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

51   第五十一章 ◇

◎心火盛◎

謝塵整整半個月沒有再踏入韶音閣。

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只是理智似乎一直在與心中滋長的欲念別着勁兒。

心裏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厭惡自己的輕鄙。

一連多日,每每在夢境中體會濃情蜜意抵死纏綿,然後在清晨驚醒時看着衣物上的污漬惱羞成怒。

心底仿佛有着另一個他, 神情嘲諷的冷冷看着這一幕。

嗤笑着他做的盡是無謂掙紮。

可謝塵骨子裏從來都是有股狠勁兒的, 不僅是對別人, 更是對自己。

他自有記憶起就在京郊的太清觀做道童, 說是道童, 其實不過就是伺候年長道士的仆役。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早課, 替師兄們打水疊被, 灑掃院子, 不論寒暑。

小時候的謝塵, 生的粉雕玉琢,精致的就像道館裏供奉的菩薩座下的仙童。

偏他天生性子冷,小小年紀半點沒有該有的孩子氣,從來沒個笑模樣,難免會被人不待見。

起初道觀裏年長的師兄們,顧忌他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頂多是讓他多幹些活, 言語上諷刺一二。

可時間久了, 從沒見謝塵的家人來看望過他, 更別提替他出頭, 那些人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一個出離漂亮的孩子, 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會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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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時常會出現的青紫瘀傷都算不得什麽, 更甚者他有一次因不小心洗破了師兄的衣裳, 被綁在柴房的廊柱上倒吊了一夜。

那時的謝塵身高剛及桌角,便已學會在數九寒冬的清晨裏劈柴火的時候,給自己偷偷磨上一支上山拾柴時撿來的獵人用過的廢鐵箭頭。

本該在父母呵護下開蒙讀書的年紀,少年在寒風刺骨的淩晨,就着地面白雪反的銀光,用生滿凍瘡的雙手,耐心的在磨刀石上一點點将鐵箭頭上的鏽跡磨去,露出锃亮的鋒芒。

有時候,冬日的低溫會讓那箭頭如冰一般寒,會将他的手指粘在上面,不小心便被粘掉一塊皮下來。

天氣太冷了,反倒不會流很多血出來,只是一片沒有表皮的,紅紅的嫩肉會逐漸滲出血珠來。

少年卻只面無表情的就着那血珠潤滑着磨刀石,繼續細細的打磨箭韌。

直到回暖之後,手上的凍瘡和着撕裂的傷,逐漸感染成更大的創口。

後來,他将這個浸過他鮮血的箭頭,穩穩地刺進了那個将他拖進靜室的師兄眼眶裏。

看着那人捂着眼睛瘋狂哭嚎的模樣,年少的他心中亦不會有多少恐懼驚慌,只留酣暢的快意。

從那時起,謝塵便知道了,做人想活的好,手定要狠,心更要冷。

無論對人還是對己,都是如此。

為了擺脫在太清觀中群狼環伺的危機,他可以堅持每日四更天便起床苦練武學,寒暑不辍,九歲時一□□法便已使的出神入化。

為了不辜負兄長的期望,他徹夜苦讀經史典籍,熬到雙眼通紅也不休息。旁人學一年的東西,他一個月便已學通熟透,十四歲會試一舉成名。

旁人只會感嘆他的天資,又怎會知道那些驚才絕豔的背後流過的血,受過的傷,有多少無法言說的苦處。

再後來兄長因他的魯莽過世,絕了他于這世間最後的一點溫情。

戚國公府的逼迫更讓他明白,權勢之于他這樣的人有多重要。

于官場泥淖中一路負芒披葦,見多了世間艱難不平之事,面對過數不盡的陰暗醜惡,他曾以為除了畢生之志,自己早已不會為任何事任何人踟蹰彷徨。

可卻不曾想,竟會在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身上栽了跟頭,狼狽不堪。

心裏那股子狠勁兒再次上來。

情也好,欲也罷。

他偏不願就這麽匍匐在這妄念之下。

·

李濱最近覺得自家主子奇怪的很。

這半個月都沒去過韶音閣不說,就連晨起時都不讓人伺候了。

更詭異的是,三爺的寝衣最近壞的也特別勤。

想起前些日子,那個裹着鬥篷抱着衣裳,哭哭啼啼被趕出莫妄齋的教坊司妓子。

又想起最近三爺明顯陰沉泛寒的臉色,在朝中越發狠辣的行事作風。

作為近随,也同為男人的李濱,頓時有了些微妙的聯想。

這種事情,出于男人的顏面,是沒法明着勸三爺求醫問藥的,可若是就這麽放任不管,時間拖得久了耽誤了病情,可是關乎終身的大事。

正在李濱猶豫着要不要尋個由頭請個大夫來給三爺瞧瞧時,在韶音閣伺候的蝶衣過來求見謝塵。

謝塵此時正在書房中與人談事,李濱守在外面聽着蝶衣有些焦急的說着來意。

“你是說,最近白歌姑娘吐得厲害,什麽都吃不下?”

李濱看着眼前一臉焦慮的蝶衣,跟着擔心之餘,心中忽然起了個念頭。

蝶衣連連點着頭,道:“是啊,也不知是怎麽了,以前姑娘雖也總是犯惡心,可好歹還能吃點東西,這小半月卻是吐得厲害,就是強撐着吃了也都得吐出來,這麽下去怎麽行啊,還是得請大夫來看看啊!”

李濱安撫了蝶衣兩句,讓她先回韶音閣伺候着。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裏面的人告辭離開,李濱才進了書房。

謝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麽了?”

李濱将話在腦中過了一遍,才回道:“剛才蝶衣過來了,說白歌姑娘最近吐得厲害,眼見着不怎麽精神。”

謝塵微皺了眉,握着茶盞的手指略微用力的屈了一下,又放開。

他目光落在已經涼透的茶水上,聽見自己平靜淡漠的聲音:“去宮中請太醫來瞧瞧吧。”

李濱自去派人請了太醫,等太醫到了謝府,他才又敲響了書房的門。

“三爺,太醫到了。”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推開,謝塵那張清隽出塵的面容冷冷出現在門後。

“到了就領到韶音閣去,與我說什麽?”

李濱小心觑他一眼,道:“您不過去瞧瞧嗎?”

房門“咣”一聲被關上,只留涼涼的兩個字飄出來:“不去!”

李濱站在門口嘆了口氣,這三爺不去,他怎麽也不能讓太醫特意再來莫忘齋請脈啊,那也太明顯了,怕是他得被三爺罰上個幾十鞭子。

縱然無奈,他也只能是領着已經熟門熟路的鄭太醫往韶音閣去了。

将鄭太醫領到韶音閣,正趕上白歌用午飯。

東臨閣大廚精心烹饪的菜肴流水一般的送進去,然後幾乎是原封不動的送出來,叫人看着直道可惜。

屋裏丫鬟正忙做一團,端着水碗,舉着帕子,焦急的将白歌團團圍住。

白歌正抱着痰盂吐得直不起腰,一邊小招心疼的幫她拍着背。

她也不明白自家姑娘怎麽忽然間孕吐就這樣嚴重了,吃什麽吐什麽,不吃也會吐,整個人迅速的瘦了下來,臉色都透着虛弱的病氣。

李濱自然是不好進去的,只讓丫鬟遞了個信兒,鄭太醫見屋裏這情況,便也一起等在外面。

正當兩個人溜達到旁邊的樹蔭下躲太陽的時候,李濱餘光瞟到院門處走進來的人影,頓時愣了一下。

仲夏正午的陽光打在那人高瘦挺拔的身影上,仿佛化作一道光圈,将來人襯出十二分的出塵俊美來

三爺,這怎麽還來了?他不是說不來麽?

如此反複無常,陰晴不定,這真是自己跟了多年的,殺伐決斷,計不旋踵的三爺?

李濱發現自己最近突然開始弄不懂自家三爺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了。

但此時疑惑自然不能說出口,他只能趕緊上前道:“三爺——”

想接一句“您來了”,卻又覺得這不是在提醒三爺剛說的話就被打臉麽?

幸好謝塵根本也沒心思管他說什麽,只看着慢悠悠過來打招呼的鄭太醫,對李濱問道:“怎麽不進去?”

李濱忙解釋道:“白歌姑娘好像不太舒服,裏面忙亂着呢,便在這兒等一會兒。”

謝塵眉心輕蹙一下,正準備進去看看怎麽回事,就見翠衣從屋子裏出來。

“給三爺請安,姑娘已經收拾妥當了,可以請太醫進去了。”

·

白歌吐了快一刻鐘,剛緩過來漱了口,小招從瓷罐子裏拿出一個酸梅子蜜餞給她壓壓嘴裏的味道。

含着嘴裏的蜜餞溢出來的酸味,白歌剛覺得好了一些,忽然就聽見丫鬟們此起彼伏的問安聲。

正是謝塵帶着太醫走了進來。

白歌将嘴裏的蜜餞咽下,便擡頭看了過去。

可能是吐得實在難受,她的臉色蒼白,眼睛裏都蘊着一層淚汪汪的水霧,鼻尖泛着紅。

謝塵剛一進來就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下立時一軟,正想安慰兩句。

卻見她與自己對視的瞬間,仿佛突然見了什麽極恐怖的事物,臉色瞬間更白了。

“嘔——”

只見她迅速又彎下腰,沖着那痰盂就幹嘔了起來。

廳堂裏頓時寂靜下來,空氣中仿佛都凝聚着尴尬的氣息。

李濱和鄭太醫都以極快的速度低下頭去,好似都沒有看見這一幕一般。

丫鬟們更是都把頭壓的低低的,沒有人敢去打量謝塵的神色。

安靜的室內,只剩下白歌止不住的幹嘔聲。

謝塵的臉色陰寒的仿佛能敲下一層碎冰來,他的下颌幾不可見的動了動,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

只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寒着一張俊臉坐到了離白歌較遠的位置上。

許是剛剛吐過一次,這次白歌只是吐了點水出來。

小招看她緩過口氣,似是止住了吐,連忙遞了水過去。

白歌漱了口,用帕子掩住嘴角,眼睛卻只低垂着,不再看向謝塵。

她真不是故意當着這麽多人面給謝塵難堪的,但是剛剛真的是沒忍住。

一見到他,她就想起那天晚上,那種令她厭惡羞恥到靈魂都發麻的感覺。

那天晚上她不停的刷牙漱口,卻覺得那味道怎麽都去不掉,就連之後再吃飯也總覺得惡心的要命。

謝塵見她不吐了,心裏憋着一股氣無處可發,只能不耐的指節扣着茶幾。

“麻煩鄭太醫快給看看,這吐得厲害能不能想個法子緩解一下?”

李濱趕緊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肘怼了鄭太醫一下。

鄭太醫也反應過來,幾步上前從醫箱裏将脈枕放到桌上。

白歌側頭将手腕放了上去。

謝塵則是眼眸幽邃的盯着她,不知在想什麽。

鄭太醫診完了脈,瞄了謝塵一眼後,才問道:“這位姑娘最近是不是總待在屋子裏,不走動。”

小招幫着答道:“姑娘有了身孕之後就一直胃口不好,也沒精神,因此在榻上歇着的時候多。”

鄭太醫捋着胡子搖頭道:“非也,非也,越是胃口不好沒精神,才越是得多出去走走,須知人以天地之氣生,以四時之法成。既與天地相參,亦與日月相應——”

“咳咳。”

李濱看着謝塵明顯越發冷的神色,連忙輕咳提醒鄭太醫別再掉書袋賣弄,趕緊說重點。

“嗯,這多走動多曬太陽,才能天人合一,最好帶她多到室外走走散散心,也免得郁結于心,傷了肝脾之氣。”

鄭太醫正說到這兒,小招忍不住就含着怨氣瞟了謝塵一眼。

是她家姑娘不想出去麽,就姑娘現在這情況,被謝塵扣在這謝府裏,又被挑明了關系,還怎麽光明正大的在這謝府裏逛游,那得心多大啊。

鄭太醫總結了治療方案,又重新寫了一個安胎的方子,便趕緊拎着藥箱告辭了。

李濱送他到韶音閣院外,便将人留了下來。

“鄭太醫,你等下幫我們三爺看看脈,他最近好像是心火有點盛。”

鄭太醫疑惑道:“心火盛?”

李濱左右看了看,對鄭太醫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接着小聲在老頭耳邊叨咕兩句。

鄭太醫聽後,立馬擡起頭,恍然大悟般道:“那怕不是陰陽不協,外燥內虛之症,這可得盡早調理,時間長了會妨礙子嗣的。”

李濱重重點頭,正要贊同鄭太醫的說法,卻見鄭太醫忽然神色微變,閉上了嘴巴。

他頸後頓時汗毛豎起,回頭一看,謝塵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

此時那張俊逸出塵的臉上無比陰郁仿佛山雨欲來,幽深黑眸中滲出一絲戾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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