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楓糖

第4章 楓糖

嚴頌回想着之前外公發給自己的匹配報告單上的數據，越想越疑惑。

祝染，24歲，女性Omega，雨燕目蜂鳥科屬，信息素等級A+。

從剛才她釋放信息素時額間短暫出現的藍色鳥羽來看，她也的确是鳥類科屬無誤。

可是——

衆所周知，鳥類并不以嗅覺見長，蜂鳥科屬的A級Omega怎麽會有這麽強的嗅覺能力？甚至超過了他這個S級的貓科？

嚴頌眉頭微鎖，看向祝染的視線滿是探究。

Alpha氣勢太盛，祝染一只胳膊還被他抓着，她一開始還不死心地試圖掙紮一下，一掙之下發現對方的手掌跟鐵鉗似的，完全掙脫不開，也就懶得再動。

不就是抓一下手臂，又不會少塊肉。

只不過饒是祝染再心大，也在對方緊迫的視線下有些不自在。

那目光太利，像要看進人的心裏。

祝染嘆了口氣，不就是鼻子靈一點兒嘛，這人為什麽這麽在意？

眼珠轉了轉，祝染深吸口氣，鼻翼微微翕動了下。

片刻後，她擡起一雙清淩淩的大眼睛直視對方，語氣溫和卻篤定：“S級Alpha，大型貓科，獵豹屬。”

嚴頌一凜，瞳孔倏然變大。

就見祝染歪了歪頭，聲音依舊溫和，眼底卻藏了一抹挑釁：“這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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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Omega傾身，湊近了些，勾了勾唇，臉上帶着幾分玩味似的朝嚴頌笑了笑：“楓糖味。嚴隊，原來你這麽甜！”

一個“甜”字壓得很輕，微微上揚的尾音裏帶着戲谑，讓這個有些唐突的調侃顯得親昵又暧昧。

嚴頌耳根驀地發熱。

Alpha本就長了副生人勿近的面孔，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赤炎行動隊的隊長，氣場強大，氣勢迫人，不熟悉的人甚至不敢跟他搭話，更別提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這個Omega竟一點也不怕他，反而有一陣天然的親近。

嚴頌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眸色不由更深了些。

Omega微微笑着，臉上一貫的漫不經心已經散去，雙眼盈盈動人，殊麗的面孔帶着笑意，格外生動，仿佛空谷幽蘭沾染霞光，明豔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嚴頌感到對方溫熱的氣息幾乎要噴灑在頸側，像被燙到一般，瞬間松開了祝染的手臂，後退兩步，恢複到合理的社交距離，微擰着長眉看着她。

嚴頌信息素等級太高，赤炎行動隊裏大部分成員又都是Alpha，天然會受到高等級Alpha信息素的壓制。為了避免影響他人，每天出門給自己一通噴抑制劑是嚴頌的必修課，加上他自控能力極強，日常狀态下還沒人聞到過他的信息素。

而眼前的Omega在湊近自己之前就已經聞到了他的信息素，當時他們之間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離，且除了手臂以外再無別的碰觸。

只是這樣的程度接觸她就能準确無誤地說出自己的科屬和信息素等級？還是在她并未提升科屬優勢的情況下！

嚴頌心頭微跳。

她還反問這很難嗎？

這不是“很難”，是幾乎沒人能夠做到好嗎！

祝染揉揉手臂，恢複了一貫淡然的模樣。

窦小妍也很不滿：“你這個人，說話就好好說，做什麽動手動腳？”

嚴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詫異于對方的能力，舉止确實不妥：“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失禮。”

祝染十分大氣擺擺手：“沒關系。”

嘴上說着沒關系，整個人卻已經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

這樣一驚一乍的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祝染拉窦小妍上車，再次朝嚴頌道謝：“嚴隊，剛才多謝你幫忙。那我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再見！”

嚴頌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麽，兩個姑娘已經迅速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并朝他矜持地微笑，揮手道別。

莫挨老子的意味很明顯了！

被嫌棄的嚴隊只好勉強做個人，朝她倆點點頭，禮貌地說了再見。

把外套抖了抖，穿在身上。

鼻尖忽然聞到一點不屬于自己的味道。

衣服的吸附性果然比金屬強多了，只被人短暫地抱在手裏就已經沾染上她的味道。

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香水味，也不是陌生的信息素。

那是混合了衣物洗滌劑、沐浴乳加上某人自己的氣味，很淡，但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嚴頌看看自己的右手手掌，掌心的觸感還很清晰。

被自己緊緊抓住的手臂十分纖細，不盈一握似的。

但是——好像把人吓到了。

嚴頌聳聳肩，朝自己車子的方向走去。

祝染啓動車子的同時開了車窗透氣。

這車祝染半年也開不了一次，內置不太熟悉，加上女孩子的雜事兒多，她跟窦小妍坐進車後放包包、找墨鏡、補防曬、設置導航之類的一通折騰，沒急着開車，倆人一邊忙活一邊順嘴閑聊，低低的交談聲便順勢從車窗飄了出來。

貓科動物的嗅覺或許不是那種名列前茅的好，但聽覺卻是絕對占優的。

嚴頌不小心聽了一耳朵，下意識放緩了腳步。

窦小妍語氣有些不滿：“這人怎麽回事？一開始不還挺客氣的嘛，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嚴肅？”

祝染朝她“噓”了一聲，聲音放得更低：“誰知道呢。他是赤炎的隊長，我剛在林教授辦公室直接拒絕了赤炎的工作，大概他多少看我有點不爽吧……”

嚴頌腳步微滞，忍了又忍才沒回頭。

“哈哈，你這麽不識擡舉，換了是我我也看你不爽。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以後也不來往。”

窦小妍忽然想到什麽：“對了，剛忘了問你，你找了個什麽借口應付老林頭啊？他會那麽輕易就放過你？”

祝染嘿嘿一笑：“我跟他說我要結婚了，沒時間。”

窦小妍：“噗，這個借口絕了。話說你該不會是真的要結婚了吧？你不是說家裏已經預訂了一個超高契合度的結婚對象？天吶，這下咱們所裏的大齡單身Omega不就只剩我一人了……”

祝染咬了咬唇：“我其實也不确定。”

窦小妍：“結婚也是好事啊，那人既然是你家裏千挑萬選出來的，肯定不差。”

祝染微微嘆了口氣，清悅的聲音裏透着幾分苦惱：“但總覺怪怪的，包辦婚姻，聽上去不是什麽好事……”

窦小妍的立場也很不堅定：“那倒是。莎士比亞不就說過，包辦婚姻，狗都不結！”

祝染：“……窦小妍你說實話，你那碩士文憑是不是買來的？”

窦小妍：“啧，祝小染你的幽默感呢？被吓沒了嗎？”

嚴頌驀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正好看到祝染一腳油門把車開了出去，留給他一個冒着尾氣的車屁股。

嚴頌：“……”

他低頭又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無奈地笑了下。

這都什麽事兒！

到達“雲溪”西餐廳時，已經快七點了。

祝染下車時小腿都有點兒打晃，扶着窦小妍的胳膊往裏走：“餓……好餓……”

窦小妍知道這位大小姐餓不得，趕緊把人扶穩了：“早知道剛才就換我開車了，你還能撐住嗎？”

祝染也很無奈，幽幽嘆息：“主要你的駕駛技術貌似還不如我，我可不敢把這條小命交到你手裏。我這麽有錢我可不能死啊！”

“就你那半年開不了一次車的駕駛經驗也好意思笑我？我這麽美貌我也不想死好嗎！”窦小妍睨了她一眼：“這邊建議您閉嘴呢親，還能省點兒力氣！”

好在祝大小姐的駕駛技術雖然很水，她的VIP身份卻是實打實的。

雲溪近期很受歡迎，位子着實難定，但祝染還是受到了貴賓的禮遇。免預訂入場，餐廳經理親自出來迎接，畢恭畢敬地帶着她們進去，挑了個視野和環境俱佳的位子。

二人坐定，祝染餓狠了，手臂一伸趴在桌上，只剩下叫喚的力氣：“随便什麽，先給朕端點兒上來……”

窦小妍有點心疼又有點想笑，在經理好奇探究的目光下沖他比劃：“麻煩你先上點兒餐前小食。要快！”

餐廳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戴一副金邊眼鏡，很有生意人的精明和乖覺，迅速去廚房配了一盤餐前小點和一杯鮮榨果汁上來。

“祝小姐，有什麽需要随時吩咐。”

祝染哆哆嗦嗦地往嘴裏灌了大半杯果汁，又吃了兩塊巧克力曲奇和一個紙杯蛋糕，這才緩過點兒勁來。

窦小妍松了口氣：“你這低血糖的毛病自己可得注意啊，應該随身備點兒吃的。”

祝染無奈：“平時趙叔都會在車上準備好吃的，今天确實大意了……”

窦小妍：“也是，今天意外太多，又是應付林教授又是換車胎，誰能想到咱們約個飯還能跟九九八十一難似的。”

祝染恢複了些元氣後也來了興致：“好事不怕晚。讓我們康康這家店都些什麽好吃的！”

窦小妍作為資深吃貨，觊觎這家店好幾天了，對于店裏的招牌美食早有研究，簡直如數家珍。

她拿起菜單迅速點好店裏人氣最高的幾道菜品，祝染又接過菜單加了幾道經典美食。

點完菜後兩人相視一笑，心情很好，沒有什麽比坐等美食上桌更開心。

等菜期間，祝染手機鈴聲響起。

她看一眼來電，嘆了口氣，秀氣的長眉微微擰緊：“爸……”

一通電話下來，祝染原本愉悅的情緒低落下來。

窦小妍試探着開口：“怎麽了？又是婚約的事兒？”

祝染低頭，濃密的長睫小扇子似的，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神色看不分明：“嗯。我爸說張爺爺那邊傳來消息，說圓圓——就是我那個婚約對象明晚有空，可以見面。”

“蛤？這麽快！”窦小妍：“他之前不是一直很不積極的嘛。”

“誰知道呢。”原本看那個圓圓一直沒松口，祝染還一直期待着他會來個悔婚什麽的，這樣自己就省事了。誰知道那人忽然改了主意，壓力瞬間來到祝染這方。

祝染嘆氣：“真麻煩呀……”

窦小妍：“那你要去嗎？”

祝染想起電話裏祝宇棠堅決的态度，覺得自己就算是反對估計也是無效的，還不如從善如流來得省事：“去吧，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窦小妍被她的說法逗樂了：“約個會而已，怎麽搞得跟赴刑場似的。”

好在這時服務生端着精美菜肴走了過來，祝染的心情算是好了一點：“不管了，先吃飯。”

可惜上菜之後，祝染的心靈并沒有得到治愈。

惠靈頓牛排太老，和牛塔塔有點腥，鵝肝焗蝸牛偏鹹。

也就白松露海鮮飯和奶油蘑菇湯還湊合。

這下別說一向吃慣好東西的祝染了，就連對美食極有包容心的窦小妍都有點不開心：“雲溪的菜品也不過如此，虧我還期待了那麽久。”

這時服務生把店裏的招牌甜品端了上來，是祝染最為期待的蜂蜜百香果玫瑰撻。

祝染來了點兒興致，叉起一小塊嘗一嘗。

“唉！”祝染把叉子一扔，痛苦扶額：“百香果放多了，酸味太重，喧賓奪主；藍莓碎與其它食材不能融合，毫無意義。”

“連最關鍵的蜂蜜也用錯了。”

語氣裏帶着滿滿的遺憾。

窦小妍也覺得這甜點口味差強人意，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此刻看着祝染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又嘗了一口，好奇道：“蜂蜜又怎麽了？不是挺甜的？”

“這道甜點裏放的是荔枝蜜，本身是很好的原料，甜度清淡，香氣馥郁，可惜放在這裏并不協調，蜜香遮蓋了玫瑰的香氣，過猶不及。”祝染啧了一聲：“這還不如放點普通的百花蜜呢，還便宜。”

說到這裏，祝染頓了頓，舔了下嘴角：“換成楓糖也不錯。”

忽然想起下午在Alpha身上聞到的楓糖香味，混合了楓樹的木香，又帶了點微微的焦糖味，清甜馥郁。

像是情人寬厚的手，溫暖又甜蜜。

祝染唇角揚起。

嚴頌那樣一個兇巴巴的Alpha，信息素竟然是這種甜甜的味道。也太不搭了。

真讓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