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 ◇

69   第六十九章 ◇

◎別想離開◎

他根本來不及多想, 強撐着胸腹劇痛,便将白歌抱起來。

只是,正想他剛剛站起,卻只覺胸中氣血翻湧, 原本強撐着的一口氣頓時散了出去。

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來, 落在白歌的鳶尾色錦衣上, 将那株潔白含羞的菡萏染得豔紅。

徐威已經趕了過來, 看着謝塵身子微晃, 連忙靠近一把撐住他。

這離得近了, 才看清楚謝塵唇上的血跡, 頓時急道:“三爺, 您——”

謝塵臉色慘白打斷他的話, 語氣急促的道:“你現在立刻拿着我的腰牌進宮,去太醫院找劉院使,讓他親自帶着精通婦科的大夫過來!”

徐威看着謝塵的虛弱的樣子,略遲疑了一瞬。

就聽見謝塵的厲呵:“快!”

他頓時不再猶豫,接過謝塵的腰牌,輕功運轉, 眨眼間便消失在巷口。

就這會兒功夫, 李濱終于連跑帶爬的趕到了。

他雖然比不上徐威功夫好, 可身為謝塵的第一心腹, 他可要比徐威敏銳多了。

眼見這慘烈的一幕, 幾乎瞬間便厘清了要做的事情。

“快, 快把馬車趕過來!”

他一邊喊着,一邊跑到謝塵身邊, 看着他臉色如紙般蒼白, 唇色被血染得鮮紅, 眉宇間透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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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濱的印象中,三爺從沒有過這樣的神色。

他的神情應該永遠是從容淡定的,發生天大的事,依舊一副泰山崩于前亦與他無關的波瀾不驚。

跟在謝塵身邊多年,他第一次在謝塵臉上見到這樣一種情緒,那是種難以描述的恐懼。

李濱的心頓時跟着提的高高的。

他看着謝塵抱着白歌微微發顫的手臂,小心的道:“三爺,讓屬下來抱吧。”

謝塵卻仿佛沒聽見一般,他顫抖的手緊扣在白歌裙擺上。

那裏,原本素白的绫緞正漸漸被鮮紅染透,有淡紅的血水順着謝塵的手滴了下來。

腥甜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

謝塵抱着懷裏似乎已經毫無知覺的人,急步沖向駛過來的馬車。

将人輕柔的放倒在馬車裏,謝塵跪坐在她身邊,聲音裏帶着戾氣,卻又隐隐打着顫。

“回府,讓侍衛開路,快!”

外面李濱連忙指揮着一種侍衛和暗衛,一部分跑在馬車前面,剩下的圍在馬車兩邊,驅趕着人群,留出足夠馬車行駛的通路。

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擾不擾民了,人命關天,就算之後有人因此彈劾三爺,那也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燈會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頓時被謝府的侍衛沖散。

人群中不時傳來女人的慌亂驚叫,男人的粗魯怒罵,孩童的啼哭不已,混雜在一起,響在馬車外。

可馬車中,謝塵卻充耳不聞。

他一手捏着白歌的脈搏,确認着她的情況。

另一手将她的頭攬到自己懷裏,防止她在馬車颠簸的行駛中被撞到。

“茵茵。”

他低聲喚着,聲音有些發虛。

昏暗的車廂裏,他看着懷裏的姑娘,那曾經柔軟甜美的唇已經褪成了極淺的粉色。

她的眼睛緊緊閉着,氣息淺的幾乎感受不到。

若不是謝塵此時正捏着她的脈,就要以為懷裏的人已經離他而去了。

“白歌。”

他嗓音略顫着又喚了一聲。

“戚白歌!”

這一次,他的聲音裏多了三分狠戾。

“你要是敢死,我不僅會要裴桓的命,還會讓韶音閣所有人給你陪葬。”

他伸手捏住白歌的臉,卻将鮮紅的指印留在了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頰上。

血的腥紅映着肌膚的白,交織出驚心動魄的奇異美感。

只是這樣的美麗,映在謝塵的眸子裏,只剩下心中強烈的恐慌和不安。

看着那淩亂的血跡,他有些慌亂的想用指腹去擦拭。

卻不想越是擦拭,那血痕越是蔓延開,反倒看起來狼狽不堪。

直到他終于放棄無謂的動作,染着血的修長手指輕輕覆上了那緊閉着的眸子。

“你別想離開。”

他這輩子,執念很少,從前只有野心抱負。

如今終于明白,還有一樣看似不起眼,卻早已在心底生根發芽。

那根紮的很深,以至于他意識到時,為時已晚。

只要輕輕一撥那嫩芽,就已在他心上帶出淋漓的鮮血了。

·

出了人最多的街市後,駕車的車夫幾乎要将馬鞭抽斷,馬車頓時已極快的速度飛馳起來。

很快,便停到了謝府門前。

幾乎沒有片刻耽誤,謝塵已經抱着人從馬車上下來了。

他一邊疾步往韶音閣的方向趕,一邊對呼哧帶喘跟在一邊的李濱道:“去通知府裏的産婆,立刻到韶音閣去。”

李濱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又忙不疊的去吩咐。

謝塵抱着白歌進了韶音閣的院子,聽見外面聲音的辛媽媽和小招等人頓時跑過來。

只見謝塵俊美的面容慘白,眉宇間還似乎帶着濃郁陰沉的戾氣。

而被他抱在懷中的白歌,緊閉着雙眸,臉上挂着血污,裙子也早就被血水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衆人看見眼前一幕,頓時都是驚愣住。

只聽謝塵厲聲道:“別愣着,快去收拾産房,無關人等立刻滾出去!”

說完,他就抱着人屋裏沖。

一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短暫的忙亂後,辛媽媽先回過神來,她紅着眼睛嘴唇打着顫的開始吩咐丫鬟們去燒水,準備幹淨的棉布,剪刀,再去庫房取早就備好的紫參。

這時,自白歌有孕後就備好的兩個産婆也都喘着粗氣趕到了。

謝塵将白歌放在床上就守在那,兩個産婆在一邊,被他的氣勢慎得發憷,一時沒敢上前。

辛媽媽卻是半點不憷,直接上前将謝塵擠開,一邊用剪子去剪白歌的裙子,一邊道:“大人您在這兒除了添亂,半點用沒有,不如出去催催大夫什麽時候能到?”

謝塵微垂着頭,放開了捏着白歌脈搏的手。

兩個産婆見狀,也終于大起膽子附和道:“是啊,大人先出去吧,讓我們來吧,我們會盡力保得母子平安的。”

謝塵沒再說話,只是又看了白歌一眼。

她的發髻早已在路上便散開,柔順光澤的青絲淩亂的散在枕頭上,衣服上,還有幾縷被血跡粘在蒼白的臉頰上。

剛被他放下的細弱手臂垂在床邊,好似生命力已經幹涸,枯萎凋謝的花枝。

他強行用最後一絲理智,壓下心頭瘋狂叫嚣着痛意,轉身走了出去。

剛邁出門檻,身後門就“砰——”的關上。

好像将那姑娘的一切生死都隔絕在那間屋子裏。

謝塵站在門口,閉了閉眼。

寒冬夜裏的冷風将身上單薄的長衫打透,胸腹間的鈍痛逐漸明顯。

持續強烈的疼痛讓他有些暈眩。

但他卻不在意,甚至覺得這疼痛好像能略微麻痹掉心裏那碩大空洞的恐懼感。

這種感覺只停留了一瞬,謝塵便睜開了眼睛。

帶着煞氣的目光,落在李濱身上。

“太醫到了沒有?”

李濱被他看得膝蓋發軟,應着頭皮道:“我已經派人在宮門口接應了,只要徐威帶着太醫出來,就能快馬趕過來!”

謝塵陰沉沉的眸光看向透出燭光的窗戶,道:“立刻封鎖消息,放出假消息混淆視聽,決不能讓事情洩露出去,尤其是白歌的身份。”

李濱悚然一驚,冷汗浸透脊背,道:“是!”

時間一點點過去,遠處隐隐傳來更鼓聲。

終于在謝塵最後一絲理智崩塌前,徐威帶着太醫趕到了。

須發皆白的劉院使帶着幾個太醫出了宮門就乘着快馬被颠的五髒六腑都要移了位,下馬之後更幾乎是被人一路拎過來的。

劉院使已是古稀之年,被折騰的身上都快散架了,此時被人架到謝塵身前,正要強撐着行禮作揖,卻被謝塵一把扶住胳膊。

“不敢受院使的禮。”

謝塵看着眼前的老人,躬身深深一揖到地。

“但求院使妙手回春,能救下內子和腹中胎兒的性命,妄之在此感激不盡,來日定結草銜環,已報院使大恩。”

劉院使縱使已經從前來侍衛的态度,看出了出事之人的重要,卻還是被謝塵的态度為之一驚。

他與謝塵早有交集,卻從沒見過這位位高權重,獨得聖心的謝侍郎露出這樣謙遜的甚至有些卑微的一面。

真是想不到,謝大人竟然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

他趕緊将謝塵扶起來,道:“謝大人放心,下官定會盡力而為。”

時間不等人,說完這句,兩人也不再客套,劉院使帶着幾個太醫就進了屋。

只剩謝塵依舊站在門外,目光幽沉空寂的定定看着,那窗棂上映出來來回回的忙碌人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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