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 ◇

80   第八十章 ◇

◎變天◎

白歌眨了下眸子, 微微側了下臉,那指尖便落在了她的鬓邊。

清淺的月光下,男人深邃的眉目輪廓透出些許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眸, 卻能覺出他身上滲出的那種寒涼鋒銳的煞氣。

她輕輕抿了下嘴唇, 急欲出口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 卻又吞了回去。

最後她的眸光落在那血跡上, 開口道:“你沒事吧?”

謝塵原本被避開後, 想要收回的指尖頓了一下。

只這一句話, 就讓他的心裏頃刻間被一種強烈的喜悅漲滿, 卻在那甘甜後湧上一絲微酸帶澀的回味來。

修長的手指落在女子的青絲上, 将那一縷調皮的發絲掖到耳後。

“茵茵是在擔心我嗎?”

他的聲音沉涼似水, 掩飾着那點令人察覺不出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白歌咬了下唇尖,才輕聲道:“你臉上有血漬,怪吓人的。”

“是這樣,吓着你了。”

謝塵用手指在臉頰上挾了一下,那血跡已經幹涸在臉上,那處的肌膚有些粗糙的幹澀。

白歌側身在床頭取了睡前喝剩的半盞水, 用帕子在水裏沾了沾。

然後她用濕潤的帕子擦着男人的臉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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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塵一動不動, 任由她那濕涼的手帕在臉頰上磨蹭着, 眸光便定定的放在她的臉上。

看着她神色認真的幫自己擦着臉頰, 直到那帕子被她放下, 那形似桃花的眸子微微彎起。

“這樣便好了。”

似滿身戾氣都在一瞬間被她拭去。

兩個月來的爾虞我詐, 血雨腥風,也都随之遠去, 只留一顆疲憊的心被泡在溫熱的水裏。

計劃被提前了數個月的兇險, 拖着未愈的傷千裏奔襲遼東的艱辛都仿佛不值一提。

這一刻的謝塵, 終于明白,何為甘之如饴。

他的神情不知不覺間便軟和下來,伸手去牽她的手,将那濕涼的帕子扔到一邊,握住她的手有些不滿的道:“怎麽還這麽涼,這麽多人伺候也不知道晚上給你盯着炭盆。”

白歌垂眸看着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語氣溫軟的道:“這都快四月了,夜裏用炭盆實在憋悶,我就讓她們滅了。”

“你這身體現在最是受不得涼,便是炭盆用着不舒服,也該讓人多灌兩個湯婆子。”

他絮絮說着,語氣溫和家常,不再似剛見時那般透着極重的戾氣。

白歌這才悄悄的松了口氣,琢磨着怎麽開口問自己關心的事。

謝塵并沒察覺的她的神态,看着這屋裏的擺設道:“這韶音閣還是小了些,府上南邊還有兩處空院子,位置也好,只是之前沒時間弄才空着,待過些日子閑下來,我讓人整饬一下,鋪上地龍,到時候冬天住着更舒服些——”

白歌還在想着別的事,聽到這才反應過來謝塵在說什麽。

她忙擺手道:“我覺得韶音閣挺好的,也不小啊,夠住的用不着搬。”

謝塵看着她慌忙拒絕的樣子,眼睛裏帶着點笑意。

“可是成婚以後,我總不能還住在莫妄齋,到時一應書房裏的物件都都要搬進來,哪裏能住的下。且這韶音閣原也只是個如眉出嫁前的閨房,成婚後自然不能住在這。”

“成婚?”

白歌驚愕的看着他,一時竟有些茫然了。

把玩着掌心裏纖細嬌嫩的手指,謝塵不疾不徐的道:“茵茵不是說不想做繼室,要我休了戚白玉才肯嫁?”

“我自然是不能委屈了茵茵的。”

他薄薄的眼皮擡起撇了她一眼,那雙向來的幽邃的眸子裏含着些許笑意,卻看得白歌膽顫心驚。

“三媒六聘,十裏紅妝,鳳冠霞帔,洞房花燭,一樣也不能少的。”

白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些艱難的問道:“你真的把戚白玉休了,怎麽可能,戚國公府怎麽可能同意?”

謝塵俊秀的眉揚了揚,向來內斂沉靜的臉上,此時竟露出了些許得色,賣起了關子。

“你很快便能知曉了。”

白歌正待追問,卻被“篤篤”的敲門聲打斷。

謝塵皺了皺眉,語氣不渝:“怎麽了?”

“三爺,老夫人派人過來了,說是知道你回來了非要見您。”

李濱聲音裏透着小心,還有些無奈。

謝塵不耐的回道:“告訴她我明兒一早過去請安。”

李濱看着身邊虎視眈眈盯着他的丫鬟,硬着頭皮道:“老夫人說您若是不過去,她就親自過來了。”

這句話一出,屋裏再沒了動靜。

片刻後,披着玄色鬥篷的謝塵打開了門,一張俊臉陰沉沉的,配着浸了血的鬥篷上濃郁的血腥味,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瘆。

那謝老夫人派來的丫鬟更是吓得一縮脖子。

謝塵沒理會這些人的神色,漠然道:“走吧。”

很快,他便在蘭若居見到了頭戴紫色嵌寶石抹額,臉色有些蠟黃的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一見他,就急切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被關在刑部大獄等着三司會審麽,怎麽就回來了?你現在可還是戴罪之身?”

謝塵徑自坐下,淡淡道:“我已經沒事了,母親不必憂心。”

謝老夫人得了他句準話,這才放下心的松了一口氣。

連謝塵滿身的血腥氣都沒來得及注意,就趕緊把攢了一肚子的苦水往外倒。

“你可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們謝家都要被人踩在腳底下了!”

她臉色微微漲紅,怒道:“枉我謝家和那戚國公府還做了十多年的親家,遇上這樣的大事兒,他們不關照着也就罷了,竟還上門諷刺,強行把我謝家的兒媳婦兒給帶回去了,還說要和離!”

說到這,謝老夫人氣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她把我謝家當什麽!”

謝塵坐在椅子上,垂眸撥着拇指上的扳指,懶得理會謝老夫人的話。

謝老夫人接着道:“你既然已經回來了,想必也是官複原職了,明兒個給戚國公府送封信去,他們要和離我謝家覺不同意!”

謝塵不在意的接口道:“母親說的是。”

謝老夫人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便有些不滿的道:“這事兒你上些心,和離是覺不可能的,這不是讓滿京城的人看我謝家的笑話麽?”

謝塵點點頭:“正是,怎麽能和離,實在有損我謝家的顏面,合該休妻才是。”

“對啊,就是該——休妻?”

謝老夫人驚訝的張了張嘴,看着謝塵:“你說要休了她?”

見謝塵沒有反駁的意思,她急忙道:“這不可,戚國公府背靠太後,你要休妻豈不是打太後的臉,絕對不行!”

謝塵勾着嘴角道:“母親不必擔憂,此事我自有成算。”

看着謝老夫人陰晴不定的臉色,他站起身道:“這都快子時了,母親臉色瞧着也不大好,還是盡早歇息吧。”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蘭若居。

謝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漸漸陰沉下去。

這孩子,真是年紀越大,越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

第二日天一亮,前夜裏太後糾集昌王人手攻打紫禁城意欲逼宮造反,幸得有人率鐵甲軍及時救駕的消息便傳了出來,震驚朝野。

而更讓朝廷上下驚掉下巴的,則是這次救駕的人居然是本應在刑部大牢裏等待會審的前吏部侍郎謝塵。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朝中所有人都一頭霧水的在觀望,只有極少數人覺得這無非就是陛下和寵臣合演的一出戲,把那心懷不軌之人騙的團團轉罷了。

就在人們還在糾結猜測之時,遼東的軍情抵京,再次令所有人驚愕不已。

之前還節節退敗的遼東軍,忽然就設局殲滅了阿速部三成兵力,并成功誘殺了阿速部首領呼赫塞,并一路追趕鞑子數百裏,可謂是一場幹脆利落的大勝。

這一連串的消息,幾乎讓所有人懵住了。

直到元康帝連發幾道聖旨,衆人才在這些旨意中隐約窺見了事情真相的一角。

第一道聖旨便是擢升吏部侍郎謝塵為吏部尚書,兼建極殿大學士,詹事府少詹事。

朝野頓時震動,吏部尚書不必多說,謝塵之前雖只是吏部侍郎,但掌吏部實權多年,升任尚書是早晚的事。

可這兼任建極殿大學士,便是正式的入閣做閣臣了,還上來就是個次輔,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的首輔根本壓不住他。

更不用說元康帝這次還直接給了個詹事府少詹事的官職,詹事府那是掌管東宮的,現在還沒有太子,元康帝這一舉動便不言而喻。

正當衆人還在震驚謝塵到底立了什麽功,當得了這樣的提拔之事。

元康帝的第二道聖旨便到了。

太後戚氏與昌王勾結逼宮謀反,行倒行逆施之事,念其與先帝的夫妻之情,只禁足慈寧宮,永生不得出,以示警效。

而第三道聖旨的內容,則更是簡單明了。

戚國公府嫡長子,遼東軍參将戚長威與昌王勾結,通敵于阿速部,即日起将戚國公,戚長威一并押入刑部,着命大理寺,刑部,協同吏部尚書謝塵主審徹查此案。

三道聖旨一下,幾乎所有人都明白,京城變天了。

·

戚國公府。

押解戚國公入獄的聖旨已下,外面很快被兵卒圍了起來。

戚國公臉色慘白的聽着刑部的官員念完了聖旨,旁邊的薛夫人,戚三爺已經都吓得兩股顫顫。

那宣旨的官員将聖旨合上,态度顯得有些輕慢的道:“國公爺,這些個兵卒粗魯的很,待會兒您可別見怪。”

戚國公臉色發灰,但還是強撐着塞了厚厚一沓銀票過去。

“我不求別的,只請大人寬限盞茶時間,我交代些事情。”

那官員摸着手裏厚厚一沓銀票,不情不願的道:“那可得快着些,您可是謀反重犯。”

戚國公陪着笑道:“馬上,馬上就好。”

那官員冷哼一聲,背過身去往遠處走了些。

戚國公趕緊轉頭低聲交代着薛氏:“我走之後,想辦法聯系昌王的人,在我書房桌下第二個抽屜裏,有一封信——”

他還說完,忽然有丫鬟急急的過來道:“夫人,不好了,大姑娘自盡了!”

丈夫兒子都要被關進大牢,薛氏本就心亂如麻,此時一聽這話,頓時心神欲裂,哪還有心情聽丈夫交代什麽話,頓時跟着丫鬟往內院跑。

戚國公氣的臉色煞白中透着鐵青,正要追上去,卻被那刑部官員攔下來。

“哎,國公爺,你可不能走啊。”

官員不悅道:“國公爺,你可不帶這麽為難咱家的,行了,也別耽擱了,趕緊的吧。”

戚國公一張臉越發的白了,随着那官員的一聲招呼,立刻有幾個士卒過來,将他壓着就往外走。

而他身後的戚三爺看着戚國公被押走的背影,吓得臉頰抽動着,忽然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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