌貴的不得了的六姑娘什麽時候去哭過靈了,就連來了兩次廂房也都是喝茶烤火歇着,在靈堂連一刻鐘都沒待到呢!

見那丫鬟轉身就走,小招正想攔住她理論,手卻被人從身後拽住。

回頭一看,白歌已來到她身邊,神色淡淡的搖了搖頭。

回京之前父親戚三爺就千叮咛萬囑咐,在國公府要謹言慎行,更不可得罪了大伯戚國公一家。

戚三爺是庶子出身,在淮安為官多年,可至今也不過是個從六品的推官,這次回京本是為了述職調動,卻沒想嫡母病逝,述職變成奔喪,按律得丁憂三年不得為官。

父親早有調回京中的想法,此次丁憂定不可能馬上回淮安,白歌估計他們一家要在國公府住好一陣子了。

身為庶出三房的庶女,不受國公府裏下人的待見也是正常。

且白歌之前與那六姑娘打過幾次照面,對方明顯對她不喜,這種情況下還是能避則避。

何況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沒有手爐,那就多烤會火呗。

待那兩個丫鬟遠去,小招紅着眼睛憤憤道:“姑娘,她們這也太欺負人了。”

白歌拉着她往屋裏走,一邊輕聲安撫道:“好啦,快進屋吧,我現在能趕緊進屋裏坐會兒就行。”

·

國公府前院書房門口,戚三爺正将手插在袖袋裏,跺着腳取暖。

京中前幾日一直在下雪,冷的不像話。

戚三爺一邊在心中暗罵這鬼天氣冷的要人命,半點比不上江南養人,一邊不住往書房裏巴望。

書房中隐約有男人的咆哮聲傳出。

“這麽大的事兒都不露面兒,滿朝廷就他謝侍郎一個人忙?他還沒進內閣呢!”

“再這麽下去,戚國公府的顏面都要被踩在腳下給他擦靴底了!”

不一會兒,書房裏傳出“啪——”的脆響,似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接着,一個裹着雪白狐裘鬥篷,梳着婦人髻的女子從書房中走了出來,她頭上紮着孝帶,卻不掩明豔姿容。

只是此時柳眉蹙着,神色冰冷,正是已出嫁的戚國公嫡長女,戚白玉。

戚三爺一瞧見她,連忙主動招呼:“大侄女在呢啊!”

戚白玉卻仿佛沒聽見一般,連一個眼風都沒賞他,昂着頭快步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眼見着人離去,戚三爺心中不爽卻也不敢發作。

這位可不僅是他嫡兄戚國公的嫡長女,更是朝中炙手可熱的天子近臣謝塵的夫人,他巴結着還來不及,哪還敢說人家不是。

不過,戚三爺啧啧兩聲,這不受夫君寵愛的女子,再傲氣尊貴心裏也難受的很啊。

戚白玉回了客院,心中越想越氣,看了看天色,猛地拍了下桌子,咬牙問道:“謝塵還沒到?”

一邊的小丫鬟被吓得一個激靈:“夫人,剛去門房問過了,沒見謝大人的名帖。”

戚白玉将手狠握成拳,精心保養的指甲刺在掌心。

“給我備車,我要親自去迎他!”

她說着便站起身出門,一邊的丫鬟仆婦也緊跟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外走。

只是還沒等出府,便有婆子急匆匆來報。

戚白玉的夫君,那位位高權重,聲名煊赫的謝塵謝大人終于是到了。

·

白歌在房中休息了一會兒後,很快就被人催着重新回到靈堂裏。

她跪在一衆人身後,因為沒來得及吃飯,頭有些昏沉。

只是這會兒滿廳裏都是來吊唁的達官顯貴,哪裏有人來關心她吃沒吃飯。

此時,她的父親戚三爺正被戚國公帶着,招呼前來吊唁的達官顯貴,滿臉紅光的模樣不像是死了嫡母,倒像是升了官兒。

白歌瞧了一眼,便撇過頭去,正看見長房的大姐戚白玉走了進來。

她身上還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鬥篷,直到走到自己身邊的蒲團前,才将鬥篷脫下交給下人,露出裏面一身素白孝衣,接着便冷着俏臉跪了下來。

白歌正想這位幾日來極少露面的大姐姐這會兒竟然也過來了,剛好就聽到報信的小厮高聲喊了一句。

“吏部左侍郎謝塵謝大人前來吊唁老太君!”

這一聲出來,靈堂內霎時一靜。

滿廳的達官貴人,頓時不再交談,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門口。

白歌也對這位從未謀面的大姐夫有些好奇,目光跟着移了過去。

片刻後,一襲披着玄色裘皮鬥篷的瘦長身影走了進來。

外面陽光正好,靈堂裏煙香袅袅。

透過朦朦光暈,隐約瞧見那人清俊幽邃的面容輪廓,儀态矜貴,氣質疏冷。

這般姿容氣韻,僅是一出現,便将在場無數權貴的氣勢瞬間壓下,仿佛占盡世間風流。

白歌這些天見過的大人物也不少,卻從未見過有這般風姿氣度的,忍不住微怔了一下。

瞬息間的安靜後,剛剛正與戚國公說話的衆人中,立刻有迎上去打起招呼的。

“謝大人來了,事發突然,還請節哀順變。”

“謝大人,切不可哀思太過,保重身體要緊。”

“謝大人——”

一瞬間,靈堂裏竟有些熱鬧的喧嚣。

戚國公臉色頓時有點挂不住,這些圍上去的人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員和宗室勳貴,可面對他這位女婿的态度,可比對他這位國公爺殷勤了許多。

身為老太君的孫女婿,謝塵此時才出現吊唁,本是件極其失禮的事情,可在這些人眼裏,他卻仿佛成了孝子賢孫一般,不得不叫人嘆一句權勢動人心。

而此時被衆位貴人圍在中央的謝塵神情卻顯得有幾分疏懶冷淡,他随意寒暄了幾句,便淡淡道:“在下要為老太君上柱香,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圍着的人頓時讪讪的退了兩步,讓出了通道。

謝塵上前恰與戚國公打了個照面,在戚國公不滿的目光中,他也只是拱了拱手,無甚誠意的道了一句:“岳父大人,節哀順變。”

這問候簡單的近乎敷衍,令白歌不禁有些詫異,身為姻親這位大姐夫此舉未免顯得有些冷情了。

正這般想着,忽聽身邊響起“嘶——”的一聲,白歌連忙側頭看去,卻見嫡出的大姑娘戚白玉正緊抿着唇角,面色發青的盯着謝塵。

她的兩只手死死捏住自己的帕子,綢帕不堪重負的發出裂帛聲。

謝塵顯然并不在意自己這位岳父的心情,他點了一炷香,又給老太君的牌位叩了頭,算是全了禮節。

随後,他好似走流程一般的來到老太君一衆兒孫的身前,又是神色淡淡的敷衍一句“節哀順變”。

白歌緊随着自己一衆兄弟姐妹磕頭還禮。

只是心裏難免覺得怪異,這位姐夫吊唁的禮節,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不過這會兒離得近了,她起身時,恰巧便将這位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謝大人瞧了個清楚。

膚色極白,像是上好的胎釉,眼眉卻又是極深濃的墨色,幽邃陰沉,五官漂亮鋒銳,嘴唇很薄透着冷情。

身量頗高,着一件松青色暗紋繡竹雲緞直綴,外罩毛色均勻水滑的玄色裘皮鬥篷 ,腰間系着玉帶,更襯出積石有玉,列松如翠的風儀。

竟是位俊朗若仙人般的美男子。

而此時這位仙人之姿的謝大人卻微微轉頭,正望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開文了望支持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秋水明,黛眉輕。綠雲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麽?和笑道,莫多情。——出自張泌《江城子二首》

唯願君心似我心——改自宋代李之儀《蔔算子·我住長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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