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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二十六章 ◇
◎回去◎
這一晚, 蘇氏留在白歌的房間裏,母女倆同榻而眠。
白歌睡在姨娘的懷裏,總覺得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只是小時候的抱着她誰的是乳母辛媽媽。
辛媽媽從小将她奶大, 一手照顧到她八歲, 白歌那時候對辛媽媽的依賴可比蘇氏要多上太多, 只可惜後來辛媽媽的小兒子病了, 她為了照顧小兒子不得不回了鄉下, 自那以後白歌再也沒見過她。
臨近子時, 外面有丫鬟的聲音傳進來, 蘇氏很快驚醒, 白歌滿腹心事本也沒睡。
很快蘇氏房裏的丫鬟小步進來, 略顯焦急的道:“姨娘,軒哥兒晚上不見你一直哭鬧,剛剛哭的都有些上不來氣了,你快去看看吧!”
“啊?”蘇氏頓時有些慌亂,她為難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白歌。
“你去吧姨娘,我沒事的。”白歌盡量讓自己顯得沒有半分失落難過, 輕聲道。
“哎, 哎,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別想太多了。”
蘇姨娘匆匆囑咐了兩句, 便跟着丫鬟出去了。
只剩下白歌一個人的屋裏, 頓時顯得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卻沒見月色, 月亮似乎被烏雲籠罩, 到處黑漆漆的一片, 壓抑的叫人喘不上氣。
轉身熄了燭火,房間裏頓時昏暗的不見五指,白歌回到床榻,縮進被子裏。
許久之後,才從微微隆起的錦被裏傳出一點一點的嗚咽聲。
這一天裏,她經歷了過去十六年從未想過的變故,快到讓她連悲傷難過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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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刻,躲在漆黑溫暖的被子裏只剩下自己的時候,她才終于哭了出來。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外湧,決堤的情緒瞬間傾瀉出來,她握着手上的玉镯,沁涼的觸感讓她艱難的喘息起來。
“裴桓、裴桓——”
她咬着牙嗚咽了兩聲,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捅進一把刀子,狠狠的翻攪着。
憑什麽,為什麽她就得是一顆棋子,任人擺布,被推上絕望的懸崖,就只是因為她是出身微賤嗎?
明明只要在等幾個月,寧氏就要回來了,就會有媒人來下定,她就要和裴桓長長久久在一起。
她曾想過,自己會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裏出嫁。
那應該是草長莺飛的春天,陽光明豔,風也柔和。
裴桓會穿着大紅色的喜服等在門邊,她被大哥哥背在背上,輕輕捏着自己的紅蓋頭,周圍有人群喜氣的喧鬧,一切都那樣尋常卻美好。
他們是同窗,是朋友,也會是恩愛的夫妻,像書中寫的那樣,同聲自相應,同心自相知。
而如今一切宛如夢幻泡影般破碎,留下一地狼藉。
第二天一早,小招端着水盆進屋的時候就見白歌正坐在桌前。
她散着黑發,眼睛有些腫,唇色淡淡的。
僅僅一夜之間,她仿佛長大了許多,眉眼間帶着淡淡疲憊,少了些靈動的稚氣,就連頰邊些許顯得稚嫩的圓潤似乎都消減下去,露出更精致的下颌輪廓,卻于她的美貌絲毫無損,反倒像是更多了些女性的柔弱風韻。
小招輕手輕腳的把水盆放到盆架上:“姑娘起的這麽早。”
“嗯。”白歌淡淡的應了一聲,她面前放着一個信封,“一會兒你去門房托個人将這封信帶給裴桓。”
小招接過信封的手抖了一下,正想說什麽又聽白歌問道:“我們還剩多少銀子?”
小招拿出錢袋數了數:“不算那日大姑娘給的,也就不到三十兩。”
“拿二十兩送去給紅杏,她娘病了,弟弟又要議親事,母親現在又不在,怕是困難了,順便告訴她不用想着回謝府了,照顧好她娘和自己就行。”
小招捏着錢袋的手緊了緊,半天才應了下來。
小招出去後不久,便有大房的丫鬟過來傳話,說是薛氏叫她過去一趟。
白歌攥了攥衣角,才從唇邊扯出一個笑:“好。”
到了大房正院兒,薛氏已經坐在那等着她了。
見她進來,薛氏在她蒼白的臉和紅腫的眼睛上打量了兩眼,不冷不熱的道:“坐吧。”
丫鬟搬了個繡墩過來給她坐,等白歌坐下薛氏才開口:“馬車已經備好了,等會兒你收拾一下就回謝府吧,隔得時間久了你大姐姐該着急了。”
白歌擡頭盯着薛氏的臉,如果這個針對自己的局是戚國公所設,那麽她的這位大伯母應該也是清楚的,這般作态,是演給她看麽?
薛氏見她一雙還帶着點血絲的眼睛盯着自己,頓時有些不自在的道:“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白歌抿了抿幹燥的唇,問:“大姐姐還不知道嗎?”
薛氏皺眉:“自然是想要瞞着她的,她身體向來不好,若是知道了恐怕會傷心傷神,可又哪裏能瞞得住。”
“還有對那謝塵,你莫要生出什麽歪心思來,我是決不會讓白玉因姐妹共侍一夫被人嘲笑的,便是他想要你做妾,我們戚家也決不會同意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說着她又嘆了口氣:“這事說起來我們也是沒法子,白玉是個傲氣的,不願給謝塵納妾,又多年無子,我們才出此下策,你放心,只要你能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除了戚家和謝家的人,沒人會知道,我和你大伯父到時候再幫你尋一門好親事,照樣能風風光光的當新娘子。”
白歌神色默然,心中卻生出寒意,薛氏這先是警告威脅,又是溫言哄騙,可以說是将人的心思拿捏的明明白白。
午時未至,回謝府的馬車已經備好等在國公府門口,丫鬟也已經來催過了一次。
“姑娘,我沒見到紅杏姐姐,她弟弟說她出去給他娘買藥了,我就把銀子留給她弟弟了。”小招回來見了白歌便道。
“嗯,錢送到就好,我們日子過的難,沒必要再搭上一個。”
白歌淡淡的說着,看向小招:“小招,我要回謝府了。”
小招愣了一下,茫然又焦急的問:“啊?姑娘,這,這出了這樣的事咱們怎麽還能回去啊?”
白歌看着小丫鬟比自己還要稚嫩許多的臉,扯了扯嘴角:“我要回謝府,替戚白玉給謝塵生一個孩子。”
“什麽?”小招聽着自家姑娘平靜的聲音,好半天才理解這短短一句話其中的含義。
“可、可是——”小招結巴着,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急的臉通紅。
白歌摸了摸小丫鬟的雙丫髻,輕聲道:“我以後的日子定是不好過的,也不想拖着你跟我一起受苦,不若你就留在國公府,等母親回來了你就去她身邊伺候,母親待下人都很好,不用害怕。”
小招愣住,随後猛搖着頭,跪在白歌身前抱住她的腿:“不要,姑娘,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不怕受苦,哪怕你去出家去做姑子,我也陪着你出家,你別趕我走。”
白歌拉了她兩把,見拉不起來,無奈道:“你還小,何必跟我一起往火坑裏跳。”
她是真的沒辦法,對方捏着姨娘的性命在那裏,她不得不這麽做,卻也不想讓身邊人也跟着痛苦。
小招搖着頭,眼淚也跟着下來,執拗道:“我從十歲就跟着姑娘了,就算是火坑我也得陪着你,姑娘這麽苦,身邊怎麽能再沒人照顧。”
她這話說得叫人鼻酸,白歌心裏又軟又疼側過頭,道:“行了,那就陪着,你快起來吧,該走了。”
“嗯嗯。”小招抹了兩把眼淚,笑了下。
·
蘇氏的小院裏,蘇氏正抱着軒哥兒哄着午睡。
五歲的男孩兒養的圓墩墩的,蘇氏身量嬌小,抱着确實不輕松,累得滿頭細汗。
不一會兒,門口簾子被撩開,戚三爺從外面走進來:“白歌已經走了。”
蘇氏拍着軒哥兒的手一頓,接着輕輕吐出口氣:“可算是給她哄回去了。”
接着,她用手指在軒哥兒白白嫩嫩的臉蛋兒上點了點,小男孩兒閉着眼睛嘴唇微張着,睡得正香。
蘇氏看着兒子的臉,輕聲道:“你啊,就是為了你這個小混蛋,姨娘連你姐姐都搭出去了,你可得好好念書,長大了孝順姨娘啊!”
戚三爺眉頭皺了皺,輕斥道:“你說話注意些,什麽小混蛋,軒哥兒馬上就要進宮做皇子伴讀了,這些渾話以後可別在孩子面前說。”
蘇氏撇撇嘴,應了句:“知道了。”
轉頭,她又樂滋滋的看向戚三爺:“老爺,咱軒哥兒什麽時候能進宮啊,你上次說是給三皇子當伴讀,那這三皇子将來能當上皇帝嗎?”
戚三爺輕呵了一聲:“再過半月三皇子就滿了五歲,正式開蒙了,到時候定好的伴讀才能入宮,這三皇子的母親可是如今最受寵沈貴妃,皇後也沒有嫡子,如今看來,三皇子的勝算是最大的,這伴讀自小陪皇子讀書,感情好的親如兄弟一般,咱們軒兒啊有大福氣呢!”
蘇氏驚叫一聲:“那,那我豈不就成了皇上兄弟的親娘!”
她懷裏的軒哥兒被這聲音吵得不滿的皺起眉頭。
“行了,看你那沒見識的樣兒。”
戚三爺睨她一眼,接着又掩飾不住喜色的道:“兄長可是答應了,等到丁憂一結束,就幫我謀個吏部的缺兒,在吏部做事升官可是比地方上快多了。”
蘇氏也興奮起來,只覺紅紅火火的富貴日子近在眼前,忍不住手上拍着軒哥兒,對着熟睡的孩子道:“你呀,真是個有福的!”
·
正午時分,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就陰了下來,不一會兒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馬車停在了謝府的大門口,小招撐起傘,将白歌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小雨順着風輕輕打濕了輕紗裙擺,白歌在門口靜靜注視了一會。
在連綿的陰雨中,謝府威嚴的門額呈現出一種晦暗陰森,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因淋了雨顏色愈深,顯得兇惡可憎。
忽然,“吱呀——”一聲,沉重的黑漆大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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