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平陽昭公主（十四）

平陽昭公主（十四）

在阿耶的責令下，大哥建成親自登門向我謝罪。可我卻從他的行動與眼神中，感覺到他對我多了更多的防備。之後，在柴紹的追查下，我們這才得知我與阿耶的談話傳到了大哥建成的耳中。阿耶身邊的奴仆早已經被大哥建成或二弟世民所收買，阿耶的一舉一動都會傳到大哥建成和二弟世民耳中。

我因為早産生子，身子也越發的不好了起來。柴紹開始整日整夜的守在我的身邊，遍尋天下名醫來為我診治。他們雖然沒有當面說我的病情如何，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十分清楚。從小我就有些争強好勝，對自己的身體便不甚注意。阿耶太原起兵之後到我離開娘子關，這麽多年來，我早已經熬幹了心血，我受過很多次傷，可我都沒有把這些傷當回事，我從來沒有顧忌這些身體裏的疼痛，表面上仍然是一派健壯積極的樣子。直到這次早産生子，開始将我一切的傷痛都發散了出來，我連表面上的強壯都難以維持。

柴紹開始恐慌了起來，在他的心中，他從未想到未來會是如此。他從小便對我說要保護我，一心想着李唐安定下來之後，與我撫養孩兒，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白頭到老。在他的心中，我們還有很多的以後，可當那個以後猝不及防來的時候，柴紹便開始亂了。

柴紹認為一定會有大夫能将我救好，他開始到處找大夫。阿耶和兄弟姊妹們也都開始到處尋求藥方，想要将我治好。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幡然悔悟了。大哥建成和四弟元吉在我的床榻前哭泣，他們深深自責，他們想起了阿娘，因此更加痛哭流涕。柴紹将他們趕了出去，大哥建成和四弟元吉也沒有任何的怨言，縱使旁人替他們抱不平，他們也從未再說過、做過什麽，反而日日将補品和藥材送到府中。阿耶天天來看我，還有二姐姐，她們都希望我能夠好起來。

太陽初升，我在柴紹的懷抱中醒來。我知道柴紹日夜在我身邊看護，早已經是筋疲力盡了，因此不想驚動他，可我還沒動的時候，柴紹已經心有靈犀，他也睜開了眼睛。我的手就停留在柴紹的嘴角，柴紹握住我的手，一點一點的親着。

我笑着說道：“孩子還小，你一定要好好照看他們，直至長大。”

“我不，我要你跟我一起。”柴紹眼淚劃過，我吻住了那顆在柴紹臉頰上的淚，這淚滴好鹹啊！

我氣息奄奄的再次說道：“我李唐天下還未定，你一定要像我一樣，将李唐天下所有的戰亂一掃而盡，保住我戰□□譽。”

“我不，我要你跟我一起。”柴紹眼淚簌簌，他何嘗不明白我只是想讓他活下去。

“這一生，我雖嫁給了你，卻聚少離多，總覺得負了你，若是有來世，希望我們生活在一桃花源之地，那裏沒有戰争，沒有什麽皇帝和公主，我們只是我們，只是一對相愛的夫妻。”我緩緩說出心裏話，柴紹抱我更緊。

我用盡力氣吻住了柴紹，當我閉上眼睛之後，我覺得我好累，我真的睜不開眼睛了。

我就在柴紹的懷中去世了。那一年，我剛過三十五之辰。我這一生，是無數女兒羨慕的一生，單是我的身份就足以令天下人羨慕，可我最羨慕自己的就是我從不畏懼，我不畏懼敵人，不畏懼未來，不畏懼戰火，更不畏懼女子這個身份。

所有人都很難過，阿耶尤其忍受不了中年喪妻、喪子，晚年喪女，阿耶覺得一切的過錯都是二弟世民非要争皇位引起，自古以來便是傳嫡傳長，因此，本來許諾要給世民的太子之位，也不了了知了。我相信，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這個後果，大哥建成有過錯，但他也是真心愛護過我。若不是為了皇帝之位，他斷斷不會走此下策。在皇家，兄弟姊妹又算得了什麽呢！

在我死後，阿耶突然下定了決心。阿耶要将我以軍禮下葬，他認為我就是因為他聽信了女子勢大會禍國、動搖江山的話而致使我早産，致使我早逝。聽到阿耶要将我以軍禮下葬，禮官當即上奏反對，以我是一個女子的身份而勸谏阿耶。阿耶動了大怒，更是說道：“鼓吹就是軍樂，以前平陽公主總是親臨戰場，身先士卒，擂鼓鳴金，參謀軍務，從古到今何嘗有過這樣的女子？以軍禮來葬公主，有什麽不可以的？而且，我不僅要以軍禮下葬公主，更要谥平陽公主為 ‘昭’！”

大臣們聽到了阿耶此話，紛紛跪地勸阻，要知道明德有功曰昭，這昭字左日右召，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但是，阿耶已經決意如此了。他斥責那些頑固的禮官，平生頭一次發了大怒，認為那些人只知道如今江山安穩，卻不知道都是因為我耗費了心血，才有如今的江山。在阿耶的怒火之下，我的葬禮盛大的舉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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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葬禮，前後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劍四十人、虎贲甲卒衆。阿耶用整個軍隊為我舉殡，以示他對我的愛。

柴紹，帶着我的愛意和囑咐活了下來。他親自照顧兩個兒子，不再娶妻，身邊也無女子，就這樣一日一日的活了下去。而我不知道是，他竟然抱着深深的怨恨，帶着複仇的種子。

柴紹将建成看做是害死我的仇人，他引導着、策劃着，從此真正成為了二弟世民陣營中的人。一場玄武門之變，大哥建成被殺死，二弟世民成為了太子，而柴紹官拜右衛大将軍。

随後，他到處領兵作戰，消滅敵人，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一回事，二弟世民多次勸阻他，他從未聽過，衆人也都明白他想要追随我而去的心思。終于，在滅掉東突厥之後，在兒子們長大之後，他完成了對我的約定。

懷着對我的思念，柴紹也走完了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