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房齡公主

房齡公主

我是高祖的第七女，武德年間，我被冊封為永嘉公主。

作為帝國最尊貴的女人，往往只是表面上得到一切，那暗地裏過的日子其實連普通百姓都不如。我們不能擁有自己的喜好，因為上位者，一切都要遵從規矩。小的如穿衣吃飯，大的如婚嫁前程，樣樣都要在規矩中擇選，而這擇選也是有規矩的，權勢者先選，依附于權勢者再選，最後就是落勢者。我就是落勢者其中的一個，我的阿娘不得盛寵，不過是被一夜寵幸便有了我。

生下公主是最沒用的，因此阿娘在我幼時被欺辱至死。那時候，父皇最寵幸的是尹德妃和張婕妤。我每每看到她們侍奉在父皇身側，總覺得惡心。因為，她們太不般配了。父皇那時候頭發花白，他本樣子就生的老，真到了老的時候更是顯老。但尹德妃和張婕妤卻是花朵一般的年紀，比二姐姐襄陽公主還小。我曾見過張婕妤的祖父，我覺得父皇就像張婕妤的祖父一般，這樣的人為何能在一起呢？

身處在後宮之中，見識女子間的事情便多了起來。我看見過很多事情，因此越發對這樣的事情感到困惑。後來，父皇将皇位禪讓給了秦王哥哥，秦王哥哥當上了皇帝。父皇心中雖有不快，但是能夠每日活的快活，也稍稍覺得好受多了。父皇過了幾年這樣只用享樂的日子，後來便薨逝了。

秦王哥哥做了皇帝，我們這些本就沒有什麽感情的公主們也都沒有多大的指望。也就是等着長大後，被皇帝賜給某一位大臣，然後相夫教子，就此過完一生。

我和幾位妹妹很快就長大了，見到我們長大，皇帝終于到了可以利用我們的時候。很快，一則消息便傳至阖宮上下，皇帝要選一名公主賜婚于突厥酋長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我曾見過他。他是威名赫赫的武将，戰功累累。

我們幾個姊妹齊聚于皇後殿內，想要打探消息。當我們到達的時候，皇帝哥哥的女兒們正走出殿中，瞧着她們毫無傷感之态，我便明白，該是我們姐妹去嫁。

皇帝哥哥大我們二十幾歲，又不是我們的同母哥哥，我們也并不常見，感情并不深厚，因此選我們總比選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妹妹們當即也都懂了，一個個面如死灰，渾身發抖。

等我們進了皇後殿，十四妹妹當即腿軟了下來，直接倒在了皇後殿內，她淚如雨下，渾身發抖，害怕的說道：“我不要離開長安城，我不要離開長安城…”

十四妹妹一發作，其他妹妹們也都哭了起來，唯有我和八妹妹仍然昂首挺胸的站在那裏。我看向了八妹妹，八妹妹依舊用那溫柔似水的目光回看了我。長孫皇後将妹妹們扶了起來，裝作一頭霧水的問道：“這是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十四妹妹直接拽住了長孫皇後的手，懇切的問道：“皇後娘娘，陛下當真要将我們姐妹下嫁到異族嗎？”

我冷哼了一聲，毫不在意的說道：“你這是做什麽？就算是要嫁，不還有我頂在前頭嗎？你排行十四，在我、八妹妹、九妹妹、十妹妹等一大群人之後呢！你裝個什麽呀！”

我這話一出，大家當即便不再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反而愣了一下，不該如何是好了。長孫皇後扶起了十四妹妹，端莊的讓我們坐下。而後才慢慢說道：“這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但陛下還沒有定下來，諸位妹妹何必杞人憂天呢！”

“皇後娘娘，你可一定要幫幫姐姐們啊！”十妹妹出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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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兀自站了起來，直接轉身離開，邊走邊說道：“實在是沒意思，我告退了！”

在這後宮之中，不被呵護的女人都長着很多心眼，但恰巧的是，後宮中不被呵護的女人太多了，因此這心眼就更多了起來。我本就是想打探一下消息，可沒有想到大家都裝個別副模樣，我實在是不願意跟她們再裝着了，還不如離開的好，反正嫁不嫁的，我又做不了主。

很快，皇帝的賜婚旨意便下來了，沒有想到的是，皇帝讓我下嫁給窦奉節，讓八妹妹下嫁給執失思力。我想去找八妹妹聊一聊，這阖宮上下，我也就能跟八妹妹說幾句話了，她很真，不裝，但我瞧不起她那一股子柔勁。要我說，做人還是硬一點的好，我實在不喜歡太過溫柔的女子。

白日裏，我們兩人的殿內都來了很多人，一波一波的都是慶賀的人，我三言兩句就打發了她們。但八妹妹的宮殿內卻是直到了夜間才消停，于是，我趁着夜色，叩響了八妹妹的殿門。

八妹妹正在繡婚服，我直接坐在她身旁，拿起了葡萄便吃了起來。八妹妹笑着說道：“我猜七姐姐也應該是這個時候來恭賀我。”

“怎麽？你不覺得是我算計了你？”我反問道。

八妹妹柔情似水，她笑起來更是溫柔。“你算計我什麽？我知道七姐姐的為人。”她這一問一答間也是極其溫柔。

“我聽說，突厥都是父死子繼，執失思力要是死了，你又能嫁給他兒子了，這多好！”我湊到八妹妹跟前帶着半分挑釁的說道。

八妹妹終于停了手下的動作，無奈的看着我說道：“七姐姐，你若是跟十四妹妹一樣，多看些書，多聽些話，自然就知道這真實的世道是怎麽樣。執失思力歸降我大唐，他已經是唐朝的臣子，就算是嫁給了他，也能夠在長安城居住，也不會再嫁給他兒子。”

“哦？現在竟然能如此了？”

“不過，我怕我們應是聚少離多，他如此戰功，肯定要為大唐建功立業。”

“不在身邊豈不是更好，你想做什麽都沒有人管。”

“他不在身邊，但身邊處處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規矩，有了規矩就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們的三姐姐平陽昭公主可真是個美人。”

“七姐姐為何突然說這話？”

“我就是瞧見了鏡子中的自己，覺得即便是以公主的身份嫁了，也恐怕不能得到一全心全意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