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 ◇

52   第五十二章 ◇

◎一點憐憫◎

李濱看着眼前那張透着殺意寒意的俊臉, 頓時僵在原地。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自己這回怕是得有一個月下不來床了。

謝塵眸光陰冷的掃了他一眼,卻也沒有立刻發作,反而語氣平緩對鄭太醫道:“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 勞您看看。”

鄭太醫瞥了李濱一眼, 只能點頭應着, 跟着謝塵一路到了莫妄齋。

李濱硬着頭皮跟到了門口, 然後被謝塵一個眼風攔在了外面。

謝塵将手放在脈枕上, 淡淡道:“我最近有些心緒不寧, 亦時常夢魇, 不知因何緣故。”

鄭太醫将兩指搭到他的手腕上, 半晌後收回手, 才搖頭道:“謝大人,您這身體康健的很。”

謝塵修眉微皺,道:“可我最近确實偶有神志失控,難以自持之兆。”

鄭太醫落筆與宣紙上,寫下幾個字,推到謝塵面前。

謝塵垂目看去, 是【喜、怒、憂、思、悲、恐、驚】

鄭太醫徐徐道:“雖然老朽不知大人因何原由情志不安, 但總逃不過這七情, 大人這症狀也無需尋醫問藥, 只需解了心中之結, 症狀自會消除。”

謝塵神色默然, 沒有說話。

李濱看着鄭太醫離開,給自己做好了赴死就義的心理建設, 等在門外。

過了許久, 門開了, 謝塵出現在門口,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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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自己去徐威那領罰十鞭。”

李濱詫異的擡起頭看他一眼,倒不是意外受了懲罰,而是奇怪這懲罰對他今日的行為來說着實輕了些。

“還有,我不想聽到府裏有任何人議論主子的私事。”

謝塵淡淡的補了一句,他眸光冷厲,聲音卻輕而柔和。

“讓徐威盯着些,如果有人膽敢在府中私下議論,或者将府裏的事情說出去,便割了舌頭,左右留着也沒什麽用處。”

李濱頓時一凜,正色應道:“是。”

·

一場秋雨一場寒。

昨夜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的小雨,一早上推開窗戶就能覺出涼意來。

小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轉頭對白歌道:“姑娘,我看今兒天氣不錯,也沒那麽大日頭了,我們出去轉轉吧。”

白歌懶怠的放下手中的話本,往窗外看了一眼。

初秋的天空,仿佛是被雨水洗過一般湛藍,雲朵薄薄的柔柔的挂在天邊,高遠悠然。

帶着涼意的秋風卷着微黃的葉子飄然落下。

确實是個好天氣。

小招走到她身邊,将她手中的話本子抽了出來。

“太醫都說了,您得多出去走走才行。”

白歌靠在美人榻上,她的皮膚晶瑩蒼白,一雙美眸倦怠的半睜着,被抽走了書卷的手腕懸在空中,細弱的有些可憐。

“嗯,我有些累,下午再去吧。”

她的聲音有些含糊,帶了些嬌氣。

小招搖頭道:“下午太陽太大了,姑娘你得多動,太醫說你越是在屋子裏帶着越是沒力氣,生産的時候會很危險的。”

白歌“嗯”了一聲,懶懶道:“那就等傍晚再去。”

小招無奈的嘆氣。

等到了太陽快下山,小招再次催促起來,白歌躲不過她的唠叨,只好換了身衣服,帶着小招和翠衣兩個丫鬟出了韶音閣。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只顧低着頭往前走,看都不看白歌等人一眼。

小招有些奇怪的道:“怎麽感覺最近這府裏的人都怪怪的,我前兩天去廚房也是,少了好幾個相熟的嬸子,都沒人和我聊天了。”

翠衣偷偷瞄了白歌一眼,想了想道:“應該是三爺最近整饬了府中規矩吧,免得總有下人閑話。”

小招頓時明白過來,低低“哼”了一聲:“裝什麽好人。”

翠衣見白歌面上神情沒見半點變化,也只能心下嘆了口氣。

她們做奴婢的自是沒法對主子的事情置喙什麽,可三爺對這位白歌姑娘的心卻也都能看在眼裏。

若是真不上心,不喜歡,何必要她們日日彙報姑娘的情況,吐了幾遍,吃了什麽,吃了多少,愛吃哪道菜,喜歡什麽蜜餞。

最近一段時間,三爺雖然不怎麽出現在韶音閣,可是各種好東西流水一樣的進了韶音閣。

各種珍稀的瓜果,蜜餞,見都沒見過得衣裳料子,金銀首飾。

但凡哪樣能稍微博了白歌姑娘半點歡心,那就更是加了倍的送來。

就連她和蝶衣兩個,不僅月例銀子翻了兩倍,就連家裏人都得了三爺的賞賜。

翠衣覺得她實在是不理解白歌姑娘是怎麽想的。

若她是白歌姑娘,能有人這般寵愛,這會兒定然都歡喜死了,怎麽還能給三爺冷臉看呢?

還有那個小招也看起來笨笨的,不幫忙勸着也就罷了,怎麽還總在一旁煽風點火的。

白歌自然是不知道翠衣在為她的主子抱不平,在謝府的後園子裏随意逛了兩圈,她就覺得有些體力不支,又累又乏。

正要往回走,路過一處假山時,就聽見有隐隐的哭聲傳出來。

白歌皺眉問身邊的小招:“你聽見了嗎,還像有哭聲?”

小招細細聽了聽,疑惑道:“好像還是小孩兒的哭聲。”

白歌皺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覺得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她拉着小招剛走出兩步,就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哭哭哭,煩死了,再哭就把你關起來!”

小孩子的哭聲忽然止住。

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在這等着不許動,我一會兒回來接你。”

小孩依舊無聲,女人又惡狠狠的威脅道:“你敢亂跑被人發現,今天晚上就把你一個人關在柴房裏,關一晚上!”

白歌的腳步也跟着停了下來。

【把你一個人關在柴房裏一晚上!】

女人帶着惡意的話語,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兒時被不小心關在柴房裏,夜裏黑漆漆的,那種恐怖和絕望感,她一輩子也忘不掉。

她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小招和翠衣對視一眼,跟在她後面。

繞過一片假山後面,角落裏蹲着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男孩兒,那個說話的女人不見蹤影。

白歌看着蹲在地上木木的抹眼淚的孩子,覺得有些眼熟。

翠衣看了一眼,低聲對白歌道:“這是明朝少爺。”

白歌恍然,是謝家老夫人為謝家大爺過繼的嗣子,謝明朝。

她曾經與謝家人一桌吃飯的時候,見過一次,難怪覺得眼熟。

謝明朝見有人過來,怯怯的擡起頭,往後縮了縮身子。

一張白嫩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白歌心生些許憐意,彎下身輕聲問道:“剛剛那個兇你的人是誰啊?”

謝明朝警惕的看着她,沒說話。

白歌想了想換了個問法:“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呢?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我只是想幫幫你。”

謝明朝抿了下小嘴,臉頰邊的眼淚也被他抿了進去,但還是沒有開口。

白歌耐心的等了一會兒,但有孕後,她的腰總會時不時的疼,這回彎了身子實在撐不住,便要站起身。

謝明朝以為她要離開,咬了咬牙道:“她是我的乳娘吳氏,她是帶我出來玩耍的。”

白歌愣了一下,皺眉問道:“你的乳娘為什麽這麽對你說話,她不怕大夫人懲罰嗎?”

謝明朝小臉暗下去,聲音低低的道:“沒有人知道的,母親不喜歡和我說話。”

白歌便明白了,謝明朝畢竟是嗣子,年紀小又不受謝大夫人的待見,因此便容易被惡奴所欺。

“那你的乳母去幹什麽了你知道嗎?”

謝明朝捏了捏小拳頭,指了一個方向道:“她去找那些人賭錢了,我的月例銀子都被她拿去輸光了。”

白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男孩別扭的轉了轉,卻沒躲開。

“她這樣壞,我們去找人告發她,她就不敢欺負你了。”

謝明朝低下頭去,輕聲說:“沒用的,她女兒在祖母身邊做事,沒人信我的話。”

白歌看着他,猶豫了片刻,才道:“那你三叔能幫你嗎?”

“三叔?”

謝明朝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白歌看着眼前的孩子純澈的眼眸,只覺心中的千回百轉都被暫時化去。

·

莫忘齋。

謝塵手中捏着從金陵傳回的信,将上面的內容仔細看完後,頓時有些詫異。

他想了想,将信收好,喚了李濱進來問道:“上次讓你派人去淮安找的那個奶娘,找到了嗎?”

李濱答道:“找到了,已經坐上船了,估計再有半個月就能到京城。”

謝塵“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又道:“韶音閣這會兒應該擺晚飯了吧?”

李濱不明就裏的“啊”了一下,看了看天色答道:“應該吧,都酉時了。”

謝塵點點頭,很自然的淡淡道:“東臨閣師傅的手藝還是不錯,一段時間沒吃還有點想,正好一會兒去韶音閣就用晚飯吧。”

李濱聽了他這話,實在沒忍住瞄了他一眼。

三爺這借口找的,可真是不能再蹩腳了。

再說了,又沒人問您,您在這解釋給誰聽呢?

謝塵也沒留意李濱的神情,說完這句話,就起身往韶音閣走。

莫忘齋和韶音閣早就被打通了,從謝塵的書房過去,不過幾十步路而已。

進了韶音閣,誘人的食物香氣溢散出來。

謝塵邁步進去,卻忽覺有些異樣。

廳堂裏,白歌身邊正坐着一個剛比桌子高一頭的小男孩兒。

周圍此起彼伏的問安聲很快暴露了謝塵的出現,白歌和小男孩兒一同看去,小男孩兒頓時眼前一亮,叫道:“三叔!”

謝塵眼眸微眯,這孩子怎麽在韶音閣?

一瞬間,他腦子不知過了多少陰謀算計的念頭。

直到白歌看向謝塵,她的神色很淡,卻又有種謝塵極少見的平靜溫和。

或者說,是自她再回到謝府以來,從未對他有過的溫和。

她開口道:“今天我出去散步的時候,看見他一個人躲在園子裏哭,挺可憐的。”

謝塵看着她,一瞬間有些恍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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