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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池帶着已經昏迷的若黛浮出水面，游到岸邊，岸上等着的素衍立即跑過來，伸手将她接過去。

“咦？這位是成安侯府的千金，您還記得嗎，就是上次……不好！師尊，她沒氣了！”素衍将人平放到地上，探了探她的鼻息，大驚失色地望向玄池。

若黛此時面呈青白，身體微微抽搐，四肢冰涼，呼吸和心跳俱已十分微弱，正瀕臨死亡邊緣。

“別慌，人還沒死。”玄池一身濕透，不斷往下淌水，卻依然從容不迫，令人絲毫不覺狼狽。他神情清冷淡漠，氣質莊嚴而脫塵，與平時身穿羽衣端坐誦經時沒什麽區別。

他上得岸來，單腿跪地，将若黛腹部放在膝上，頭部下垂，手壓其背部，讓她吐出胃裏的積水。若黛嘔出河水，嗆得咳嗽幾下，面上看起來好過了一些，但呼吸仍很微弱。人命為重，玄池顧不上男女之別，用力按壓她心髒位置，并輔以渡氣，一番急救，終于将她從死神手裏搶了回來。

“她活過來了！師尊你真了不起！”見她轉危為安，素衍表情從焦急化為欣喜，忙脫下自己的道袍給她蓋上。

“以她的體質，搶救過來也難保無恙，你送她回住處，讓人立刻請禦醫看看。”玄池找來下水前踢掉的鞋穿上，向徒弟叮囑道，“不要提到我，就說你路過看見有人溺水，順手救了她。”

“可我不知道她住哪，這往哪裏送呀？”素衍犯難地看着自家師父，他不時常進宮，每次來也是緊随玄池左右，如何認得路？

玄池沉默半晌，眉頭緊擰，只好說：“那就先把她帶回我們那吧，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去。”

“好。”素衍在玄池幫助下，背起若黛走向他們在宮裏的住處。

玄池跟在後面，走了兩步，腳下踩到一個硬物，撿起來一看，原來是自己贈與方若黛的藥瓶。藥已經吃完了，她還留着空瓶子做什麽？他本想扔掉，猶豫一下，又揣進了自己袖中，畢竟不是他的東西，還是找機會還給她吧。

師徒二人帶着若黛離開後，二皇子楚昀才從一棵樹後走出來。他看着他們的背影，暗自懊惱不休，一拳捶在樹幹上。

他該早些出手的，好不容易瞅準空子制造了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誰知會遇上這對多事的師徒？一般人倒也罷了，他可以借身份将人要過來，可對方是皇上也要敬三分的國師，他怕被看出端倪，不敢妄動，只好眼睜睜見他們把人帶走。

不逢時啊不逢時！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推人下水的小太監，不過為免皇後追究此事，不管看沒看見，那人都留不得。

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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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我們沒看到她掉下去，怎麽您一路過那就知道水裏有人啊？”路上素衍驚奇不已。

這次玄池未照原定行程安排，決定提前出發已經很奇怪了。進宮後又像有預感一樣選了這條離天樞院更遠的路，走到禦河邊時招呼都不打一下就直接跳河，将他吓了好大一跳。

看他從水裏撈起個人，素衍才知道自家師尊不是活得不耐煩或者修煉得走火入魔了。他之前的反常之處，難不成都是為了這位連面都沒見過的方小姐？

就算他在師尊面前誇過方若黛天姿國色，也不至于讓師尊如此上心吧？玄池雖被譽為活神仙，卻從來都不是會熱心到為哪一個人改變計劃的主兒。嗯，一定只是順便為之。

果然玄池敷衍似的回答：“途中随便算了一卦，預料今日會有此一遇，你若是平時用心些，也能算到水下有人遭難。”

“誰有事沒事趕路都在演算啊……”無意間又被教訓不上進了，素衍忍不住嘀咕，“就算能算到，我不識水性，還不是于事無補。”

但能救下方若黛，他還是殊為慶幸，不說本來就認識，就算是個陌生人，能救人一命也是好事。況且她長得那麽好看，年紀輕輕的，死了多可惜啊。

玄池大多數時間都在上清宮，只有重大慶典需要他親自主持祭祀，或為國運占蔔祈福時才會出山，為方便行事，皇帝便在宮裏天樞院旁辟了一處專為他建了個府邸，賜名瓊華館。天樞院是常駐皇宮的伎術官住宿處，玄池的弟子或者上清宮其他門人入宮時也是住這裏的。

素衍畢竟才十四五歲，身量氣力未長足，他将方若黛放到榻上，幾乎快要累趴下了，再也沒精力照看她。

他們提前來的，并未知會一聲，本應在此侍奉的宮人不知道跑哪偷懶去了。玄池無奈，只好讓素衍去隔壁天樞院找個宮女來幫若黛換衣服，自己動手生火盆，為她抓藥煎藥。

等他熬好驅寒養生的湯藥，手腳麻利的宮女也已幫若黛穿好了衣服，正替她放下頭發擦拭。這時玄池自己還穿着濕衣呢，幾縷頭發貼着硬玉般的臉，只看着都覺得冷。向來跟仙人也似的師尊親自看顧一個女子，素衍過意不去，接過藥碗喂她，讓玄池有空去更衣。

玄池沐浴後換了件黑灰色單衣，濕發披在身後任其自然風幹。他一進門，過來幫忙的宮女眼睛都看直了，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正在做什麽。

別宮的宮人私底下常争論三位皇子哪個更好看，依她看，哪一個都比不上這通身仙氣的國師。傳說國師大人是天人降世，也只得天人才擁有這般神聖而俊美的模樣吧？

玄池走到若黛身邊看了看她的情況，忽然變了臉色。

“這裏不用你了，你先回去忙自己的事去吧。”他聲音泠泠然如晶玉相擊，帶着不可違抗的壓迫感，宮女腦子一清回過神來，不敢質疑，誠惶誠恐地退下了。

“怎麽了師尊？”素衍看方若黛呼吸平順，神态安詳，并無異樣。

“去給我找張符紙來。”玄池皺眉，見素衍還呆立着不動，呵斥道，“不想她死就快點！”

方若黛不僅體質弱，命格也極輕，容易招鬼神侵體，禦河裏陰氣重，她此番落水，竟然又中了招。他起先大意未曾察覺，現在她看似平穩，魂識已經開始渙散，再晚一會兒連他也救不回來。

素衍手忙腳亂從櫃子裏翻出許久未用的黃紙裁成條，玄池拿過去，即刻咬破大拇指，用血畫了一道收魂安魄符貼在她額前。又一指點在她眉心，默念一段鎮魂咒，方才令她安定下來。

以自己的精血鎮壓邪祟收束魂靈是很耗損元氣的，玄池見方若黛無事，細細交代了素衍一些事，自去打坐休憩。

若黛醒時，素衍正守在床榻邊，撐着腮打盹兒。認出身邊人是素衍，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再度重生，再一看這屋裏布置陳設全然是陌生的，方知道是得救了。

“小道長，醒醒。”她以手肘半撐起身，推了推素衍，少年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睜開眼，便看到咫尺之隔若黛白慘慘的臉。

素衍趕緊跳起來站開。守着守着居然就在人家姑娘旁邊睡着了，希望她不要覺得唐突才好。

“方小姐，你醒了？你別誤會，衣服是宮娥姐姐幫你換的。”小道士見她首先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趕緊搶先解釋。若黛感到好笑，素衍臊得耳朵紅撲撲的，去桌上倒了杯水遞給她，若黛正覺得口渴，接過去咕嘟嘟一口喝完。

“多謝，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會在這兒？”若黛捏着空杯子，手指幾乎和白瓷一樣白。她腦子進了水，現在還有點茫茫然。

屋中設施簡單而樸雅，沒有那些花俏多餘的擺件和裝飾，但看器皿制式仍是宮廷之物。若黛先是驚疑，反應過來心花怒放，既然素衍在這裏，是不是說明玄池也來了？她在水下意識模糊時，看到的那個人影是他嗎？

“我昏迷以前好像看到一個人，是不是你師父？”她滿懷期望地看着素衍。

“呃……施主掉進河裏，是、是小道無意間路過發現，将你救上岸，不知道該将你送往何處，便帶你來了星移館……師尊他老人家，現在還沒來呢，小道只是先行入宮打點。”素衍應玄池要求不得告訴她實情，畢竟是說謊了，眼神躲閃，吞吞吐吐的。

“是你救的我？真是謝謝你，算起來這是第二次麻煩你了。”若黛聽說玄池不在這裏，心中略有些失望，沒顧得上起疑心。

素衍見她沒有追問，松了一口氣，同時忍不住臉紅。救她的是師尊，他不過是冒領功勞，什麽時候一定要講清楚，否則他會一直良心不安。

“方小姐，你怎麽會掉下河？沒人跟着你麽？明知道身體不好還一個人到河邊，多危險啊。”素衍知道她是皇親，出現在宮裏不稀奇，但她這麽大個人了，又是大家閨秀，總不至于一個人跑去玩水吧？

“說來真是羞于啓齒，其實是因為我衣服弄髒了，想在河邊洗一洗來着，一時不察就被人推下去了。”若黛皺眉苦思，想不出誰有理由做這事，“可惜我連對方是誰都沒看見。”

“誰那麽大膽，竟敢光天白日害人！你是不是在宮裏得罪什麽人了？”素衍大感驚愕，他早聽說宮中污穢肮髒暗害之事極多，這還是第一次見，不禁為她擔心，“此事應該禀報皇後娘娘才是，那個人若是不找出來，恐怕還會對你不利。”

若黛回想起當時情形，不由一陣心悸。她又不是後妃，與人并無利益之争，沒想到也會招來小人暗算。莫非是有人怨恨皇後，不敢犯上，便拿她出氣？

此事确實不能瞞着，可是如果現在告訴皇後……那就意味着娘親也會知道，她肯定不會允許自己繼續留在宮裏了，好歹要等她見過玄池一面再說。