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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章

◎試探◎

好容易殡禮結束,開了宴席招待賓客,白歌終于得了閑,跑到廚房墊了墊肚子,又用食盒裝了幾樣菜,準備給蘇姨娘送去。

剛走出廚房,就見小招火急火燎的跑過來。

白歌見她神色慌亂,皺眉開口問:“怎麽了,出什麽事急成這樣?”

小招将她拽到一邊,刻意壓低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慌張的哭腔:“姑娘,我,我把你的信弄丢了!”

“什麽?”白歌吓了一跳,險些提不住手中的食盒。

她那信裏的內容便是隐晦些卻也看得出情意綿綿,雖然并未署名,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關女子名節,若真有人撿了去,湊巧被認出來可是大事不妙。

“丢在哪了可還記得?”

小招搖搖頭,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從後院一路往大門那邊走,剛到前廳就發現信沒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抓住白歌的衣袖,帶着哭腔的道:“都怪我,姑娘怎麽辦啊,都是我的錯,我會不會害了你啊!”

白歌穩了穩心神,開口安慰道:“你先別哭,小心叫人瞧見起疑。我們先沿着你走過的路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得到。而且我那封信沒有署名,就算真有人撿到只要沒見過我的字跡也認不出的。”

小招聽了這話,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勉強止住哭聲。

白歌見她冷靜下來,便叫她把剛剛走過的路線,經過的地點,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回想一遍。

想着想着,小招突然低呼了一聲,道:“姑娘,我剛剛在後園子的長廊裏撞到了人,摔了一跤,可能就是那會兒把信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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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忙問:“還記得是撞到誰了麽?”

小招臉色煞白搖頭,顫聲道:“我,我不認識那人,但看穿着儀态,應該是來府上參加喪宴的貴人。”

貴人——

白歌輕蹙眉心,道:“你講那人穿着模樣說來聽聽。”

因着當時害怕,小招對此印象倒也深刻:“是個年輕男子,着松青色錦袍,腰間佩玉,身量高瘦,長得又冷又俊的。”

白歌閉目回想之前在殡禮上見過的賓客,将小招所說的特點一一對應。

應該就是那位矜貴疏冷的謝大人,國公府嫡長女的夫君。

她懸着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

如今的戚國公府早前乃是前朝的親王府,後被先皇賞給了上代戚國公,不僅在位置極佳,景致便是在京中也算是難得。

後花園裏既有靜湖流波,又有假山怪石嶙峋,便是冬日裏幹枯的樹枝,也有仆從每日修整打理。

連日的大雪,使得到處銀裝素裹一片,更顯清冷幽靜。

“三爺,可算找着您了。”

謝塵正斜倚在長廊下的石柱邊,一邊賞景一邊心中思慮不停,不遠處近随李濱捧着那件皮毛油亮的裘皮大氅,小跑着過來。

将大氅給謝塵披上,他才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三爺,徐威剛剛親自送來的,說是半個時辰前到的府上,應該是急事。”

謝塵接過李濱遞過來的一封信,展開快速浏覽一遍,眸色瞬間一凝。

“這些家夥,還真敢串通上下,沆瀣一氣。”

他輕嘲一聲。

李濱一聽他這口氣,連忙問道:“爺,難不成江西越大人那邊出事了?”

近來能讓自家三爺關心的,屬江西的雪災當先。

謝塵撣了撣薄薄的信紙,神色微冷的道:“此次雪災将整個江西官場積弊暴露無遺,派越敬澤去就是想着能梳理整頓一二,會遇到阻礙我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那些家夥膽子這麽大,竟然敢誣陷江西總督貪墨赈災款,撺掇當地災民鬧事襲擊總督府。”

李濱疑惑道:“越大人此次奉命總督江西,不是已經與內閣談妥的事,江西的勢力錯綜複雜,本應相互制衡,怎麽突然就勾連在一起對付越大人?”

謝塵掃着信紙裏的幾個名字,轉了轉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淡淡道:“能讓江西官場這般縱橫聯合,自然少不了宮裏摻和,這事兒司禮監功不可沒。”

李濱一臉訝異道:“司禮監?可您不是早與張公公達成一致,此次江西必要整饬的?”

謝塵眸色深谙,看向紫禁城的方向,聲音低沉裏帶着冷肅:“如今的司禮監可不止有張公公啊。”

李濱瞬間想到一個人,這兩年崛起的司禮監二把手,秉筆太監陳泓。

他忍不住驚訝道:“那,那不是太後——”

話還未出口,謝塵忽然擡手打斷了他,将那張信紙折好遞了過去,一邊轉身快步往回走。

“立刻回府,讓徐威跑一趟馮閣老府上,江西如此情勢,我倒要看看他這病還能養的住麽?。”

李濱低低應了一聲,正低頭将那信紙收進袖口,就聽一陣“砰”一聲,接着是噼裏啪啦的脆響和女子的驚呼。

他詫異擡頭看去,只見自家三爺已是停住腳步,松青色雲緞直裰下擺上此時沾滿油污菜湯,滴滴油漬順着衣擺邊緣滴落到玄色緞面靴的靴尖上,就連那油亮的狐裘鬥篷邊角都濺上了污跡。

再瞧三爺的臉色,果不其然,那清俊如玉的臉上,此時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心中嘆口氣,自家這位爺最是愛潔,此時又趕上事急心焦,眼前這姑娘怕是沒得好果子吃了。

他順勢就向那女子看去,卻在看清女子臉龐時,驚愣在原地。

·

下人來禀報謝塵已經離席的時候,戚白玉正在母親的院裏用午飯。

聽到這消息,她頓時一股氣堵在胸口,哪裏還吃得下飯,恨得将手中的碗狠狠揮到地上,上好的官窯甜白釉瓷碗在地毯上無聲的滾了兩圈。

“哎呦,我的兒這是做什麽,別氣壞了身子。”

戚國公夫人薛氏吓了一跳,連忙上前拍着女兒的背安慰。

戚白玉紅着眼睛,啞着聲音道:“母親,你說他到底想怎麽樣,想怎麽樣!”

薛氏也是無奈的嘆道:“早年便勸過你,那謝塵瞧着就不是個軟和性子,你非不聽硬是要嫁給他,還把事情做的那麽絕,都是孽緣,唉——”

戚白玉眉頭皺的死緊,冰冷又憤怒的神情,讓她那張原本明豔美麗的臉都有幾分扭曲。

她懶得聽母親絮叨,站起身便道:“我去找他!”

“哎!你給我坐下!”

薛氏按着她的肩膀坐了回去,道:“你去了能有什麽用,和他吵一架麽,你還嫌和他的關系不夠僵?”

戚白玉紅着眼眶恨聲道:“不過就是一個賤婢,一個下賤的丫頭,他就為了那麽個下賤玩意兒,這麽些年連碰都不肯碰我一下!要不是那個賤人——”

薛氏一邊招呼下人去盯着些謝塵,一邊用手順着女兒的背。

“這有什麽法子,當初你是非要嫁給他,我們怎麽勸你都沒用,按着謝塵的頭逼着他娶你,若是只是這還好,偏還出了那丫頭的事。”

戚白玉轉身甩開母親的手,厲聲道:“那件事我有什麽錯?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便是當他面親自處置了那個勾引主子的賤婢也沒人能說是我的錯兒!”

薛氏連連安撫:“好好好,誰也沒說是你的錯兒不是,只是當年那事要了那丫頭的命,讓謝塵知曉了,他哪會不記恨。”

戚白玉想到謝塵今日在衆人面前的做派,緊緊咬住下唇,倔強的瞪着通紅的眼眶。

“可如今他這樣,我在別人眼裏還能有什麽臉面。”

薛氏心疼的摟住女兒:“玉兒不怕,有娘在呢,娘一定幫你想法子啊。”

·

白歌狼狽的坐在地上,身邊瓷盤碗碟碎了一地,看着眼前那個矜貴冷峻的男人面沉如水,眉目更顯幽暗陰鸷,透着明顯的不悅,下意識就微微縮了一下,低下頭。

她剛剛眼一閉,心一橫,就提着食盒撞了過去,這會兒心裏那點膽氣卻在男人冰冷幽邃如同刀鋒的眸光下,消失的幹淨。

不過便是心中害怕,她還是強撐着站起身,行了一禮。

“這位大人,實在對不住,剛剛走的太急絆了一跤。”

她看了看眼前人衣擺上的油污,露出愧疚不安的神情,小心道:“府上客院應該有備用的衣物,要不我領大人過去換身衣裳吧?”

話音漸落,卻是一片寂靜。

白歌心如擂鼓,這種虧心事她從小到大都沒做過,要不是為了确認自己那封信在不在這人身上,她那可能會壯着膽子幹這種事。

此時見對面那人沒有半點回應,更是心中忐忑,忍不住便擡頭瞧那人神色。

只是甫一擡頭,便撞進了那人幽邃漆暗的眼底,那眼神冷幽幽的,似被一層墨色攏住,又似在冰冷中隐含探。

白歌此時有種行走與深淵邊緣的危機感,寒意從心頭升起,汗毛都要根根立起。

只這麽一瞬,她複又迅速低下頭,不敢再與這人對視,心中暗自覺得自己實在魯莽,不應這麽冒失的就過來試探。

瞧着今日殡禮的場景,便知此人身份地位之尊貴,真想整治自己怕是連手指都不用多擡一下。

沒多時,她便已覺蹲下的膝蓋酸軟,背心汗濕,寒風吹過涼的她想要打冷戰又強自壓下。

半晌,她才聽見男人醇厚微涼的聲音響起。

“走吧,去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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